錢謙益上任不過短短半日,清望飛昇,滿京城都在說這位新閣老不畏權貴,秉公正直,臨危受命,要結束朝廷亂局,開創新朝大局,將會是不世名臣!
不止是在野的官吏,那些年輕士子更是推崇不已,讚歎不絕。
而朝中的一些‘二週’之外的官吏,也迅速歸隊,站到了錢謙益的身後,短短時間,儼然成了‘二週’之外的第三股大勢力。
黨爭永遠都是這樣,什麼政事,軍國大事通通靠後,爭權奪利是第一位的。
孫傳庭,高弘圖,張賀儀等人在大門外不遠找了一個院子,一大羣人聚集在這裡辦公。
這些人除了六部九寺的,也有翰林院,國子監,詹事府的人,還有一些地方上的名家,這些人,大部分是陽明心學的徒子徒孫,很多想法是大逆不道,甚至宣之於口了。
高弘圖與這些人討論半晌,轉到孫傳庭的班房,拿着條陳道:“白谷,還真如你所說,不能任由他們自行其是,你看看,他們擬定的這叫什麼話,‘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何一人私之’……”
孫傳庭聽着,放下筆,道:“又是復社那些人?”
周正並沒有排擠任何人,凡是有才的,恨不得偶網羅而來,所以手底下不少復社的人,比如顧炎武。
高弘圖在一旁坐下,道:“他們修的法,可比我們大人想的要多,要遠,這要是傳出去,別說京城了,天下都得炸鍋。這可不是李贄,藏書就行了。”
孫傳庭看着他,笑着道:“這些都是復社之人出的,現在,應該算是新閣老的人,他們做的事,我們擔什麼?我們本來就嫌京城不夠熱鬧,這不是送上門的嗎?”
高弘圖一怔,道:“可,這,這不會壞了我們的事情嗎?”
孫傳庭望向外面,道:“多年前,大人就與我們商討過,想要變法,想要革新,就要清理官場,李自成這一波還不夠。”
高弘圖看着他,神情若有所動,道:“我聽說,錦衣衛的緹騎已經出京了?”
孫傳庭又拿起筆,道:“找機會,將消息放出去,不亂一陣子,怎麼看得出牛鬼蛇神。”
高弘圖有些擔心,道:“這個估計不用我做,我怕事情會失控。皇上近來動作不少,元輔沉了下來,不可小覷,又冒出一個錢謙益以及復社。咱們大人目光都在西北,我們又太多事情脫不開身,真要任由他們折騰下去,非得再出事情不可。”
孫傳庭自顧的寫着,淡淡道:“大人說‘不破不立’,李自成的那一遭還不夠,得大破大立。”
高弘圖聽明白了,點點頭,起身道:“好。對了,我那邊關於戶籍法的準備已經差不多,可以着手了。你的考覈法怎麼樣了?”
孫傳庭頭也不擡,道:“基本準備停當了,總理衙門的進度你催一催,年前一定要搬進去。”
高弘圖應着,剛要走,轉身又道:“盧象升的報捷公文今天應該會到京,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孫傳庭筆頭一頓,擡起頭看向他道:“什麼打算?”
高弘圖神色一急,走回來道:“大人攻克京城的賞賜沒有,這次平定西北,總該有了吧?挽扶大明社稷,定鼎江山,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勳!大人已經是徵西伯,封個國公,不過分吧?”
孫傳庭這次有所醒悟,放下筆,靜靜思索。
大明的國公在天啓朝已經不值錢,單單是魏忠賢一家的數量,近乎就超過了大明兩百多年的積累。
權閹不在乎其他,一味的要功名,要爵位,落得家敗人亡也不奇怪,倒是正直官員,想要謀得爵位,那是千難萬難。
周正這個徵西伯,還是京城大難臨頭,崇禎要周正救援,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若是要加封國公,即便有這樣的大功,宮裡以及朝廷定然也是險阻叢叢。
孫傳庭考慮的自然也不是這些,而是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本就阻力無邊,厄需低調籌備,若是周正突然加封國公,在朝中地位再升,是禍非福。
孫傳庭考慮再三,道:“我晚上去見大人,你先不要急。其他人也耐住了,不要多嘴。”
周正現在也是一顆大樹,指望着他的人太多,難免會動心思。
高弘圖應着,道:“嗯,先看看大人怎麼想。我去了。”
孫傳庭看着他的背影,又思索片刻,便拿起筆,繼續寫着。
高弘圖剛走沒多久,來自西北的報捷公文就到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一路上打馬,大喝,徑直穿過大明門,衝入宮裡。
“捷報!徵西大總理盧象升奏報,復克潼關!”
“捷報!徵西大總理盧象升奏報,復克潼關!”
“捷報!徵西大總理盧象升奏報,復克潼關!”
京城頓時炸開了,皇宮裡也是一片沸騰。
高層自然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但正式的報捷奏疏,又是另一回事。
周延儒,周正以及錢謙益,帶着六部九寺的官員,進宮給朱慈烺賀喜。
乾清宮正殿,朱慈烺高坐,不斷的誇獎盧象升‘用功’,是本朝能將,福帥。
周延儒,周正八風不動,靜靜聽着。
倒是錢謙益當衆吟賦,歌頌朱慈烺的英明神武,聖德無雙。
朱慈烺自然大喜,當衆說要加封盧象升爲定西伯。
這是滿朝文武俱在,堂堂的金口玉言。
大殿裡無數人驚恐,目光都在周正臉上掃來掃去。
誰都知道,盧象升在周正的部下,也是周正力推他爲西北總理,若是盧象升被封爲定西伯,周正這個徵西伯的地位得多尷尬?
盧象升掌握徵西大軍近二十萬,幾乎是大明所有的精銳!
周延儒表情凝了凝,無動於衷。
不少人則心驚膽戰,若是盧象升與周正平起平坐,會不會出大禍?
一些人看向龍椅上的小皇帝,這位是要幹什麼?真的不怕惹來潑天大禍嗎?
原本還沒有察覺,正享受人羣之中最矚目的榮耀感的錢謙益,感覺着大殿裡的安靜,忽然間驚醒過來,連忙擡手向朱慈烺,朗聲道:“陛下,徵西伯克復京城,統調徵西,功勞甚大,還請陛下嘉獎。”
朱慈烺一笑,道:“錢愛卿說的是,着內閣詳議,定出章程來。”
“是。”錢謙益擡着手。退回來與周正一笑。
周正回之微笑,抱着板笏不動。
大殿裡很安靜,很多人心神慌亂,面露不安。
這朝局紛亂未定,皇帝這又忍不住出手了,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