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是不會見二張的,推脫給了錢謙益。
內閣大院,錢謙益一直僵笑的應付着二張,他起初還能說些什麼,但到了後面,他實在沒有說辭了。
二張哪裡罷休,要求錢謙益敦促朝廷立即停止抓人,並且放人,不得再有類似動作!
而在周延儒班房,劉宗周與他對坐,前所未有的肅容。
劉宗周道:“元輔,變法革新下官本就心存疑慮,難道這就是開始嗎?以屠戮天下士人爲開端?”
別人周延儒可以不理會,這位不止是刑部侍郎,還是儒家宗師,怎麼也抹不開面子。
周延儒看着劉宗周,臉色方正,聲音果斷道:“天下板蕩,民心思變,這是大勢所趨!任何人要想成爲我中興大明的絆腳石,別說徵西伯,就是本官,也絕不允許!”
劉宗周神情冷漠,堅定,道:“若是朝廷想要再來一次焚書坑儒,那就把我作爲第一個!若是元輔狠不下心動手,我劉宗周出去,撞死在午門登聞鼓前,成全元輔中興大明的心願!”
周延儒見劉宗周態度堅決,表情慢慢鬆下來,輕輕一嘆,道:“我希望你不要衝動,徵西伯也沒有要殺那麼多人的意思。一來,他們與逆案有牽涉,總要查一查。二來,他們鬧騰的確實不像話,南京公然對抗北京,是何體統?你也不要着急,我會勸說徵西伯的,不論如何,不會讓他真的拿起屠刀……”
劉宗周豁然而起,道:“下官等元輔,朝廷的態度,如果朝廷真的要打開殺戮這門,我劉宗周願成爲第一個!”
說完,劉宗周轉身,大步離去。
背影筆直如山,鏗鏘鏗鏘。
範文景隨後進來,神色擔憂,道:“大人,咱們這劉宗師怕是鐵心要做方孝孺第二了。”
方孝孺那就太出門了,太宗皇帝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奪了建文皇帝朱允炆的江山,朱棣想要一個合法性,希望儒家大宗師方孝孺爲他擬寫詔書,拉攏人心。
方孝孺不肯屈服,寫了大大的‘燕王篡位’四個大字,最終被朱棣誅連‘十族’,古今未有!
周延儒臉上卻沒有什麼擔憂之色,道:“徵西伯在忙什麼?”
範文景道:“徵西伯去了翰林院,據說大明律已經完善的差不多了,正準備起草一份‘大明禮法’的全書。”
而今的天下,禮大過法,如果周正要修禮法,可比律法來的重要!
周延儒眉頭一皺,淡淡道:“你盯着劉宗周,錢謙益以及復社的那些人,有什麼動靜,立刻告訴我。”
範文景看着周延儒的表情,遲疑片刻,道:“元輔是想作壁上觀,看着劉宗周等人向徵西伯發難?”
周延儒喝了口茶,面無表情的道:“他們相爭,與我何干?”
範文景苦笑,道:“大人,您是首輔,朝廷真要出什麼事情,天下人看着的都是您,徵西伯在表面上一直在遊離在朝廷之外?即便不說這些,真要出了事情,徵西伯把您丟出去,您能反抗得了嗎?”
周延儒本來心裡還挺高興,聽着範文景的話,神色大變,連忙站起來,急聲道:“快,去找張四知,讓他派人看緊劉宗周,還有錢謙益等人,要是出什麼亂子,我拿他是問!”
範文景應着,連忙轉身出去。
張四知是刑部尚書,聽到範文景轉述的,劉宗周在周延儒面前的話,嚇的渾身冷汗,直接讓人將劉宗周綁了,專門派人盯着他。
這會兒,周正與周方,孫傳庭,高弘圖,張賀儀等漫步在翰林院,一邊看着一邊說着。
張賀儀直搖頭,道:“這羣人,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就不能務實一點,踏踏實實的認真看看,潛心的做事情?”
高弘圖在他身側,道:“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說的,做的也不算錯。我們現在也算是黨爭,不折手段的黨同伐異了。”
周方冷哼一聲,道:“若是不如此,讓他們衆正盈朝,不說變法了?還能有我們的活路?大明這樣下去,遲早讓他們弄得亡國!”
高弘圖似乎知道他說的話有些過了,仔細想了想,還是道:“終究,是立場不同,他們站錯了隊。”
走在前面的周正,忽然回頭看向高弘圖。
高弘圖神情微緊,擡手道:“大人,下官說的是實話。”
周正一笑,停下腳步,看着幾人說道:“你說的確實是實話,沒有錯,無需緊張。變革,變法革新。變法變法,本身來說就是違法的,不違法,如何變法?任何的變法,都是從違法開始的,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高尚書,你看的還是比較透徹的。”
高弘圖擡着手,道:“下官不敢。”
周正頓了片刻,繼續道:“革新,小的來說,一家之法,一店之規;大的,一省之政,一國之政,甚至於是改朝換代!我們革新的是律法,禮法?是大政,小政?歸根結底,我們要革的是人心,是思想!一羣想法的人做事,會不斷有相同想法的人加入,這個規模會越來越大,將那些落後腐朽的掃入塵埃。一國的強盛衰弱,無不是從人心開始變的。富不過三代,小的普通富豪,打到一國江山,此定律從未變過,爲什麼?人心一變,再富饒的土地,再好的政策,再鋒利的兵刃,都攔不住衰敗……”
周正很少說這麼多話,周方,孫傳庭等人不由得細細的聽着,思索着。
周正等他們消化了一陣子,道:“我們要尋找我們志同道合的盟友,推動我們的事業,完成大明的中興大業!我們,是有遠大目標,實事求是,務實肯幹,勇於向前的集體,我們不是要排除異己,爭權奪利,不是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