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新烈,以及那癱軟在地的大胖子的注視中,周正身上的鐐銬一件件的被拿下來。
周正活動了下,感覺渾身的輕快,又走到成經濟的房門前,什麼也沒說。
陳新烈嘴角抽搐了下,一揮手。
一個衙役連忙上前,顫巍巍的將鎖打開。
成經濟目睹了全過程,現在只能以一種驚懼的表情看着周正。
他原本以爲周正是靠着魏希莊才能上位的,原來不是,這位本身就厲害的非一般人!
周正瞥了眼地上癱軟,面色蒼白的大胖子,與田珍疏,鄭守理道:“走,去調人。”
田珍疏,鄭守理二人窩了一肚子火,立即大聲道:“好,走!”
說着,幾人就大步離開向前,離開監牢。
成經濟自然顫巍巍的跟着,到外面,看着明朗的天色,飄忽不斷的大雪,恍惚不已。
他本以爲在這裡至少要待十天半個月,沒想到,前前後後還不過半個時辰,居然就出來了。
“先送你出去。”周正道。今天這場大戲,還差一個收尾。
成經濟連連點頭,再也不敢對周正小覷。
監牢內,陳新烈面色森然,雙眼幽冷的盯着眼前毫無表情的李恆秉。
大胖子看着李恆秉,彷彿看到了生機,爬着到李恆秉腳下,緊緊抓住他的腿,哭喊道:“恩師,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
陳新烈雙眼有些紅,越顯猙獰,道:“這個周徵雲,留不得!”
李恆秉看着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門生,面上依舊淡漠,道:“都察院這邊我沒辦法動他,錦衣衛那邊他有人,還有什麼辦法?”
陳新烈冷哼一聲,道:“還是怪你心慈手軟,登聞鼓,黃立極這兩件事,你只要稍微一用力這周正就死定了,現在可好,讓他成了氣候了。”
“這算什麼氣候。”
李恆秉目光轉向監牢門外,淡淡道:“即便我不出手,這一次,他也活不長了。”
陳新烈心裡怒火翻涌,恨不得現在周正就活不成。
不過,李恆秉的意思很明白,周正這次得罪的人太多,不知道多少人要對付他,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大胖子死死抱着李恆秉的腿,忽然看到了希望,急聲道:“恩師,恩師,周正已經出去了,他沒有把柄了,他不能把我們怎麼樣的,我我我不去甘肅,我不要被奪功名,我不要被抄家……”
陳新烈瞥了眼地上,簡直如癩皮狗的大胖子,冷哼一聲,擡腳向外面走去。
他這一次捲進來,憑白惹了一身騷。
李恆秉看着地上的大胖子,搖頭道:“你比周正確實差遠了。”
說着,一擡手,有幾個衙役衝過來,將大胖子架起來徑直向外面拖去。
“恩師,恩師……”大胖子拼命掙扎,大聲呼喊。他這一拖走,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李恆秉神色漠然,微微低頭,壓抑的哼了聲,鼻孔出兩道白氣,眼神極其陰鶩。
在外面,周正,田珍疏,鄭守理三人已經點好人手,這大胖子一出來,就被押着,徑直向着他府邸走去。
這個胖子叫做黃克青,比周正大五六歲,
被押到黃府,都察院的衙役們開始查封這座院子,對黃府進行抄家。
周正等人給黃克青的罪名是‘貪瀆不法’。
院子裡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第一時間是驚恐,接着就是一羣女人哭喊着,撕鬧不休。
衙役們做的是駕輕就熟,不需要周正說什麼。他與帶着一身鐐銬,面色呆滯的黃克青一站一跪的在花園前,看着這座三進三出的大院子的雞飛狗跳。
周正冷眼旁觀,淡淡道:“你是要一個人去甘肅,還是一家人都去?”
黃克青呆滯的神色陡然大變,轉頭看向周正,雙眼圓睜,盡是怒色的道:“周徵雲,禍不及家人,難道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如果剛纔我進了牢,你會放過我的家人?”
黃克青神色一窒,旋即跪轉過來,苦笑道:“周大人,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別人的棋子,我落到這個下場是罪有應得,但我的家人是無辜的,求你放過他們,他們也不容易……”
周正看着那一羣穿的花花綠綠的女人,衙役們搜出的一盒子一盒子的珠寶首飾,道:“他們是無辜的?你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他們享受了多少這些家破人亡而來的錦衣玉食?他們享受的哪一點不是別人的血淚,你說他們是無辜的?那你告訴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們不無辜嗎?這世上,誰活得容易?”
黃克青看着周正面無表情的側臉,知道這一次將周正得罪狠了,眼神閃爍一番,咬牙道:“周御史,我還有別的財產,外人不知,只要你肯放過我家人,那些我就都告訴你,只要你動作小一點,沒人會知道。”
周正看着那幾個妖冶女人哭天搶地,死活抱着一些綾羅綢緞不鬆手,道:“我要知道李恆秉的死穴。”
黃克青臉色微變,旋即硬擠着笑容道:“恩師……李恆秉他向來持身守正,克己嚴守,乃是最正直的東林人,除了外面有一個如夫人,不貪污不受賄,秉直爲公,一心爲朝廷,沒有任何把柄……”
周正目光轉向他,語氣變得冷漠,道:“這些對我無用。”
黃克青知道周正的意思,眼神急急閃爍,忽然道:“對了,李恆秉最近好像很缺銀子,他正準備提議朝廷明年加稅。”
加稅?
自然加的是農稅了。
李恆秉要加稅,自然不會是爲了遼東或者其他,多半是有別的目的。
是什麼目的?是爲了救王化貞,是爲了他那政治抱負?想要賄賂什麼人?
周正默默想了一陣,神色淡淡的搖頭道:“這些不足以扳倒他。”
想要扳倒李恆秉,既不能如閹黨那般栽贓陷害,惡意構陷,或者誅連,這個做不到。
也不能從正面出擊,李恆秉在操守上,還真的沒有什麼把柄可抓,或者說有也不足以拿他怎麼樣。
一個爲政治抱負而嚴苛律己,不允許自身有任何錯誤,偏偏所作所爲極其可惡的人是最爲可怕的,因爲他們沒有什麼把柄可抓,所有的作爲還那麼光明正大,不能拿他怎麼樣,造成的後果卻又非常嚴重。
恰恰,一部分人東林黨人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才最爲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