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沒有消極坐等,立即發出三通電報,命各省迅即出師討賊。
第一電雲:“本日張巡閱使率兵入城,實行復闢。斷絕交通,派樑鼎芬等來府遊說。元洪嚴詞拒絕,誓不承認,副總統等擁護共和,當必有善後之策。”
第二電雲:“天不悔禍,復辟實行。聞本日清帝上諭,有元洪奏請歸政等語,不勝駭異。吾國由專制爲共和,實出五族人民之公意。元洪受國民付託之重,自當始終民國,不知其他。特此奉聞,借免誤會。”
第三電雲:“國家不幸,患難相尋。前因牢法爭持,致啓兵端。安徽督軍張勳,願任調停之責,由國務院總理李經羲主張,招致入京,共商國是。甫至天津,首請解散國會。在京各員,屢次聲稱,保全國家統一起見,委曲相從,刻正組織內閣,期速完成,以圖補救。不料昨晚十二點鐘,突接報告,張勳主張復辟,先將電報局派兵佔領。今晨樑鼎芬等入府面稱:先朝舊物,應即歸還等語。當經痛加斥責,逐出府外。
“風聞彼等已發通電數道,何人名義,內容如何,概不得知。元洪負國民付託之重,本擬一俟內閣成立,秩序稍復,即行辭職,以謝國人。今既枝節橫生,張勳膽敢以一人之野心,破壞羣力建設之邦基,及世界承認之國體,是果何事,敢卸仔肩。時局至此,諸公夙懷愛國,遠過元洪。佇望迅即出師,共圖討賊,以期復我共和,而救危亡。無任迫切,臨電涕泣,不知所云。”
以上三通電報,因當時北京電報局都被張勳派兵把守,特派金永炎持往上海拍發。
七月一日傍晚,總統府仍然飄揚着五色旗(當時民國的國旗),這是北京城內僅有的一面國旗。
張勳在和黎元洪打交道時,似乎只看到了黎元洪軟弱可欺的一面,沒領教過黎的頑強不屈,也就沒把黎當回事。
這樣一來,七月一日到二日上午,黎的對外活動並未完全受到限制。
他寫了一道重新起用段祺瑞爲國務總理的命令,責成段舉兵討伐叛逆。派府秘書覃壽衡把命令送到天津去,同時由其在天津發出請馮國璋代行總統職權的通電。
黎電副總統馮國璋代行大總統職務電:“此次政變猝生,致搖國體。元洪不德,統御無方,負疚國民,飲痛何極。都中情形,日益險惡,元洪既不能執行職權,民國勢將中斷。我公同受國民重託,應請依照《約法》第四十二條,暨《大總統選舉法》第五條,暫在軍府代行大總統職務。目前交通梗絕,印綬齎送,深虞艱阻。現已任命段芝泉爲國務總理,並令暫行攝護,設法轉呈。此後一切救國大計,請我公與芝泉協力進行,事機危迫,我公義無旁貸。臨電翹企,不盡區區。”
黎免國務總理李經羲職,以段祺瑞爲國務總理電:“此次政變猝生,元洪負疚民國,哀痛何已。於冬(二)日將任段芝泉(祺瑞字)總理國事,並電請馮副總統依法代行職權,在副總統未正式代理以前,一切機宜,統由段總理便宜處理。所有印信文件,業經送津,請段總理暫行攝護,並設法轉送副座,呈請接收。再頃者公府衛隊猝被撤換,催交三海。元洪亦即移居醫院。此後一切救國大計,務請諸君商承馮副總統、段總理合力進行。”
七月二日下午,張勳纔派人通告黎,限於二十四小時之內遷出公府。
北京外交團知道這消息,當天英、日、美、法、俄各國公使就在荷蘭公使館舉行會議,決定對復辟問題暫時採取不過問的態度。
對中國總統的安全問題,公推荷蘭公使以非正式手續警告外交部,不得加以傷害,並須加意保護。懼於列強,張勳不敢公然派兵驅逐黎元洪出府,僅於三日調換了公府的衛隊,加強了對黎的監視。
當公府調換衛隊的時候,黎元洪與留在公府的少數幕僚商定,在衛隊交替的忙亂時期,冒險離開公府。
採取了轉移目標之法,由公府侍從武官唐仲寅中將僞裝成總統,乘坐總統的汽車出發。黎卻扮作普通職員的模樣,與秘書劉鍾秀等乘坐蔣作賓的汽車出發,約定在法國醫院集合。
到達法國醫院時,因爲沒有醫生簽字的入院證,醫院拒絕收留,黎元洪一行只得轉往日本公使館武官齋藤少將的官舍棲身。
七月三日,日本公使館發表如下的通電:“七月二日午後九時半,黎大總統不預先通知,突至日本使館區域內之武官齋藤少將官舍。日使館認爲系不得已之事,併爲顧及國際道義,決定作相當之保護,即以使館區域內之營房暫充黎大總統居所。黎大總統在日使館時期內,絕對不許作政治活動。”
張勳復辟集團的倒行逆施立即遭到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復辟當日,北京大學教授李大釗憤然離開北京南下上海。當時在教育部供職的魯迅冒雨到教育部提出辭職以示抗議。
時在上海的孫中山聞訊後極爲憤慨,立即發表討逆宣言,六日偕同一批同志乘軍艦南下,計劃到廣州組織武力討伐張勳。
全國各地,尤其是南方各大省會召開萬人大會,各家報紙發表大量文章,聲討和譴責張勳的倒行逆施。
張勳復辟給了一些人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如交通系的樑士詒,袁世凱死後,名列帝制餘孽,南走香.港。張勳復辟,,立刻致電葉恭綽,要他全力支持討逆。
洪憲帝制禍首楊度有通電反對復辟。雖然他的論點與衆不同,只反對清室復辟而不是一般地反對帝制。
洪憲帝制的另一禍首孫毓筠也有通電反對復辟。
張勳的惡舉,甚至遭到家人和下屬的反對和抵制。
因復辟有功,張勳被冊封爲“忠勇親王”。當其正躊躇滿志、樂不可支時,部下某秘書卻忽然向張勳提出辭職。
張勳愕然,問他這是何意。該秘書說,大帥既封親王,對於宣統就該自稱奴才,而我們這些人則要對大帥稱奴才了。我雖寒素,卻不願做奴才,更不願做奴才之奴才。
張勳大怒,罵道:“你還沒有稱奴才的福命呢!要走就走!”說罷,立刻讓該君滾出。
張勳的老婆曹氏也是反對復辟的,可惜她是婦道人家,張勳不肯聽她的勸。
在復辟成功後,張勳得意洋洋地告訴曹氏自己已經被加封爲“忠勇親王”。
誰知道曹氏卻大罵他說:“民國待你不薄,你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韙,惹下滔天大罪,你就算不爲自己考慮,難道不爲子孫考慮一下嗎?你今天被封爲忠勇親王,我就怕你明天要作平肩王了!”
張勳不解,問:“平肩王是啥意思?”
曹氏說:“你將來首領不保,一刀將你的頭砍去,你的頸不是與兩肩一字平了嗎?”
張勳聽後大怒,摔門而去。
張勳有兩個侄子,一名弼廷,一名敏齋,他們也是反對復辟的,曾相與勸諫張勳說:“吾叔負天下之重,萬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韙。現如今在你身邊奔走獻策的人,都是爲自己謀劃,豈可入其彀中?”
張勳聽後,拍案怒罵道:“你們小孩子,懂得什麼!”
其實張勳自己到底懂得什麼,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黎元洪的密使覃壽衡到了天津,先找到張國淦,把黎的命令交給張,請張相機行事。張國淦是個很有智慧的人,他知道說服段祺瑞接受黎元洪的任命並非易事,所以見到段祺瑞後,先不把黎的命令拿給出,卻先勸段趕快部署討伐張勳。
段問:“我用什麼名義來號召呢?”
張於是乘機把黎的命令拿出。
段一看到黎元洪三字,臉馬上變了,氣沖沖地說:“局勢變成這樣,都怪他無能,他今天還能夠算總統嗎?他已免了我的職,憑什麼我還要接受他的命令?我難道不可以叫幾個軍人通電推戴我舉兵。”
段祺瑞的反應在張國淦的預料之中,但他早有準備,便慢吞吞地說:“他今天仍然還是總統,張勳叛逆我們要號召軍隊討伐他,如果我們不依正軌而行,不接受總統命令,行使合法職權,其後果是很嚴重的。因爲軍人的推戴是不合法的。今天靠軍人推戴,亂平後大家恃功而驕,豈不是搬石頭打自己的腳?何況所能取得的軍人擁戴,不過是北方几省,西南方面仍是承認黎總統,一定不予支持。三國時曹孟德何以挾天子令諸侯,就是爲了出師有名。國難當頭,個人意氣是要不得的。承認黎爲合法總統,就能使您的行動合法。”
張國淦這番話說動了段。於是段接見了黎的密使,也接受了黎的命令。
段祺瑞受命出山“勤王”後,立即部署一切。
考慮到兵貴神速,因爲如果時間一拖,參加復辟的人員一多,局勢便難控制了。 經和親信智囊再三研究後,決定就近取材,從河北省京畿附近找軍隊。
很快選定駐馬廠的第八師長李長泰部和駐廊房的第十六混成旅馮玉祥部,以這兩支部隊作爲討逆軍的基本武力,同時和在保定的直隸督軍曹錕連絡。
李長泰(1862-1922),字階平,直隸武清縣(今屬天津市)人。天津武備學堂畢業。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李長泰加入新建陸軍,歷任工程營領隊官、管帶、工兵參領、留直副將,北洋第六鎮協統。
民國元年(1912年),李長泰署理直隸大名鎮總兵。翌年,轉任冀南鎮守使。民國三年九月,任陸軍第八師師長。民國四年,兼任駐保定司令官。
段在進行軍事組織時,外交上遭遇到一點困難,原來根據《辛丑條約》,天津附近二十里是不許駐軍的,這對於討逆軍很不方便。
幸而和日本有密切關係,日本方面派青木中將幫助段策劃軍事,借給軍費一百萬元。同時日本公使在公使團會議中建議中國在討逆時期,允許中國軍隊有行軍及運輸的自由。對此,各國勉強表示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