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憑什麼?你這老兒現在都是民國了,怎麼還有這種陋習?”兩人這種見不得光的交易被門外的一女聲打斷,倪大兵緊忙收了那雙筷子起身迎接,門口那女子一看就是大的地方來的,空有流蘇半遮面,一身絲綢錦繡蘇彩花,卻帶了個西洋帽子,這不是殷家那個新來的兒媳,又是誰?
身後尾隨而來的是她的夫君殷子榮,隨後是四子子浩,五子子華。倪大兵逐一拜會,子榮那家子又開口了:“你就跟你家兒媳穿這個,狗都不穿。這再窮也應該有幾件衣服吧!”
子華嘟囔着狗本來就不穿衣裳,而且倪丘大哥娶的是個傻子。被四梔子浩抓住了脊樑脖子。
子榮也沒說什麼,客套了兩句,就進裡屋查看傷情去了,家裡這幾個惹事的傢伙若不是擺脫不開他才懶得帶出來丟人現眼,倪大兵也緊忙跟着進去,子榮當的是兵官,管的是士兵,也包括軍醫,雖無戰事,可剿匪一直不斷,軍醫治槍傷跌打傷要比鄉村野夫要專業對口的多。
婉兒在外面數落着他家兒媳,說做女人不應該這樣,被別人要求選擇,西方早就女性解放了,子華插了一嘴她是買的,是個傻子。子浩從裡屋出來,趕緊捂住弟弟的嘴看着嫂子笑嘻嘻的,西方的大道理,他聽的可是夠夠的。
“你既然是被賣過來的,更應該反抗這個狗屁,子華,我抽了你。”張一娜發現自己說了髒話,怒氣衝衝的盯了一眼子華,這是他的口頭禪。子華像老鼠一樣鑽進了裡屋。
“更應該反抗這個社會,你要強大起來,就像我一樣。”說着,便動手脫自己身上的衣服,
子浩見到,大聲嚷嚷,笑嘻嘻的跑出去:“二哥,夕陽嫂子又開始作妖了。”
殷子榮將病情瞭解了個大概,也微微嘆氣,現在還活着,只是證明他命大。咋個傷到後腦勺前面也有淤痕呢。“這?我部的那個軍營也是個二把刀,論診治傷情,還不如呂郎中,倪丘現在這病情,不能用中醫,得用西醫,至於這西醫嗎,得去縣城西北角孟家窪村教堂裡,那裡有個洋傳教士,他手上有西藥,說不定啊!還有點救。”
倪大兵聽到有救趕忙下跪:“求求你救救我家兒,他從生下來就命不好,看看我能做些什麼?鄉下人說話不周,做牛或者做馬,雖然少根腿,旦有把子力氣。”
“倪大叔,你挖苦我呢?倪丘這孩子不錯,敢做敢當,敢愛敢恨,我呢?就是個兵頭,我盡我的一切努力吧,你明天叫呂郎中看一眼是否可以長驅奔波,如果可以你便把他拉過去,我讓我夫人也跟着去照應些,你這娃娃,我喜歡,到時好了的話叫他去當兵,怎樣?”
倪大兵雖不情願,也趕忙應下!陪着殷子榮來到堂屋,大聲呵斥着自家兒媳:“趕快把人家衣服脫下。”
殷子榮本要出門透透新鮮空氣,循聲望去,堂屋中,一個顫顫磕磕站力不安的姑娘,身着他娘子的衣服,乍一眼望去不是比他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滿口西方女權,卻抓着封建的尾巴指腹爲婚,來要挾自家想辦法營救她獄中的父親,兩者一對比,容貌上簡直差出一個層次,心理暗中直呼倪丘好運氣,好福氣呀!不過,也許是不小心磕碰的。
“幹嘛,我給他的,你個老頑固,不樂意啊!”張依娜穿着那身倪丘母親的衣服,在院子裡,將曾經的那身污泥補丁裝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痛痛快快。她所做的遠不止於此。
倪大兵搖搖頭笑呵呵的陪臉侍奉着:“不是,我怕她弄髒了小姐的衣服,既然給的,那她穿便是,都依姑娘的,只不過你身上這身衣服是倪丘的貼身之物,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東西。”
“那樣啊,那我回家脫給你就是。”張依娜撇着嘴,殷子榮也管不得她,囑咐了一下如若明天動身,一定要讓呂郎中看完再走,準備個排車,上面再墊些褥子,馬虎不得,便徑自的走出門去。
張依娜抓起八仙桌上的西洋大檐帽,追了出去,婉兒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倪大兵看着這傷風敗俗的殷家二兒媳直搖頭,再看看自家的,更是嘆氣不止,八仙桌上,那雙筷子已被撅斷。
“你選一個,今天晚上睡在這,不用行房,但家裡沒別的牀了,湊合着打地鋪過一晚,明天就走,如若沒有親朋好友,自己尋個好人家吧,你與我兒倪丘註定緣分到此。”
婉兒愣了許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好像只要選擇了離開,肯定會在背後挨一頓毒打一樣,倪大兵將那雙摺了的筷子塞到婉兒手中,“就這麼辦了!”是喜是悲,她露出無奈的笑,悲涼的搖了搖頭。手沒有感情的揮舞着,婉兒無法用自創的手語來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想法。
倪大兵起身回了屋,世紀長嘆道:“不用謝!”婉兒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只是他看不到,不是這樣的。
在那個夜晚,婉兒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既悲且喜,她終於要恢復自由了,可如今,這中國是大,不曾可知自己的親人在哪裡。曾經在翅膀下面切能感到世道的混亂,而如今自己一人又怎樣敵得過這因戰亂泯滅的人心。
窗外有雨,淅淅瀝瀝。窗外有風,呼哧呼哧。這老天爺似乎也在挽留,屋的另一頭,倪大兵像是在等待着什麼,倪丘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他望着菸斗中的星火,猛吸了一口,卻咳嗽兩聲。
婉兒穿着絲綢緞子,但不害冷。風大雨弱暖和氣都吹沒了,雖說是叫她打地鋪應付一晚,但倪大兵並未爲婉兒準備被褥。如果因此感冒,可大爲不好。尋思了一番後,便從堂屋的犄角旮旯爬起走進了倪丘的房子,屋內的倪丘正在酣睡,尚有呼吸。婉兒索性爬到牀上去,牀以暖溫,倪丘如鍋爐一般火熱,整牀被子小的可憐,婉兒的身體湊近又湊近,勉強蓋了身體。過了許久,也許是身體熟悉了彼此,婉兒的左手放在倪丘的胸膛位置睡着了。
小雨如注,大雨磅礴,風聲漸起,雷霄萬空,一道道閃電劃過夜裡的寧靜,兩人守着彼此,婉兒那日爲什麼不跑?她跑了,趁着月光一連着跑了兩裡多地,只消一個山崗,上龍窩村便永遠的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了,她望着手中凝固的血,複雜的心情。他又折了回來,用禪弱的身子背起了那倒地不起的倪丘。一貫雷聲似乎劈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山上,婉兒夢中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卻發現自己宛如坐在水灘上。
這傢伙好不害臊,藉着雷聲竟然尿牀了,水都過了界,自己屁股上何嘗不是一片。婉兒將有心準備好的乾草鋪上,試了試,還行。她偶然瞥見牀尾的那包裹,裡面是新衣裳,如果自己明天要走,定然不能穿華麗絲綢,不妨趁着雷聲,看看這家人爲自己準備的新娘服。婉兒脫下來那絲綢塞入倪丘屁股,裸露的肌膚在雷聲的映襯下,偶然一瞥,隨後便隱入黑暗中,模糊的輪廓線仍然如此絕美,解開包裹,上面是泥鰍的素面藍料子大褂,雖料子樸素,但也是新的。下面壓着的便是自己的了,上手摸去竟然也是綢緞,並非是自己所想普通人家才用的手工印染,壓花布料,展開來,雷聲正好,大紅色,帶絲滿繡,龍鳳黃色金線,用料絕對是上上乘,不稀料,衣頸肥大,長裙,婉兒頭一次歡喜,迫不及待的穿上,縫製方面可能略有趕工,不咋合身,雷聲大作,她也看清了,這家人是真心的,唯獨倪丘是有心的。雷聲暗去,她的心也跟着消沉,明天就要走了。希望你能好一點,婉兒穿着中式禮服俯身偷偷啄了倪丘一口,婉兒摸着衣服,心想如果不是我心裡住了人,其實你們家也不錯唉!側身倒下,命運戲人,其實那天,石塊只是砸中了他的前額頭,好讓他暈而已,生怕倪丘見自己逃了之後,在作妖,喊村民來捉自己,那樣子的毒打何嘗不厲害!可誰能想到他倒地時腦袋也撞了石頭。“哎,希望你醒來後能找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