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寒回到單間車廂後, 仍舊沒有放下疑心。
想起方纔的情形, 莫清寒仔細思索後,覺得有些問題。
賀家是華商會的成員, 所以,他曾經調查過賀洵。
賀洵一直在國外留學,近段時間纔來到上海。即便賀家是上海灘有名的富商,也並未傳出過賀洵的風流逸事或花邊新聞。
除非必要商業事務, 賀洵不常和女子一同出現。
莫清寒眸色暗沉, 那麼餐車中的那個女子, 會是誰?
賀洵是過來找她的嗎?還真的只是隨意找個座位坐下?
若是這女子本就與賀洵相熟,卻在他面前裝作與賀洵並不認識的樣子, 那這個女子的身份就極爲可疑。
莫清寒的眸色冷了幾分。
莫清寒的手下也隱在了這列火車上, 隨時聽他的指令。
莫清寒瞥了手下一眼,聲音陰冷:“去查查方纔餐車裡的那兩人。”
手下領命,過一會兒,手下回來了:“主子, 那對男女在同一節車廂。”
話音剛落,莫清寒周身的氣息愈加陰暗, 車廂裡的空氣彷彿也凝住了。
窗外的光此時變得暗淡了下來。落在身上,徹骨的冰涼之感漫了上來。
莫清寒眸底隱着冷意,這兩人偏偏在同一節車廂裡, 是巧合還是本就相熟?
他本就多疑,無論這女子與賀洵先前是否認識,他都要去打探清楚。
莫清寒決定, 今天晚上,他要過去一趟。
此時,外頭的光彷彿又沉了幾分,莫清寒的身影愈加寂寥。
今夜,火車不會多做停留,與外界的通訊暫時切斷。
火車轟隆轟隆駛進深沉的夜色。
窗外漆黑一片,那些景物彷彿都被籠在幽暗的夜色中,在這寂靜的冬夜顯得格外蒼涼。
莫清寒邁着步子,來到葉楚和賀洵所在的車廂。
車廂裡坐着很多人,莫清寒擡眼看去,賀洵坐在那裡,對面是餐車中的那個女子。
莫清寒繼續不動聲色地看着,女子後面坐着一個男人。
在那個位置,可以清晰地聽見女子和賀洵的講話。
莫清寒看清了裡頭的情形,便在走道上等着那人出來。
過了一會兒,那個男人走出了車廂。
那人忽然感覺到光線暗了幾分,彷彿有一片陰影壓了下來。
他擡頭看去。
一個陌生人站在他面前,氣場有些冰冷。
那人開口:“有什麼事嗎?”
莫清寒的聲音極低:“你去換個座位,這個座位歸我了。”
然後,莫清寒拿出幾塊大洋。
那人原本有些遲疑,當他看見銀元時,便立即開口:“我自己去找座位。”
事情辦妥,莫清寒做了僞裝,準備過去。
夜晚時分,車廂內的光線極爲昏暗,一切顯得安靜極了。
身後彷彿有腳步聲響起,葉楚下意識往後面瞥了一眼。
一個男人背對着她,恰好坐了下來。
葉楚只看見那人高大的背影。
即便他並未回頭,但仍有一種隱約的壓迫感沉沉壓了下來。
葉楚的眉頭皺起,覺得有些不對勁。
雖然葉楚沒有看清這男人的面容,但他的身形與衣服,都與先前不同。
葉楚眼眸微涼,她確認了,身後的男人並不是先前那個人。
許是因爲白日在火車上碰到了莫清寒,葉楚對周圍的一切都帶着警惕心。
只要有一絲不對的地方,葉楚總會多想幾分。
葉楚有種直覺,她身後的人,與莫清寒有關。
葉楚清楚,莫清寒多疑,白天她與賀洵的話,他不會全信。
無論身後的人是誰,葉楚都不能掉以輕心。
葉楚知道,現在最關鍵的,是讓賀洵配合自己,演一場戲。
不能讓莫清寒知曉自己的身份。
莫清寒坐在葉楚身後,隔着一層椅背。
他收斂了周身的氣息,目光沉了下來,凝神聽着後面的動靜。
這時,葉楚捂住嘴,咳嗽了起來,空氣中響起輕微的聲響。
賀洵看了葉楚一眼。
葉楚一面咳嗽,一面拿起了桌上的紙。
葉楚低下頭,拿起筆,在紙上快速寫了起來。
黑筆劃過紙張,隱約響起輕微的沙沙聲響。
咳嗽聲掩蓋了寫字的聲音,聽上去並不起眼。
看清了葉楚的動作,賀洵眉頭一緊。
他不說話,視線繼續落在葉楚的身上。
葉楚伸出手,紙張緩緩移動,放在了賀洵的面前。
賀洵低頭看去,素淨的白紙上落着深黑的字,上面寫得清楚明白。
那人有問題。
賀洵擡起頭,視線望了過來。
葉楚的手正指向她的身後。
循着葉楚手的方向,賀洵的目光凝住。
那裡坐着一個男人,那男人背對着他們,極爲安靜。
賀洵收回了視線。
賀洵和葉楚對視一眼,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葉楚身後的男人極爲可疑,那男人坐在葉楚身後,說不定就是來探查他與葉楚的關係的。
既然江洵要保證葉楚的安全,他自然會與葉楚配合。
這時,賀洵開了口:“小姐,你已經咳嗽半個晚上了。”
他並沒稱葉楚爲陸小姐,既然身後那人可疑,這個姓氏最好也別暴露。
葉楚:“沒有什麼大礙,不過是感冒罷了。”
賀洵已經知曉了她的意思,葉楚一面說着,一面悄無聲息地拿起了桌上的紙。
她把紙條握在手中,然後收了起來。
賀洵的聲音帶着幾分關切:“冬季到了,確實應該多加註意。”
葉楚:“多謝先生關心。”
他們兩人假裝不認識,語氣聽上去有些疏離。
這些話都進了莫清寒的耳中,聽上去她生病了,而賀洵只是對一個陌生女子表達了關切罷了。
彷彿並沒有可疑之處。
但是莫清寒並沒有完全放下疑心,他的身形未動,仍坐在那裡。
葉楚一直注意着身後的動靜。
身後是一片靜默,寂靜得厲害。
那個男人沒有離開,仍在觀察他們。
賀洵眼眸深了幾分,他又開口:“需要我幫你打份熱水嗎?”
葉楚:“不必了。”
莫清寒安靜聽着。
聽上去那個女子與賀洵保持着距離,賀洵對她關心,但她一直在禮貌地拒絕。
賀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幾分散漫:“何必這樣客氣?我以爲我們已經挺熟悉了。”
話語中有調侃的意味。
這時,葉楚的語氣彷彿冷了下來:“先生,我們僅僅只是同乘車一個下午罷了。”
莫清寒眸色未變,繼續沉吟。
從這個女子的話中,似乎能夠聽出,賀洵和她在餐車用餐的時候,兩人並不相識。
但後來,不知怎的,賀洵竟坐在了她對面的座位。
現在,這個女子生病,賀洵表達關切,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賀洵開口:“我姓賀,你呢?”
葉楚不回答。
賀洵笑了:“小姐,一整個下午,你都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葉楚:“賀先生,萍水相逢,我不想同陌生人說自己的姓名。”
莫清寒想起,下午與這個女子在餐車上講話時,她也是如此。
話語間帶着防備,不多說半句。
聽上去這個女子是個警惕性極強的人,無論賀洵怎麼講話,她始終沒有放下戒心。
似乎並沒有異常。
賀洵不講話了,陷入一片寂靜。
通過這場談話,莫清寒暫時認爲這個女子與賀洵並無關係。
但他不會全然相信,心底仍帶着疑心。
莫清寒站起身離開了。
待到莫清寒走遠了,賀洵看向葉楚。
“你認識那人?”
賀洵覺得葉楚的反應有些異常,似乎對那人帶着隱隱的敵意。
葉楚搖頭。
莫清寒的事情自然不能讓旁人知曉。
賀洵的視線掠過葉楚的臉,她的臉色極爲平靜,彷彿並沒有說謊。
賀洵語氣閒散:“暫且信你一回。”
葉楚補了一句:“但我感覺他不是好人。”
賀洵看着葉楚,若有所思。
但他不再說話。
這個夜晚極爲漫長,火車繼續往前,朝着北平而去。
……
不知過了多久。
這列火車上的廣播突然響起,通知乘客北平已經到了。
原本安靜下來的車廂,人聲漸起,開始喧鬧起來。
漆黑的鐵軌向遠處延伸而去,消失在天光盡頭。
火車進站,轟隆聲響在耳畔。
車廂先是一陣搖晃,然後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平靜。
乘客要在北平下車,拿上了自己的行李,陸陸續續走出了車廂。
葉楚和賀洵隨着人羣往外走去。
火車剛剛靠站,站臺上人潮擁擠,旅客們來來往往。
葉楚藉着整理頭髮的舉動,側過了頭,發現莫清寒也下了車。
他混在人羣之中,四周雖然喧囂極了,但是他仍舊緩步走着。
莫清寒似乎在北平有些事要做,他沒有多做停留,直接離開了火車站。
葉楚皺了皺眉,目光冷上了幾分。
葉楚沒有跟上去,她曉得莫清寒這人十分敏銳,她絕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
況且,她此次來北平的目的,是要找出江洵背後的那個委託人。
那人清楚葉家的事情,並對葉家很感興趣,葉楚必須要查個明白。
所幸,現在她身邊的是賀洵,江洵並未出現。
江洵的警惕性極高,要是換成是他,他定會發現自己的目的。
葉楚對賀洵不是很瞭解,但是她知道賀洵的戒備心比江洵弱一些。
人潮熙熙攘攘,站臺上的人都往出站口涌去。
沒過多久,旅客都散了,站臺上變得空蕩蕩的,方纔的嘈雜之聲遠去。
只剩下冬日的刺骨寒風,吹過寂靜無人的站臺。
葉楚和賀洵仍舊停在火車站門口,沒有離開。
葉楚問道:“賀洵,你來北平做什麼?”
賀洵散漫自如,毫不遮掩。
賀洵說出此行的目的:“我會先去賀家的宅子,然後去看看家中的生意。”
前段時間,賀家將生意交給了賀洵打理,他來北平是看分號。
葉楚又接着問:“是不是順南貨號的事情?”
賀洵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葉楚的話。
他俯首看葉楚,動作漫不經心,眼中卻含着一絲笑。
賀洵笑容隨性至極:“你問這麼多,在火車上卻不回答我的問題?”
賀洵的語氣中帶着調侃之意。
面對賀洵的調笑,葉楚面色絲毫未變。
葉楚聲音如常:“答與不答,是你的自由。”
葉楚的意思是,方纔她問賀洵的那些問題,都是賀洵主動回答的。
葉楚沒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聞言,賀洵忽的輕笑了一聲:“若是你想同我一起去,那也無妨。”
賀洵又停了片刻,臉上帶着散漫的笑意:“不過,你要怎麼同陸淮交待?”
葉楚:“……”
見到葉楚耳根隱隱泛着紅,賀洵心中瞭然,卻並不拆穿。
葉楚當然沒有從賀洵口中問出其他有效的信息。
最終,兩人在火車站告別,各自去了自己的地方。
賀洵離開火車站後,葉楚立即沒有跟上去。
此時她和賀洵的目的地一樣。
都是賀家宅子。
在北平的這段日子中,賀洵都會待在那裡。
待賀洵走後,葉楚坐的車子繞了一個彎,去了賀家宅子。
葉楚會在附近的茶館停留。
她讓暗衛時刻緊盯着賀家,看看賀洵是否有所行動。
一到茶館,葉楚立即給陸淮打了個電話。
這趟路程中,葉楚竟然發現莫清寒出現在火車上,並且在北平下了車。
葉楚不清楚莫清寒想要做些什麼,她必須將此事告訴陸淮。
若是莫清寒一有異動,陸淮就能提前做好防備。
電話剛剛打出,就有人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陸淮的聲音。
葉楚開口:“我已經到了。”
葉楚沒有向家中報平安,而是先打給了陸淮。
陸淮的語氣和同時有所不同,他聽到葉楚的聲音後,似乎鬆了一口氣。
昨夜,陸淮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夢中,葉楚消失在他的眼前,他卻沒有抓住她的手。
滿室的黑暗沉寂,卻抵不住他在寂靜中驟然響起的劇烈心跳。
一聲響起,又接着一聲,清晰傳來。
外頭天光漸亮,他竟再也無法入眠。
此時,葉楚的聲音落進他的耳中,陸淮的心莫名靜了下來。
千思百緒皆化成一句話。
陸淮聲音沉沉:“平安就好。”
葉楚並沒有聽出陸淮的異樣,繼續往下講。
葉楚頓了頓,接着說:“但是我在火車上遇見了莫清寒。”
陸淮眼眸一緊,臉色驀地冷下了幾分。
葉楚講得詳細:“他沒有做任何僞裝,來了北平。”
陸淮沒有出聲,讓葉楚繼續將這件事講完。
葉楚沉聲道:“他十分警惕,我不敢派人跟他。”
儘管葉楚語氣平靜,但是她仍舊帶出了幾分惱怒。
陸淮知道,這是葉楚第一次正面遇上莫清寒。
但她做得很好,沒有半點慌亂。
陸淮應聲道:“我會派人去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葉楚嗯了一聲:“好。”
兩人都有事要做,雖是想念,卻很快就掛了電話。
葉楚不知道的是,陸淮在接到她的電話後,就從南京出發了。
他在南京多停留一會,只是想確認她的安全。
陸淮會來北平找她。
半個小時後,暗衛向葉楚彙報,賀洵離開了賀家宅子。
葉楚已經做好了另一副僞裝,她立即跟了上去。
若是此時賀洵變成了江洵,葉楚跟蹤他,定會被他發現。
但她必須跟過去。
如果江洵不想讓葉楚查探真相,他一定會想辦法甩掉她。
要是他轉變了心思,決定將委託人的消息透露給葉楚,那麼她就有機會知道事實。
所以,這一切都要看江洵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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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洵剛走出賀家宅子,就發現有人跟蹤他。
此時,賀洵消失,江洵出現。
江洵看見跟蹤自己的那個人,是一個面容平凡的女子。
儘管那人十分謹慎,但是江洵還是立即發現了。
江洵最擅長隱匿身形,所以江湖上沒有知道暗閣閣主的行蹤。
江洵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是葉楚。
葉楚又換了一副樣子,和火車上的不同。
方纔江洵在火車上碰到葉楚的時候,他就做了猜測。
葉楚來北平,要麼是爲了跟蹤自己,要麼就是另有目的。
現在他可以確認了。
看來葉楚想知道他背後的委託人到底是誰?
江洵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葉楚,他微微一笑,寧靜優雅,毫無異狀。
下一秒,他的步子一拐,走進了一家酒館。
葉楚看到這一幕,同樣跟了進去。
酒館裡人聲喧鬧,光線晦暗,留聲機放着歌曲,偶爾的一陣笑聲也隨即隱在其中。
葉楚下意識皺緊了眉,但她的目光仍舊跟隨着江洵。
她不清楚江洵是否已經發現了。
江洵緩步而行,他優雅自如地穿過人羣,一點也沒受四周環境的影響,愜意極了。
他在酒館中繞了一些路,卻又始終和葉楚保持相同的距離。
江洵故意製造出一種假象,好像他真的會將讓葉楚見到那個委託人。
而酒館的角落裡,坐着一個女子。
她的面容並不出衆,偶然對上她的眼睛,卻忽覺鋒芒閃過。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洋酒,她的手握住了酒杯,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酒杯的酒悠悠沉浮,閃着細碎的光。
她的眼睛一擡,恰巧落在江洵和葉楚身上。
女子面色如常,她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江洵隨意偏了偏頭,視線落在了女子身上。
僅僅只是一瞬,江洵就轉開了頭,彷彿那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江洵沒有在這裡久留,轉身出了酒館。
看到江洵離開,葉楚也重新跟了上去。
葉楚知道江洵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但她不知道他有何想法,會不會將那個委託人的身份告知她。
江洵走出酒館後,又來到了一傢俱樂部。
此時,江洵並沒有繼續讓葉楚跟着他。
江洵只是花了一點時間,就將葉楚甩掉了。
葉楚很快就發現她跟丟了江洵。
看來江洵仍舊不想讓自己知道真相。
江洵甩開葉楚後,來到了俱樂部的一個房間中。
房內無人,寂靜無聲,外面的喧鬧全被隔絕在外,逐漸變得遙遠。
江洵拿起房中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沒等多久,電話就被人接起。
江洵立即出聲:“罌粟。”
他知道方纔在酒館的時候,罌粟也發現了不對,立即離開。
不然他不可能打通這個電話。
電話那頭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在哪裡?”
江洵說出了俱樂部的名字。
江洵接着說道:“事情有變,取消行動。”
罌粟的聲音繼續傳來:“剛纔你被人跟蹤了。”
罌粟語氣平靜,似乎對這種事習以爲常。
江洵停了半晌,說道:“那人是葉楚。”
罌粟呼吸一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次日。
葉楚:你怎麼來北平了?
陸淮:別講話,讓我抱抱。
陸淮將葉楚拉入懷中,細細感受一下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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