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士南迴到南京的第二天, 去了督軍府。
他要去找陸宗霆, 彙報一些事情。
汽車駛進了督軍府,戴士南下了車,往陸宗霆的書房走去。
行至書房,房門打開, 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戴士南一怔。
書房中不但有陸宗霆, 還有另一個人, 陸淮。
戴士南神色微動,他沒料到陸淮也在這裡。
戴士南關上門,轉身看向陸宗霆。他有些遲疑, 沒有說話。
他潛伏在董鴻昌身邊一事,陸淮並不知曉, 向來只有陸宗霆知道此事。
他今日要向陸宗霆彙報董鴻昌的事情, 有陸淮在場, 他不知是否應該直接開口。
陸宗霆曉得戴士南的心思,直接開口:“這裡沒有旁人, 你說吧。”
言下之意是,他已經把戴士南的身份告訴了陸淮,如今戴士南要說的事情, 不必瞞着陸淮。
陸淮看向戴士南:“我已經知道了。”
他來南京,就是爲了詢問戴士南與董鴻昌的關係。如今,事情明瞭,他暫時對戴士南放下了疑心。
戴士南點頭,這纔開口:“我剛從漢陽回來, 火車晚點,昨夜纔到。”
昨夜太遲,今日纔有空來到督軍府。
陸宗霆問道:“你見到董鴻昌了?”
去漢陽前,戴士南來過一趟督軍府,告訴了陸宗霆,他要與董鴻昌見面一事。
戴士南:“見到了,董鴻昌行事依舊謹慎。”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我們在一間私宅見的面。”
董鴻昌心思深重,每次與他見面的時候,都會在隱秘的地方,不會讓旁人得知。
陸宗霆皺眉:“董鴻昌有什麼想法?”
董鴻昌一直盯着上海,他的任何動作,都會讓陸宗霆心生警惕。
戴士南笑了:“我告訴他,我安排人進公董局,是爲了替他鋪路。”
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戴士南已經逐步取得了董鴻昌的信任。
而董鴻昌並不會清楚,自己其實心存異心,潛伏在他身邊,只是爲了獲取情報。
陸宗霆:“要想讓一個多疑的人放下心防,只能靠時間。”
戴士南做了這麼多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才讓董鴻昌放下了疑心。
戴士南:“所以,他現在已經相信我的誠意了。”
讓董鴻昌釋疑,至關重要。路雖艱難,但不得不走。
在戴士南和陸宗霆談話的時候,陸淮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聽着。
陸淮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戴士南的表情,他神色一直很平靜。
陸淮暫時沒有發現不對之處。
戴士南的舉止和往常相同,況且,他和陸宗霆是生死之交,絕不會做背叛之事。
陸宗霆的聲音再次響起:“看來,我們應該執行迷霧計劃了。”
迷霧計劃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制定了,先前他們都在鋪局,如今,時機已經到了。
計劃可以實施了。
戴士南點頭:“人已經安排好了。”
迷霧計劃是戴士南和陸宗霆共同商議的,主要由戴士南制定。
這個計劃,意在製造迷霧,擾亂董鴻昌的判斷,引導他走向他們想要的結果。
計劃的人選是由戴士南決定的,那些人具體會做什麼事情,戴士南都會告訴陸宗霆。
陸宗霆:“何時開始?”
戴士南神情嚴肅:“現在。”
如今,時機成熟,從現在開始,可以慢慢鋪網。
陸淮仍舊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他昨日從陸宗霆那裡知道了迷霧計劃的事情。
法租界公董局的兩個特工,是戴士南刻意安插的,只爲了讓迷霧計劃順利進行。
現在看來,莫清寒和罌粟就是這盤棋中極爲重要的兩顆棋子。
但是,莫清寒和罌粟的事情,陸淮並未提起半句。
不知怎的,他覺得這不是一個適當的時機。
陸淮會回上海,日後再做打算。
談話結束,陸淮離開了督軍府。
……
戴衡得了紀小姐的命令後,立即聯繫了溫聿生。
近幾天都沒有找溫聿生,讓他閒了一些時日,如今有正事要他去做。
前段時間,溫聿生根據戴衡的吩咐,將蘇明哲帶去了歌舞廳。
溫聿生想讓蘇明哲沉迷於女色,無心再做其他的事情。
沒想到事情不如他想得那樣,蘇明哲不但不喜這樣的場合,反倒厭惡得很。
令人慶幸的是,蘇明哲仍舊信任他,還會繼續同他來往。
溫聿生欠了一屁股的債,那人能給他錢,他自然會唯命是從。
溫聿生不敢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同那個人說了。
他將此事告知那人後,一直留心着那人的反應。
那人反應不大,溫聿生不確定他是否生氣。
那人只是讓他繼續等待通知。
這消息也等了幾日了,溫聿生的情緒愈發急了。
若是那人再不來找他,將錢給他,賭場的人就要找上他了。
溫聿生在家中等得焦急,這時,電話忽的響了,電話聲落進房中。
溫聿生心頭一喜,立即加快腳步,走去接起了電話。
溫聿生的聲音響起:“哪位?”
戴衡開口:“是我。”
溫聿生一聽見戴衡的聲音,心下立即一鬆。
他趕緊問道:“不知先生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只要自己還有利用價值,那麼他就還能拿到錢。
經過這幾天的等待,溫聿生已經徹底丟掉了最後一絲愧疚心。
蘇明哲的下場不應該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自己連性命都留不住了,更別談其他的事情了。
戴衡聽出溫聿生的語氣急切,他不動聲色:“你到一個地方來。”
溫聿生:“先生請說。”
戴衡:“明日中午十二點,你到煙館來。”
溫聿生先是一愣,立即咬咬牙應下。
第二天,約定的時間還沒到,溫聿生就早早地來了。
過了一會,戴衡也到了煙館的門口。
車子在煙館外面停下,戴衡從車子中走了下來。
溫聿生一看見了他,就立即走上前。
“先生。”
溫聿生焦急的模樣盡數落進戴衡的眼中,戴衡心中瞭然。
戴衡故意晾了他幾天,就是想磨掉他的耐心。
看來溫聿生會更好地完成此次的任務。
戴衡看了溫聿生一眼,開了口:“我們進去吧。”
戴衡提步走向煙館。
溫聿生沒有遲疑,立即跟上。
雖然溫聿生沉迷賭博,是個好賭之人,但是他從未沾染過大煙這種東西。
這是他頭一回踏入煙館,溫聿生仍舊有些緊張。
溫聿生忍不住環顧四周,底下坐着不少人。
人人口中吐着煙霧,神色迷醉,沉浸其中。
他們的面容隱在白霧之後,看不分明。
只有那一雙雙迷離的眼睛映入溫聿生的腦中,他們似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那裡彷彿是世外桃源。
戴衡一直不曾出聲,溫聿生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不知你帶我到這裡,是何意?”
戴衡轉過身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溫聿生一眼。
戴衡說:“你跟我來不就知道了。”
戴衡似乎是這兒的常客,他一到煙館,就有人帶他上了樓上的房間。
樓上的房間和下面隔絕,是個獨立密閉的地方,不會受到別人的打擾。
房門被推開,戴衡先走了進去。
抽大煙的工具都已經備好。
即使溫聿生此時生出了退卻之意,也只能隨戴衡走進了房間。
戴衡走進房間中的一張桌子旁坐下,溫聿生看見後,也走了過去。
儘管樓下煙霧繚繞,聲音嘈雜,但是一進到房內,外頭的聲響卻歇了。
房間裡乾淨整齊,寂靜極了,和一樓的情形大相徑庭。
戴衡開口:“我們坐下說。”
戴衡示意溫聿生坐到他的對面。
進來時,戴衡已經瞧見了溫聿生的反應。
溫聿生的眼中透着陌生,他猜測溫聿生應該沒有抽過大煙。
待溫聿生坐下後,戴衡問:“你有抽過大煙嗎?”
溫聿生立即搖頭否認。
果然同他猜想的一樣。
戴衡繼續說道:“大煙會讓人上癮,這點你應該知道罷?”
溫聿生點了點頭,他似乎明白了戴衡的意思。
溫聿生試探性地開口:“你是想讓蘇明哲染上煙癮嗎?”
聞言,戴衡笑了笑:“聰明。”
“這人若是一染上煙癮,只會愈發沉迷,到時候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戴衡說完後,溫聿生心中一緊。
他曉得,蘇明哲這次是真的逃不過了。
溫聿生問道:“我該怎麼做?”
戴衡欣賞溫聿生的識趣,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
“這裡是給你的酬勞,你可以先收起來。”
戴衡將信封放在溫聿生的面前。
溫聿生的視線放在桌上,伸手將其拿起。
戴衡說:“蘇明哲那件事我會細細同你說的。”
戴衡將桌上的大煙推了過去:“現在你可以親自試一試。”
溫聿生眼眸緊了緊,明顯帶着些不安。
戴衡看了出來,又道:“你也不必太緊張,只要你控制好量就不會上癮。”
溫聿生沒有法子,伸手接過。
雖然他的身子有所牴觸,但是手上的東西卻好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溫聿生忽的想起方纔看到的場景。
那些抽大煙的人臉上盡是癡迷,完全忘記了痛苦。
溫聿生照着他們的模樣,將菸嘴遞到嘴巴。
他輕輕地吸了一口,剛開始還有些不適,咳嗽了幾聲。
後來,他接着抽,大煙的味道縈繞在他四周。 ωωω.тт kдn.¢ ○
他學着那些人的樣子,將白煙從口中吐出。
白煙嫋嫋,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溫聿生的意識開始變得恍惚,眼神迷離。
大煙果然是好東西,讓蘇明哲感受一下這個滋味,也未嘗不可。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周圍的一切似乎漸漸遠去。
只聽見戴衡的聲音遙遙響起。
“只要你完成了這個任務,我會一次性將你的債務解決。”
溫聿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他彷彿點了點頭,卻又將此事拋到腦後了。
賭債,朋友,欺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戴衡看着溫聿生這副模樣,冷笑了一聲。
反正溫聿生變成什麼模樣,又關他何事。
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任務就行了。
……
學堂放了學,葉楚回到葉公館,她在門口下了車。
她發覺有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那裡。
葉楚認得,那是陸淮的車。
爲了調查戴士南的事情,陸淮去了南京幾日,他現在回來了?
葉楚瞥向車裡,她尚且來不及換下身上的學生服,便小跑過去。
車窗降下,陸淮扭頭看了過來。
葉楚忙問:“查清楚了?”
陸淮點頭,這裡不太方便聊起這些事,過會他們再細講。
陸淮問:“用過晚餐了嗎?”
葉楚搖頭:“我剛從學堂回來。”
陸淮忽的一笑:“我帶你去吃晚餐?”
葉楚:“好。”
葉楚坐進車中,汽車緩緩開了。
他們去了法租界一家有名的法國餐廳,簡單地點了正餐。
進了包廂後,待到菜上全了,不會有人再進來,兩人才提起了重要的事情。
陸淮開門見山:“戴士南假裝被董鴻昌策反。”
葉楚立即明白了:“這是他和陸督軍的計劃嗎?”
陸淮點頭:“他近期才真正取得了董鴻昌的信任。”
葉楚皺起眉:“這樣看來,莫清寒背後的人或許是董鴻昌。”
陸淮:“這一世,莫清寒原是戴士南的一個特工。”
他們沉默了幾秒,不知莫清寒何時和董鴻昌有了勾連。
葉楚遲疑:“她……和我們站在同一戰線,對嗎?”
陸淮知道她想問的是蘇言的事情:“對。”
葉楚的心一鬆。
陸淮開口:“她是戴士南的特工組織中,最優秀的特工之一。”
“代號罌粟。”
“她按照戴士南的命令,化名爲蘇言進了公董局。”
葉楚:“她的任務是監視莫清寒?”
陸淮點頭:“戴士南很早就制定了一個計劃,擾亂董鴻昌的判斷。”
陸淮的神色極爲嚴肅,認真地講了出來。
“這個計劃叫做迷霧。”
他們終於得到真相。
迷霧計劃是兩方勢力的鬥爭,以陸宗霆和董鴻昌爲首,以上海灘爲棋盤。
而戴士南,罌粟以及莫清寒……還有其他棋子,所有人都參與進了這場棋局中。
現在,這份計劃只有四個人知道,陸督軍、戴司令、陸淮和葉楚。
陸淮和葉楚會在上海監視那些棋子,促進迷霧計劃的完成。
看來,上海灘註定不會再平靜了。
……
得知罌粟有朝一日並不會和她敵對,葉楚的心情大好。
只要計劃順利進行,葉楚總有機會和罌粟相認。
她希望罌粟能回到平常的生活中。
葉楚脣角不由得浮起笑意,陸淮掃了她一眼。
桌上放着先前點好的牛排和紅酒。
牛排放在潔白的盤子上,現在已經冷了,紅酒在透明的高腳杯中,沒有動過半分。
他們專注着談事,尚未用晚餐。
陸淮起了身,坐到葉楚身旁,他細細打量着她的臉。
葉楚察覺到陸淮的視線,偏頭看去。
發覺他的身體靠在旁邊,她怔了一下。
陸淮的目光掠過她的五官,同他離開上海時,沒有任何改變。
他在南京,她在上海,幾日不見,就越想念了。
許是因爲沒有見面的緣故,陸淮愈發覺得看不夠。
葉楚開了口:“我們是不是還沒有用晚餐?”
陸淮:“好像是這樣。”
這句話反倒是提醒了陸淮。
陸淮拿起她面前的高腳杯,紅酒在杯中微微搖晃。他把酒杯遞到了她的嘴邊,動作輕緩。
葉楚一時不防,竟被他喂下了一小口。
她曉得自己酒量不好,怔了幾秒,不知是否該嚥下。
下一秒,陸淮的脣很快覆了上來。
他貼上她柔軟的嘴脣,舌尖探進她的牙關。
葉楚的口中是方纔陸淮喂下的紅酒,醇厚的酒香在兩人交纏的脣舌間蔓延。
陸淮伸手撫着葉楚的後腦,讓她更加貼緊他的脣。
他的動作極具侵略性,嚐遍她的酒味,從她的脣齒間奪取那些酒。
兩人的呼吸,近到沒有距離。
葉楚的脣邊流出一些酒來。
深紅色的酒從她下巴滑落,沿着脖頸的潔白弧度落進了衣衫領口……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