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的視線落在莫清寒身上, 槍口對準了莫清寒。
只需一秒, 陸淮扣下扳機,莫清寒就會當場斃命。
莫清寒眉眼一沉,身子略微僵硬。
隨着天色轉淡,溫度一分分降下, 春夜的寒風沉默地拂過。
夜靜無聲。
莫清寒和陸淮隔着沉沉的夜色對望着。
氣氛隱約僵滯, 不安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動着。
下一秒, 陸淮忽的有了動作。
他移開了對準莫清寒的槍,手垂在身側,槍口指着地面。
讓莫清寒奇怪的是, 陸淮竟沒有開槍。
方纔分明有極佳的機會,陸淮卻並沒有趁機殺了他。
莫清寒下意識皺緊了眉。
他猜不透陸淮是何心思, 但是此地不宜久留。
待到陸淮收回了槍, 莫清寒快步走向罌粟的車。
罌粟的車子停在不遠處, 莫清寒拉開了車門。
他坐進了車中,車門很快就被合上。
罌粟自然看到了剛纔的那一幕, 她心中清楚,卻故作不知。
罌粟看向莫清寒:“方纔是什麼情況?”
莫清寒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身子靠向車座, 聲線冰冷。
莫清寒聲音落下:“先開車。”
罌粟知道不必急於一時。
她立即發動了汽車,車子離開了火車站。
罌粟手握着方向盤,目光落在前方:“你必須好好解釋。”
另外一頭。
陸淮一邊收起槍,一邊坐進了車子。
葉楚瞧見陸淮的舉動,迅速跟了進去, 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罌粟的車子已經發動,開始向前駛去。
陸淮立即踩下油門,緊跟了上去。
兩輛黑色的車子向同個方向駛着,一前一後,間隔極短。
莫清寒自然注意到了後面的車子。
陸淮跟得極緊。
罌粟心中瞭然,卻故意問莫清寒:“你什麼時候招惹陸淮的?”
莫清寒不答,車內一片沉默。
莫清寒看到身後的動靜,眯了眯眼:“開快些。”
先前,罌粟和陸淮已經商量好了。
在莫清寒的面前,他們三人要裝成陌生人,她現在要取得莫清寒的信任,自然會對他的話照做。
罌粟加快了車速,兩輛車子一下子拉開了距離。
車開得很快。
此時,夜色瀰漫,雖有路燈亮起,但是光線依舊昏暗。
罌粟的車子卻開得很穩,她手握方向盤,穿過寂靜的長街。
隨着夜幕的降臨,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車子往前加速前行。
罌粟一面開車,一面同莫清寒說話。
罌粟皺了皺眉:“你讓我接的人難道是葉楚?”
如今,罌粟要表現出一副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樣子,纔不會讓莫清寒起疑。
過了一會,莫清寒嗯了一聲,並不多言。
明面上,罌粟和莫清寒是站在同一戰線。
兩人同爲戴士南效力,他們之間的利益同樣綁在一起。
罌粟似乎是好心:“雖同在公董局,但旁人並不知曉我們的關係。”
她在提醒莫清寒,今夜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陸淮就會知道這件事。
莫清寒看了一眼罌粟,隨即偏開了視線:“我們都是戴長官的特工,他不會做什麼。”
戴士南是陸宗霆的親信,莫清寒和罌粟作爲戴士南的兩個得力手下,不能被輕易處置。
罌粟沒有立即接話,她裝作在觀察身後的動靜,其實通過中央後視鏡看莫清寒的臉。
他的神情鎮定,提到戴長官的時候,眼底沒有絲毫波瀾。
罌粟很快將目光落於前方,她心中思索。
莫清寒是否知道戴長官被人掉包的事情?
那輛黑色汽車依舊緊隨其後。
儘管罌粟加快了速度,卻仍然無法甩開。
只要罌粟拉大距離,下一秒陸淮就會迅速跟上。
莫清寒皺了皺眉:“拐進前面那條小巷。”
後面的車中。
葉楚同陸淮說着這幾天的事情。
葉楚語氣中帶着些遺憾:“我試圖趁亂殺死莫清寒,但沒有成功。”
莫清寒生性狡猾,警惕性極高。
陸淮目視前方:“計劃現在已經改變了。”
前面的車突然拐彎了,拐進了一條小巷之中。
陸淮清楚,這必定是莫清寒的主意,他想要甩掉他們。
陸淮神色平靜,他轉動着方向盤,同樣換了一個方向。
車子轉彎的時候,輪胎擦過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空曠的寂靜之中,聲音忽的落下,打破了平靜。
車道開始變窄,巷子裡只餘一輛車通行。
稍有不甚,車子的兩側就會擦到牆壁。
而罌粟和陸淮都熟練地駕駛着車子,即使在巷子中拐着彎,車身也能和牆面保持着距離。
好幾次,車子離牆面僅僅只隔着幾寸,很快就要撞上了。
但是下一秒,他們又立即脫離了困境。
陸淮呼吸平穩,絲毫沒被眼前的情形所影響。
葉楚相信陸淮,同樣沒有任何驚慌,她看向陸淮:“現在的計劃是什麼?”
陸淮聲音低沉:“留住莫清寒的命,繼續和董鴻昌周旋。”
即便少了莫清寒,董鴻昌也會派其他的棋子過來。
他們不如留下莫清寒的命,至少他是他們曾經最瞭解的敵人。
葉楚立即明白了陸淮的心思:“所以方纔你沒有開槍?”
陸淮點頭。
葉楚又道:“現在這場追擊只是爲了讓莫清寒不要起疑。”
陸淮低聲笑了笑:“對。”
巷子不長,很快就駛到了盡頭處。
罌粟的車子重新開到了馬路中央,陸淮迅速拐出巷子,跟了上去。
這時,陸淮轉頭看了一眼葉楚,葉楚曉得他的意思,做好了準備。
陸淮腳踩油門,忽的加快速度。
葉楚的身體猛地往前一傾。
黑色汽車一個急剎車,倏地減速,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車子停在了罌粟的車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罌粟的車子被迫停下,她立即踩下了剎車。
黑夜沉寂,偶有沁涼的夜風吹起。
陸淮坐在車中,看向莫清寒的方向。
四人對峙着,沒有一個人下車。
過了一會,他們同時打開車門。
無人拿槍。
葉楚下車時,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罌粟,但很快就移開了,彷彿兩人只是陌生人罷了。
罌粟同樣沒將目光落在葉楚身上。
莫清寒瞥了一眼旁邊的咖啡館。
他們的車子恰好停在了咖啡館的附近,他立即明白了陸淮的意圖。
莫清寒看向陸淮,開了口:“進去談談?”
過了片刻,陸淮才點了點頭。
他們四個人一同進了咖啡館。
……
夜色深沉,天色愈加暗淡。時至春日,夜晚仍帶着一絲冷意。
柔和的燈光落下,照亮了桌子。
空氣中瀰漫着香甜的氣息,讓人的心靜了下來。
四個人坐在咖啡館中。
陸淮和葉楚坐在同一側,對面坐着莫清寒和罌粟。
空氣有些寂靜。
陸淮和罌粟先前已經商議過,他們會讓莫清寒平安回到上海,然後才能進行後續計劃。
所以,這次會面的目的是解開莫清寒的疑惑。
方纔,陸淮並沒有開槍殺莫清寒,必須要讓他對此事放下疑心。
還有另一件事,罌粟要取得莫清寒的信任。
陸淮先開了口:“莫委員認識蘇處長?”
聽上去他彷彿並不清楚莫清寒與罌粟之間的關係。
罌粟回答:“我們同在公董局工作,認識也在所難免。”
她和莫清寒在工作上有交集,所以纔會碰面。
罌粟的答案在情理之中。
莫清寒瞥了罌粟一眼,眸色微動。
從莫清寒的角度來看,她和陸淮並無接觸的機會。
莫清寒思忖,罌粟分明是戴士南的特工,戴士南與陸淮關係不錯,那爲何罌粟和陸淮不曾認識。
難道說她只是單方面效忠戴士南嗎?
因爲罌粟是戴士南派來監視他的,他曾經懷疑過罌粟與陸淮的關係。
現在看來,他的疑心倒是散了幾分。
陸淮沉眸:“若是我沒記錯,你們進公董局的時間相近……”
言下之意,他懷疑兩人的關係。
罌粟來公董局,是否是爲了幫莫清寒做事?
既然陸淮一直對莫清寒心存警惕,那麼,他提防罌粟,也無可厚非。
陸淮這樣說,莫清寒的疑心又散去了大半。
莫清寒擡眼看陸淮,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了一句:“那三少有何見解?”
他神色未變,聲線極爲陰冷。
空氣僵滯了起來,似一根繃緊的弦,壓抑萬分。
周圍寂靜得厲害,壓迫感沉沉落下。
這時,服務生上前,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服務生開口:“咖啡做好了。”
兩杯黑咖啡放在陸淮和葉楚面前。
淺白的霧氣裊裊上升,散在寂靜空氣中,兩人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
莫清寒和罌粟點的是藍山咖啡。
陸淮和葉楚同時伸出手,拿起杯子,杯子移到嘴邊,他們低頭喝了一口。
他們的動作默契十足,映在了莫清寒的眼底。
莫清寒掃了一眼,眸色微暗,隨即他收回了視線。
服務生離開了,因爲方纔的打斷,空氣緩了下來,彷彿恢復了平靜。
但這平靜只是假象,實則暗藏鋒芒,暗潮涌動。
葉楚擱下杯子,看向罌粟:“這樣看來,莫委員提到來接我們的人就是蘇言處長了。”
與罌粟說話的時候,葉楚的語氣平平淡淡的,只當她是一個陌生人。
葉楚脣邊的笑意漸冷:“先前蘇處長因公事來過蘇家的公司,我倒是不清楚,原來你同莫委員這樣熟。”
葉楚已經知道陸淮和罌粟的計劃,現下故意提起此事。
他們此次是爲了消除莫清寒的疑心,讓陸淮的計劃順利進行。
罌粟來過蘇明哲的公司,但她並未和莫清寒講過此事。
若是莫清寒日後調查到這件事,認爲罌粟刻意隱瞞,是別有居心,他定會懷疑上罌粟。
葉楚乾脆就把這件事攤開來講,明明白白地擺在莫清寒的面前。
讓莫清寒徹底放下戒心。
葉楚擡眼看向罌粟,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罌粟開口:“葉二小姐獨身一人深夜到北平……”
她頓了一下:“這些事傳出去,想必會引來不必要的流言。”
罌粟是在提醒葉楚,下次要避免這樣的危險。
她繼續說:“莫委員也是爲你考慮,對嗎?”
罌粟話鋒一轉,把話引到莫清寒身上,轉移了話題,聽上去沒有半點異常。
葉楚:“多謝蘇處長提醒。”
夜空愈加幽邃,月光落下,地面被照得雪白。
夜色漸深,咖啡館裡已經沒多少人。外頭是沉寂夜色,咖啡館內更是靜謐無聲。
咖啡有些冷了,白氣漸漸散了。
幾人坐在桌前,心思各異,未再伸手去碰觸咖啡。
陸淮:“葉楚只是去北平,不知莫委員是何時遇見她的?”
暫且消除了莫清寒對罌粟的懷疑,接下來就是陸淮的質問了。
莫清寒話裡暗藏深意:“我還沒有謝過三少的救命之恩。”
方纔救他一命的人,竟是陸淮。
陸淮與他糾葛頗深,他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今日分明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但陸淮卻沒有直接殺了他。
陸淮爲何要這麼做?
莫清寒看向陸淮,他們的視線對上。
莫清寒神色晦暗,陸淮眼底隱着深深冷意。
陸淮輕笑:“不必,我只是想問個明白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解釋了自己方纔沒有殺莫清寒的理由。
留莫清寒一命,是想問清楚,莫清寒爲何會與葉楚一起失蹤。
陸淮的真實心思暗藏心底,不透露半分。
莫清寒眸色暗了幾分。
他清楚,陸淮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莫清寒猜測,陸淮沒有開槍,是因爲罌粟在場。
罌粟與自己同在公董局工作,若是他死在北平,罌粟定會將這件事情上報。
陸淮無緣無故殺了公董局的行政委員,即便陸家勢大,這件事情他也無法解釋。
他更無法向法租界交待。
想來這就是陸淮沒下殺手的原因。
莫清寒的視線掠過葉楚:“既然三少和葉楚的關係非同一般,我覺得你還是問她更合適。”
葉楚和自己消失了一段時間,這是事實。
他刻意在陸淮面前提起,就是爲了提醒陸淮,葉楚先前與他在一起。
他這樣做,是爲了讓陸淮心存芥蒂,挑撥陸淮和葉楚兩人的關係。
即便他知道這個概率極小,不知怎的,仍是說出了口。
話音落下,莫清寒看着兩人,注意他們的反應。
陸淮對莫清寒的話恍若未覺,他的神色平靜至極。
陸淮握住了葉楚的手:“她舟車勞頓,我很快就會帶她去休息的。”
他避開了莫清寒的挑撥。
葉楚的視線落在陸淮身上,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他們相視一笑。
方纔緊張的局面,被他們輕鬆化解了。
這種小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莫清寒眸色愈加暗了,緩緩開口:“但願她不要錯過明日的學術會議。”
他的這句關切極爲虛僞。
陸淮落下一句:“那我們上海再見罷。”
陸淮和葉楚不再看他,起身走了。
罌粟和莫清寒沒有多做停留,也離開了咖啡館。
莫清寒斂眸沉思,他曉得,今晚陸淮放過了他一命,定是有事在上海等着他。
他一定要萬分警惕。
汽車駛進冰冷的夜裡,漸漸隱沒在黑暗之中。
陸淮驅車離開後,帶着葉楚去了陸家在北平的宅子。
他們相信,經過今晚的事情,莫清寒已經知道罌粟和他們並無牽扯。
即便南京的戴長官是假的,對罌粟的威脅也不會太大。
葉楚一路奔波,卻因爲警惕心,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狀態。
進了房間後,她洗去了一身的疲倦,陸淮已經命人已經準備好了乾淨的衣物。
葉楚很快就躺在牀上,沉沉睡了過去。
……
許是太累的緣故,一整個晚上,葉楚都沒有做夢。
她的臥室裡寂靜萬分,牆上的鐘安靜地走着。
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七點。
天氣晴好,陽光從窗子裡落進來,明晃晃地亮。
空氣中浮着細小的微塵。
陽光有些刺眼,葉楚轉了個身,側身背對着窗子睡。
忽的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葉楚只覺得困極了,整個身體累得厲害,她皺了皺眉。
那人嘆了一口氣。
他躺了下來,用手撫着葉楚的長髮,手底下是她細滑柔軟的皮膚。
葉楚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了?”
陸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似是在溫柔地輕觸着耳垂。
“叫你起牀。”
話音剛落,他的脣微微張開,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半夢半醒之間,葉楚只覺得一股酥麻之感攀爬了上來。
十分熟悉的感覺。
陸淮繼續開口:“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葉楚意識模糊,嗯了一聲,但一時之間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陸淮的雙脣沿着她細潤的肌膚,逐漸移到了她的嘴脣。
她的脣輕而易舉地被他撬開。
她不自覺地微張着脣瓣,容納他的進入。
他的手很快覆了上來,探進睡裙裡,撫摸着她柔軟的身體。
在雙方的主動下,這個吻漸漸加深。
空氣也被纏綿曖昧所覆蓋。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忽的抽離。
“今早八點有一個學術會議。”
他指的其實是這件事情。
陸淮的話落進了葉楚耳中,她猛地一驚。
她睜開了眼睛。
眼神瞬間變得清明瞭起來。
方纔的睏意也全然消失。
陸淮整理了一下,她身上那件已經被他弄亂的睡裙。
他的言語中帶着一絲笑意。
“我送你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淮有特殊的叫她起牀的方式。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