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監獄。
牢房中四面都是牆壁, 牆面斑駁,完全密閉。
紀曼青犯了重罪,被關在一間獨立牢房中。
牢房中只有一張牀,乾淨利落, 一覽無餘。
此時, 紀曼青坐在牀邊, 神色木然。
她進監獄沒有多少時間,整個人卻已經憔悴了不少。
寬大的囚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是顯得空蕩。
她知道自己即將被送往北平。
她會在顧仁山的審判中作爲證人出席。
長久的沉寂過後, 牢房中突然落下一陣聲響。
門外的開鎖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忽然傳來的聲響驚擾了紀曼青,她迅速擡頭看去。
隨着紀曼青的動作, 腳上的鐵鏈拖在地上, 發出沉悶的聲音。
門開了, 警員走了進來。
警員面無表情地替紀曼青銬上了手銬。
咔擦兩聲脆響,冰冷的手銬禁錮了紀曼青的雙手。
之後, 警員打開了紀曼青腳上的鐵鏈。
紀曼青依舊行動受限。
這時,警員纔開了口:“紀曼青,該走了。。”
紀曼青立即問道:“我現在是要被轉移到北平的監獄嗎?”
警員不答, 把紀曼青猛地一推。
“別多嘴。”
紀曼青咬了咬牙,只能走了出去。
她步子沉重,每一步都邁得極爲艱難。
走道空曠,紀曼青卻感覺到極強的壓迫感。
若是她去了北平,在法庭上幫忙指正顧仁山。
那麼, 董鴻昌定不會放過她。
紀曼青沒有思索太久,警員又推了她一下,催促她前行。
紀曼青料得沒錯,她一路被帶出了監獄。
監獄門口停着三輛車。
中間的囚車上空無一人,幾個警員全副武裝,站在一側。
明顯是要押送紀曼青去北平監獄。
紀曼青無力反抗,坐進了囚車。
兩個警員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側。
紀曼青雙手被銬着,絲毫沒有逃脫的機會。
他們手上執槍,只要紀曼青稍有異動,就會開槍。
即便她在執法過程中死去,也是咎由自取。
車子緩緩啓動,往前開去。
天色漸沉,夜幕黑沉沉地壓了下來。
冷風忽的吹起,寒氣漸生。
前路漫漫,彷彿昭示着這條路不會再有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依舊沒停,始終向前駛着。
這時,天色陰沉得厲害,黑雲壓頂。
閃電忽的劃破天際,天空亮了又暗。
轟隆隆的雷聲忽然而至,從遠處傳來。
悶雷在雲層中穿梭,透過厚重的烏雲,聲響落下。
不一會,冷冽的風夾雜着雨水而來。
大雨傾盆,重重地砸在車窗上。
紀曼青長久地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身子變得僵硬。
她扭動了一下脖子,視線觸及到外面的天色。
不知爲何,她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原本在囚車前行駛的車子突然停下,緊急剎了車。
爲了避免撞上,囚車也很快停了下來。
紀曼青毫無準備,身子往前一傾。
前面的車子定是發生了緊急事件,坐在駕駛座上的警員立即下車查看。
豆大的雨珠落下,由於雨勢之大,臉頰上竟有微微的痛感。
雨水流進眼中,眼前一片模糊,甚至有些睜不開眼。
後面的警車上也下來了一個警員,前去查看。
走到前面車輛的時候,他們才發現,車上的司機已經死了。
司機在臨死前踩下了剎車,車子才瞬間停下。
看來暗處有人埋伏。
所有警員立即警覺,他們拔槍而立,對準了容易隱匿身形的位置。
大雨模糊了他們的視線,讓躲在暗處的人更具優勢。
雨聲嘈雜,子彈射出的時候,無聲無息。
越來越多的警員倒下,他們只得對着附近的草叢掃射。
幾聲悶哼輕不可聞。
警員死傷大半,只剩下幾個人勉強支撐。
紀曼青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心裡發寒。
她知道這些全是董鴻昌所爲。
董鴻昌來了,他定是來殺自己的。
漸漸地,槍聲歇了,大雨卻依舊滂沱。
鮮血流了一地,即使是大雨持續落下,也沖刷不了遍地的紅色。
紀曼青坐在車內,不由得發抖。
耳畔只有雨聲不斷,她完全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下一秒,紀曼青被人從車中大力拉出。
她絲毫沒有準備,就被扯出了車外。
紀曼青手腳受控,摔倒在地。
大雨瞬間淋溼了她的衣服,她手肘撐在地上,全身失了力氣。
狼狽極了。
紀曼青低着頭,這時,一雙黑色的軍靴出現在她的跟前。
紀曼青身子一僵,擡頭看去。
董鴻昌蹲下身子,視線恰好同她相平。
“董督軍。”
紀曼青艱難地開口,聲音不重,隨即淹沒在雨聲中。
董鴻昌眼神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良久的沉寂過後,董鴻昌開口:“如果你到了北平,你會在審判的時候說什麼?”
聽到董鴻昌的話,紀曼青燃起了一絲希望。
她趕緊保證:“我絕對不會多說一句。”
董鴻昌冷笑了一聲:“但你知道我這麼多秘密,我可不敢放心。”
紀曼青只覺殺意蔓延,背脊發涼。
她清楚董鴻昌動了殺心。
紀曼青連連搖頭:“我爲督軍做事多年,一向忠心,絕對不會背叛。”
話音剛落,董鴻昌突然臉色大變。
他伸手拽住紀曼青的頭髮,往後拉扯。
紀曼青身子被迫後仰,對上董鴻昌的眼睛。
紀曼青不知道自己說的哪句話,觸動了董鴻昌的底線。
董鴻昌眼底發沉,怒氣上涌。
董鴻昌聲音沉上幾分:“忠心?你不過是爲了自己罷了。”
“若是你真的爲我好,又怎麼會對阿越下手?”
紀曼青知道董鴻昌太多的事情。
他不可能會讓紀曼青活着去北平監獄。
紀曼青這人根本留不得。
董鴻昌不想再和紀曼青周旋,他頓時鬆開了手。
紀曼青的身體砸到地上。
董鴻昌從腰間拔出槍來,槍口對準了紀曼青的腦袋。
看到董鴻昌的舉動,紀曼青自嘲地笑了笑。
雨水不斷地從她的臉上滑落,冰冷徹骨。
紀曼青強撐着從地上坐起,仰頭看着董鴻昌。
她想到自己跟了董鴻昌這麼多年,爲他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
而董鴻昌卻不留一絲情面。
她就像一個能夠隨意棄用的棋子。
紀曼青呵呵笑了聲,眼中滿是對董鴻昌的不屑。
氣極之下,紀曼青說出不少董鴻昌的秘密。
北平反動分子案、上海大規模中毒案、甚至對陸宗霆的幾次暗殺……
樁樁件件,都通過紀曼青之口講出。
她的語氣極盡嘲諷。
董鴻昌籌謀多年,殺了這麼多人爲他鋪路,卻仍舊被陸淮壓制。
到了這個地步,紀曼青就是想要激怒董鴻昌。
就算她不說這些話,她也逃不過一死。
董鴻昌眯着,眼睛看着紀曼青,他只覺得她如此可笑。
死到臨頭,卻還想要逞強。
下一秒,董鴻昌的手指放在扳機上,他剛要扣下。
紀曼青忽然提起了阿越,董鴻昌頓時停了動作。
紀曼青嘲諷:“董鴻昌,你想知道董越在哪裡嗎?”
他皺緊了眉,壓抑着怒火:“你說什麼?”
紀曼青不理會董鴻昌的問題,反倒是說了其他的話。
她勾起脣角,笑容張揚。
彷彿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怕的紀五小姐。
“你知道你犯的最大錯誤是什麼嗎?”
紀曼青本就不想等到董鴻昌的回答,她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爲了拿到上海灘,你清楚我對陸宗霆的仇恨,將我留在了身邊。”
“可是你卻忘了一點。”
紀曼青一笑,看着董鴻昌:“即使我落魄了,我的性子卻不會改。”
董鴻昌上前一步,槍口抵着紀曼青。
他威脅道:“你不要拐彎抹角,阿越到底在哪裡?”
Wшw★тt kān★C○
紀曼青明白自己逃不過一死,絲毫無懼。
紀曼青:“我在上海碰到了董越。”
“不。”
“我現在應該叫他陸越纔對。”
她清楚董鴻昌和陸宗霆之間的關係勢同水火。
果不其然,董鴻昌動作一滯,眼睛眯起。
紀曼青又道:“阿越忘記了過去,被葉楚和陸淮帶在身邊。”
“而我再次派了殺手,去殺你的寶貝兒子。”
董鴻昌胸口劇烈起伏,眼底怒氣更盛。
紀曼青:“可惜他還是逃脫了。”
董鴻昌恨不得將紀曼青千刀萬剮,以泄其憤。
走到絕路,紀曼青毫不掩飾譏諷之意:“就算讓你找回阿越,他也不會認你這樣的父親。”
大雨落個不停,在場所有人的衣服都溼透了。
董鴻昌眼中寒氣森森,手指再次放在了扳機上。
紀曼青迎上他的眼睛。
扳機扣下,子彈正中紀曼青的眉心。
紀曼青的身子輕飄飄地倒下。
雨水冰冷,刺骨的寒風吹起,黑暗籠罩大地。
董鴻昌來到上海,尋了多年的仇人葉家,又殺了礙事的紀曼青。
事情彷彿在往他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不過,董鴻昌似乎忘了一條道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永遠有人在他身後盯着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