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的高牆裡,此刻已停滿了墨綠色吉普車,有的車廂後座還架設了迫擊炮和重機槍,引擎聲轟轟作響,排出大量的煙霧。
“養甫,不就是我們這幾號人嗎?至於如此興師動衆嗎?”看到幾十輛吉普車整整齊齊的壯觀場面,楊開還以爲誤入了汽車廠。
“大家坐中間那兩輛不帶武器的,司機會送你們到蓮花機場。”曾養甫指點道。
“那其他的?”楊開愕然。
“過一會兒,軍統的大部分人員也要撤了,按義父的話說,是去重慶總部。”曾養甫說道。
“你們走了,這地方不便宜小鬼子了?”趙勇德插了句。
“呵呵”曾養甫笑了笑:“這倒不會,我們會轉走所有重要資料,帶不走的,會銷燬,至於地下室,全部炸掉。”
“可惜了。”楊開嘆道。
“抗日,是一場艱苦的拉鋸戰,小敗未知興衰。只要人在,就有希望,一切就還可以重頭再來。”曾養甫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相信,數年之後,從這片土壤裡崛起的,必將是大寫的‘中國’二字!”
“固我所願!”楊開點點頭,拍了拍曾養甫的肩膀:“你也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太過貪工,得不償失。”
“我會注意的!”曾養甫微笑着對楊開揮了揮手。這時候,衆人已經分別上了吉普車,司機也按起了喇叭。楊開看不能等了,只得一拉扶手,直接躍到了後座。
“祝兄弟此戰順利,凱旋而歸!”曾養甫忍住咳嗽的慾望,放聲吼道。
“孩兒們,開槍送行!”
“放!”
他一落手,守衛在兩側的雨衣士兵頓時放下了肩膀上的步槍,拉動槍栓,填充子彈,槍口向天,‘啪’的開了一槍。
“再放!”曾養甫熱淚盈眶。
“啪!”
“啪!”
三槍過後,所有人將步槍駐地,對着遠去的吉普車,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上海的天空,陰雲密佈。
遍插各地的青天白日旗,赤紅如血。
蓮花機場離軍統局並不算遠,所以很快就到了。這幾天,由於日本人的瘋狂進攻,整個城市的交通樞紐幾近癱瘓,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死屍碎片。
這架民用機場雖然簡陋,卻被視若珍寶。因爲它是目前爲止,唯一倖存的飛機場,沒有之一。
夜深沉沉,幾座敞開的機庫在昏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外表還罩着許多油布,很是神秘。機庫裡,兩架正在調試的美製P40野馬戰鬥機發出嗡嗡的引擎轟鳴聲,飛機上幾名戴着墨鏡的國軍飛行員爬上爬下,進行着飛行前的最後調試。
放眼望去,兩條平行的跑道由西向北,又寬又長。
待司機駕着吉普車,風馳電掣般的來到機場門口時,戴笠已經早早的站在門口了。看樣子,已是來了很久。他身後的崗哨亭外,還有十多個身披深藍色雨衣的軍統高手,戴着面具,警惕的轉來轉去。
“來的有點晚。”看着姍姍來遲的衆人,戴笠眉頭緊鎖。
“清理東西,費了點時間。”楊開指了指車子上層層堆疊的包裹,解釋道。
“那好吧!跟我來。”戴笠沒有再發出責難之詞,只是點了點頭,手一指,帶着楊開他們繞開機庫,走到了另一個機庫。
那裡的跑道並非空空如也,而是停着一架巨大的雙引擎飛機,這架飛機渾身土黃色,屁股上噴了個紅太陽的標誌,果然如戴笠所言,是絕對的小鬼子玩意。
而且楊開還認識它,這就是臭名昭著的零式戰鬥機運輸版,大和傘兵機。此刻,機翼兩側的螺旋槳已經撲撲的扇起風來,三個輪子在地面上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刮的周圍的林木樹葉亂飛,時不時驚起一兩隻慌張的麻雀。
“奶奶個腿,我姓趙的這輩子還沒坐過飛機呢,不知道會不會跟暈船那樣,口吐白沫?”看着這個龐然大物,趙勇德的心裡沒了譜。
“放心,你要是口吐白沫,我就一腳把你踢下去,眼不見心爲淨。”他的背後,冒出一句獨眼龍的冷嘲熱諷。
“你……”趙勇德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好了,沒坐過飛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回生二回熟。”楊開阻止了二人的鬥嘴:“我相信,第三次的時候,就是把你掛在飛機尾巴上,都不會再害怕了。”
“我可不想被掛在飛機尾巴上,那不成了小鬼子的活靶子。”趙勇德不忿的嘀咕道。
“哈哈……”衆人捧腹大笑。
“楊開,這是大興安嶺的詳細地形圖。下面的,是通往黑龍江腹地的地圖,再往下,是北緯37度區的簡要路徑標註,這是從那個發瘋的美國教授身上搜到的,我們沒去過,也不知道真假,做個參考吧!袋子裡還有三個指北針,小心使用。”戴笠說着,將一個沉甸甸的牛皮袋遞給了楊開。
“夠詳細的。”楊開揚了揚眉毛,接過。
“這種關乎大局的東西如果不詳細,恐怕我就真看不到你們了。”戴笠說道:“這三張地圖,可是付出了百多條人命的代價,才換來的,不要辜負了那些情報員的厚望。”
“不過……”說到這,戴笠話鋒一轉:“值得遺憾的是,由於地域性問題,我們不可以進行任何無線電方式的交流。也就是說,這架飛機一旦起飛,你們和外界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失去聯繫,直到任務完成,再次回到祥瑞鎮。”
“至於援軍,那更是不可能的。”他補充道。
“從現在起,你楊開所帶領的就是一羣孤軍!如果成功,皆大歡喜。如果失敗,等待你們的就只有全軍覆沒,甚至連收屍的人都沒有。沒有第三種結果。”
“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楊開釋然的說道,隨即轉頭看了看衆人,華伯濤等人亦是一臉的堅毅。
“但我希望,是前者,而不是後者。”戴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借你吉言吧!”楊開幽幽的嘆了口氣:“不過就算是全軍覆沒,我也會讓731部隊和他的陰謀,統統埋進陰曹地府,永不超生!”
“那我代表國民政府,敬候佳音。”戴笠微笑着點了點頭。
“放心,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捶了下戴笠的肩膀,楊開淡淡的眺望着遠方的曠野。
在那裡,火光陣陣,細雨霏霏,無數中國軍人仍然在用生命捍衛着這個名族的尊嚴。
“你看!”楊開舉起手,指着那片連綿細雨,像是對戴笠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這個城市仍在哭泣,它在強忍着痛苦!曾經的我,很討厭這個只會哭泣的城市,而今,我只想拯救它,我打心底裡這樣想。”
“爲什麼?”戴笠問道。
“哼!因爲我放不下這個和我一樣的愛哭鬼!”
說完,他大笑一聲,丟下戴笠,義無反顧的領着衆人走向飛機。
一路上,沒有人回頭。
就連趙勇德都扮了一回瀟灑。
不知道,這算不算,英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