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教授,你的意思是?”楊開驀然驚覺。好險,要不是華伯濤出言提醒,自己弄不好還真會被這些畜生繞的團團轉。
“它們絕不會善罷甘休。”華伯濤冷冷的說道,隨即把頭轉向陳天頂:“陳老闆,你覺得呢?”
“哼,我只知道,這東西和猴子一樣,沒別的,記仇!”陳天頂說道:“我們暫時別輕舉妄動,我怕它們有後招。”
“但如果它們是真的撤退了呢?”獨眼龍這時候插了一句,他感覺,這羣山魈是真的怕了。
“不可能!”華伯濤和陳天頂同時說道。
“楊開,你記住,這條路上危機四伏,咱們此刻不但不能掉以輕心,還要比開始更專心!”陳天頂說道:“武器也不要收起了,雖然大雪會溼透子彈,可換句話說,命都沒了,還要子彈做什麼?”
“我知道了,謝謝兩位。”楊開重重的點點頭,連帶着還讓石頭把德國的輕機槍架了起來,看到這個笨拙的鐵疙瘩,衆人的心也安了,楊開相信,即便是山魈再來一次先前的進攻,有了輕機槍,也可以讓它們有來無回。
衆人就這樣,裹着防寒衣和毛毯,一個挨着一個,在雪地裡如羅漢般坐着,等着山魈們的再次光顧。
密林裡,早已空空如也。那羣黑影早已走的乾乾淨淨,偶爾有風吹過,把樹杈刮的咔咔作響。
等待是漫長的,尤其是冰天雪地裡的等待。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這期間,楊開的神經都是繃的死死地,眼珠子一下子看看林子,一下子看看路兩頭,一下子又數着手錶上的秒鐘,一刻都沒閒着。
直到最後,磨碎了最後一點耐心。
“華教授,您看?”楊開的表情有些尷尬,他猜想,華伯濤的判斷,肯定錯了。
華伯濤抿了抿嘴,隨即嘆出一口氣來:“這樣,再等等吧!”
“半個小時以後,如果還沒異動,我們就趕快出發。”
“行!”既然華伯濤都這麼說了,楊開也就不好再執着什麼了。
他也沒有怪這位老教授的意思,在大興安嶺,越小心,活的才能越久。
整個過程,陳天頂選擇了沉默,他一直低着頭,像是在想心事。楊開覺得,這個摸金校尉,很可能是想老婆孩子了,畢竟,家裡暖哄哄的,錦衣玉食,誰願意在這種窮山惡水折騰呀!
經歷了一場戰鬥,幾名老兵的身心都比較疲憊。獨眼龍將狙擊步槍平放在兩腿之間,靠着石頭的背,頭盔蓋在了臉上,應該是睡着了。九筒則一門心思的在那裡玩骰子,楊開沒料到,這個賭鬼,竟然連這種東西都帶來了,他本想指責一頓,不過考慮到這小子先前表現不錯,有立功表現,就沒再管了。反正這個爛賭鬼在教導隊是出了名的,每個月的軍餉,剛拿到手就能輸的一乾二淨。而且楊開還知道,雖然他玩了十多年的骰子,但從來就沒有贏過,那時候,楊開就告訴九筒,你小子死心吧,這臭手,天生就不是發財的命。
趙勇德可能是嗓子渴的冒煙了,正抓着一把白雪,往嘴裡塞,吃完了還呵呵的打着哆嗦。
楊開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在趙勇德的旁邊坐下:“昨天的事兒對不起,老趙,我錯怪你了。”
“呃……”趙勇德神經慢了一拍,片刻後才反應了過來,連連揮手:“沒事兒,沒事兒,現在看到這個四眼妖怪,我也就清白了。”
“我就是不想被你們誤會,不想你們說我撒謊。”
“嗯,以後一定相信你。”楊開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那句話,對不起!兄弟。”
“嘿嘿,我還打死了兩隻,也算是出口氣了。”趙勇德傻笑道。
這個東北男人就是這麼單純,一點兒沒有拐彎抹角,一點兒沒有藏着掖着,楊開突然覺得,以後交朋友就得交這樣的。
“好好休息,等過了喇叭口,咱們多抓點野雞,獐子,鹿。大吃一頓!”楊開說道。
“那敢情好!”趙勇德擦了擦口水。
兩人說話之際,九筒已經鬼鬼祟祟的湊到了道士張鶴生的面前。
“張道長,有時間嗎?”九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哦,有事嗎?”張鶴生慢慢睜開了眼,背上一把劍,頭上挽着髻,找一片雪地飄然而坐,倒真有些個仙風道骨的味兒。
“沒什麼大事,就是無聊,找你賭一把。”九筒說着,轉了轉手上的骰子。
“你?”張鶴生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是啊,我。”九筒揚了揚眉毛。
“不用賭了,你肯定輸。”張鶴生冷笑。
“爲什麼?”九筒這下可不服氣了。
“你雙手十指長於中指,註定散財不聚。左鼻孔的旁邊,長了一粒黑痣,而這粒痣的位置,正點在勞碌命的命宮上。所以你一輩子都別想在賭博上有所建樹。”張鶴生淡淡的說道。
“簡而言之,就是逢賭必輸!”
“那……有改變的法子嗎?”九筒算是明白了,這張鶴生雖然開始是個瘋子,但是自打失心瘋好了以後,就成高人了。
“醒醒吧!”張鶴生搖搖頭:“雖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但賭來賭去,害的都是自己。乾點別的,比這個好!”
張鶴生的話,讓九筒一直悶悶不樂,坐在一邊幹嘆氣。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山魈依舊沒有再出現。看來它們是真的退了。
就連華伯濤也感覺自己的判斷出現了錯誤,和陳天頂相對苦笑,然後告訴楊開時間差不多就出發吧。
今天的目標是喇叭口,小心是好的。但不能因爲山魈的事情畏手畏腳,顛倒了主次關係。
出發之前,三個人復又聚在一起,研究了一次地圖。
“陳老闆,這喇叭口也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些什麼?”楊開盯着地圖上的小叉,有些微微的心悸。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跳得很厲害。
厲害的,快要跳出胸膛。
“帶着槍就行了。”陳天頂淡淡的說道:“待會走路的時候,叫他們把機槍收起來。重武器,在那種方寸之地,不但施展不開,還是個累贅。”
“嗯。”楊開點點頭。
“然後就是匕首了。”說到這,陳天頂皺了皺眉:“如果出了意外,可能要肉搏,畢竟,七年前我是趕着山風來這裡的,風太大,刀子似的,野獸們受不了都散了,我們才能安然無恙的度過喇叭口。”
“所以,說實話,我只知道喇叭口的樣子,地形。到底有多少猛獸,有什麼猛獸,我心裡還真沒譜兒。”陳天頂實話實說。
“其實我最擔心的是雪狼湖該怎麼過……”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雪狼湖?”楊開愣了下:“不就是幾隻狼的一畝三分田嗎?”
“你要知道,在大興安嶺,狼纔是真正的霸主!”陳天頂意味深長的說道。
“順利通過喇叭口,走出獵人墳後,我希望小組可以繞過雪狼湖,從另一條路插出去。”
“陳老闆,這雪狼,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比山魈還可怕?”楊開從陳天頂的口中,嗅出了深深地忌憚。
這種忌憚,是來自於心靈深處的恐懼。
“狼,可怕的不是攻擊力,而是數量。”華伯濤代陳天頂回答了楊開的疑問:“任何動物,數量多了,都嚇人。所以有句成語叫:蟻多咬死象!”
“就像這山魈一樣,如果撲過來的不是十一個,而是一百一十個,你覺得咱們還能如此輕鬆應對嗎?到時候,恐怕你連開槍先打哪隻,都猶豫不決了吧?”說到這,華伯濤的嘴角蓄起了一絲冷冰冰的笑意。
“我明白了。”楊開稍一沉吟,便讀懂了華伯濤的意思:“那過了獵人墳,我們無論是走動還是紮營,都要加倍小心了。尤其是晚上,我聽說,狼是晝伏夜出的,我可不想小組裡的任何一個人,在睡袋裡被悄無聲息的咬斷了喉嚨。”
“對!”華伯濤欣賞的點了點頭,的確如戴笠所說,楊開的領袖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纔是隊伍的靈魂所在。
有了他,說話都不用解釋第二遍。
這就是聰明人,令人喜歡的聰明人。
說着話,楊開的目光已離開地圖,正拿着美製雙筒望遠鏡向遠處眺望。
山嶺裡顯得是那樣的安靜,除了從地面升起的絲絲淡縷的霧氣,根本看不到任何活的、走動的東西,令人懷疑是否到了月球或火星上。
但是,楊開卻明顯地感覺到,在這過度的安靜的背後,隱藏着某種不安。
想到這,他放下望遠鏡,作了個手勢。
九筒和石頭自然明白他手勢的含意,同時湊到了他的身邊。
“石頭,收起輕機槍,這東西在喇叭口派不上用場。九筒,叫大家再檢查一遍武器,那幾個只有手槍的,也多帶幾個彈夾。不出意外,待會可能還要有一場惡戰,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楊開說道。
“是!”九筒和石頭應了聲,各自佈置去了。
一會兒,兩人又來到了楊開身邊,楊開仍在觀察。
“組長,是不是我們現在就向喇叭口開進?”九筒問道。
楊開搖了一下頭,面容顯得很嚴峻。
“楊開,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陳天頂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楊開的身邊。
楊開深吸了一口氣,半響才道:“我什麼也沒發現……但我的心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那就是小組不能再前進了,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不詳的預感?”衆人都是一驚。
是的,不詳的預感!預感是一種無形的、抽象的東西,楊開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也許這就是軍人天生的敏銳,和對即將降臨的危險的一種本能反應吧?
所以,真正的軍人往往能夠憑藉扣動扳機聲、子彈破空聲、炮彈在空中飛行的呼嘯聲就能判斷出危險來自何方、距離自己有多遠,要不要做出躲避或臥倒的動作。
有經驗的人往往能在對方開槍的那一剎那臥倒又起立三次、甚至還能看一眼手榴彈飛行的來路,作出要不要扔回去的判斷。
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他至少已在生死線上經歷過多次。
楊開就是屬於這種人,所以他會有這種預感,一種對潛在危機的預感。
這條通往喇叭口的羊腸小道,究竟有什麼謎團?這看似平靜的背後又隱藏着怎樣危機?
楊開不知道。
但他嗅到了,嗅到了這裡有着很重的殺機!
“獨眼龍,你跟我過去看看。其餘的人由華教授帶領,留在原地警戒,子彈上膛,沒有命令不要走動!”楊開準備去尋找殺機的根源。
“好。”獨眼龍手腕一伸,將狙擊步槍背在了身後,從腰上拔出勃朗寧手槍,緊緊地握在右手。
華伯濤則點了點頭:“不要走遠!”
“我也去!”忽然,劉雨薇也站了出來,臉上還帶着調皮的笑意。
“胡鬧!回到你的位置,盡你應盡的責任。”楊開嚴厲地喝斥道,他覺得,這個丫頭簡直是把生命當兒戲。
自己即將執行的是偵查,而不是旅遊。
“我不……”劉雨薇一點也不迴避楊開如炬的目光,小嘴倔強地高高翹起。
“你是不是軍人?軍人以什麼爲天職?”楊開幾乎咆哮道。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可我不是你的兵,我爲什麼要服從你的命令?”劉雨薇不僅沒被楊開的咆哮嚇唬住,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滾回重慶,我不要你!”
“你不要我?”劉雨薇臉上的笑容一下凝住,兩行晶瑩的淚光溢出了眼眶。
楊開看也不看她一眼,對獨眼龍擺了擺手:“走吧,就在附近轉轉。”
楊開甩下了一個冷漠的背影,只剩下劉雨薇仍在那裡哭鼻抹淚。
“劉丫頭,軍人怎麼可以哭鼻子呢?”趙勇德走過來笑道。
“你即然來到了這裡,就是楊組長的兵。你怎麼可以不聽他的命令呢?楊組長說不要你,也不是其他意思,你不遵守紀律,他當然不要你這樣的兵。”
“誰說我哭鼻子了?”劉雨薇抹乾眼淚,一屁股坐在了雪地裡。
趙勇德看劉雨薇如此,忍不住抖動肩膀,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九筒則在這個時候湊了過來,眉飛色舞的說道:“劉小姐,咱指戰員也太不講情面了,怎麼就不讓你去呢?要是我,就再哭大聲點,哭出幾公升眼淚來,看他心軟不心軟。”
“再說了,他不要你,我要你!嘻……”
“你去死吧!”劉雨薇佯裝生氣,笑罵道。
她早就熟悉這幾個老兵,平常也愛開個玩笑,所以並不生氣。她在趙勇德身邊坐了下來,推了他一下道:“喂,趙大哥,咱們跟着楊開他們,去看看情況。”
然而她的話才落音,前面不遠處的楊開就停下腳步,早有預料般的轉過頭來:“趙勇德,交給你個任務。看住劉雨薇,別讓她惹亂子,記住,一步也不準離開!”
他的聲音迴旋在風裡,鏗鏘有力,久久不散。
“是!”趙勇德答道。然後衝着劉雨薇做了個鬼臉。劉雨薇頓時象瀉了氣了的皮球:“唉,真是討厭……”
楊開他們已經在密林附近轉了一圈。
除了蓬蓬的白雪、山魈的屍體、破碎的亂石,他們什麼也沒發現。
但就是因爲什麼也沒發現,才讓楊開頓生疑竇。
他感覺,自己自從進了這大興安嶺,就好像在演着一出懸疑片。
“停!”楊開作了一個手勢讓後面跟着的獨眼龍停下來。他舉起望遠鏡向四周觀察着,獨眼龍也舉起手槍,警覺地留意着四周的動靜。
“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楊開的聲音悄悄的飄進了獨眼龍的耳朵:“密林背後,其實是山崖,那羣山魈想要撤退,不從兩邊的大道走,卻非要上山崖。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獨眼龍想了想,茫然地搖搖頭。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成語。”說到這,楊開倒吸了一口涼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就在兩人的頭頂懸崖上,隱約可見無數雙猩紅的亮點,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在陽光下顯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