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天空一片彤雲,漫天飄舞着鵝毛大雪,既然要休息,衆人就不可能看着趙勇德躺在帆布上,被白雪覆蓋。
那樣的話,還沒醒來,就先凍成冰塊了。
於是,在楊開的首肯下,幾個老兵上下其手,在趙勇德的頭頂搭建了一個臨時帳篷。有個東西遮着雪,總是好的。
摸了摸趙勇德那冰涼的體溫,楊開搖搖頭,吩咐了幾句後,獨自一人揹着槍,去附近撇了些較爲乾燥的枝杈回來,添上固體燃料,丟了幾根火柴。頓時,一團幽藍色的火焰慢慢燃氣,將帳篷裡蒸發出絲絲燻人的熱氣。
“以前在上海的冬天,倒沒什麼感覺。來了大興安嶺才知道,圍在火爐旁烤火,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兒。”楊開一邊撥着還未壯大的火苗,一邊笑道。
“當然,城市有城市的活法,大自然有大自然的活法。”陳天頂說道:“大興安嶺,權力,金錢,女人,都是無足輕重的東西。真正有用的,只有衣服,帳篷,篝火,食物,還有獵槍。前三者可以禦寒,後者可以充飢,至於獵槍,那是你和野獸鬥爭的籌碼。”
因爲只搭建了一個帳篷,所以大家只能窩在一個角落,半蹲着擠在一起。
“是啊,這纔是真正的自然。”楊開嘆了口氣,似乎想到了很多。
人生,亦或是再次被顛覆的價值觀。
話分兩頭,要說這九筒雖然油尖嘴滑了點,容易得罪人。但受了傷,大家還是要盡心盡力去給他醫治的。畢竟他是小組的一份子,從開始到現在,出了不少力。
由於其餘的人都是門外漢,這個千鈞重擔,自然就交在了劉雨薇的手裡。
“劉醫生,我求你了,趕緊給我治治吧,再不治,我這身子骨,真撐不到明天了。”九筒的雙手雙腳縮在毛毯裡,不斷的打着哆嗦。
瞧他每說一句話,嘴巴都會自然而然的打出個噴嚏,眼珠子還直翻,顯然遭了不少的罪。
“嗯,別擔心,我檢查下再說。”劉雨薇點點頭,先伸出羊脂玉般的小手,扯了扯九筒的腮幫子。
“哎呦喂,疼,疼。”九筒叫道。
“有多疼?”劉雨薇歪過腦袋,仔細的檢查着每一處傷口,然後掀開了他的嘴脣,看了看口腔。
“你說多疼,就多疼呀!”九筒眼淚都出來了。
“哦,我說不疼。”劉雨薇笑着露出了兩個酒窩。
“你……”九筒現在算是徹底沒轍了,虐待戰俘也是要講人道主義的呀!
“你的臉部受到了硬物碰撞,鼻樑,額頭都有清淤傷,待會我給你用碘酒擦拭下。另外就是,呵呵,不好意思,門牙掉了一顆,這個沒法補。”劉雨薇說道。
“門牙?”先前,九筒只琢磨着骨頭摔斷了沒有,還真沒把心思放在門牙上,這會兒聽劉雨薇一說,趕忙伸出舌頭,下意識的舔了舔。果然,門牙的位置,只剩下一顆了,另一邊,只留下了一個空檔,傷口上,還有點血液的鐵鏽味。
“媽的,門牙掉了,我以後說話,不會都漏風了吧?”九筒一下子坐了起來,對他這個以調侃爲樂的人,說話漏風,那可是很掉面子的一件事兒。
“差不多。”劉雨薇也不否認:“至少回重慶以前,是板上釘釘的了。等以後,我再考慮怎麼找牙科醫生給你補牙吧!”
劉雨薇的話,讓九筒產生一種,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的感覺。
想到這,他就是一陣眩暈。
“哎呀,不行了……”九筒的身子搖搖擺擺。
“你怎麼了?”劉雨薇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我頭暈,我缺氧,你看看,要不要人工呼吸之類的……”九筒膽子賊大,他決定假戲真做了,說完,還頭一偏,朝着劉雨薇的懷裡就倒。
“你缺氧呀?”劉雨薇瞪大了眼:“那說不定還真得人工呼吸了。”
“對,對,是得人工呼吸,我感覺……哎呦,眼睛黑了,滿天都是小星星……”九筒還在那表演着,全然沒發現,劉雨薇那狡黠的眼神。
“那事不宜遲,得趕緊人工呼吸,不然容易休克。”劉雨薇故作緊張的說道。
話說到這份上,九筒心都暖了,這小姑娘,他媽的太配合了。
該不會,她又看上我了吧?要來個親密接觸?
想到這,他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整個人就跟喝了兩斤茅臺似的,一臉陶醉相。
根本沒平心靜氣的想不想,自己長的那叫什麼臉。
吳承恩《西遊記》裡描寫孫悟空的那段:毛臉雷公嘴。基本就是爲他量身定做的。
“謝謝劉醫生,你真是太好了。”一地口水,順着九筒的嘴角流了下來。
“沒關係,醫生都是要救死扶傷的。”劉雨薇一本正經的揮了揮手:“哪位男同胞有空,給他人工呼吸下。我挑?那行,就石頭大哥吧!麻煩了。”
“噗……”九筒一頭栽倒在了毛毯上,如果說剛纔他流的是口水,那現在他噴的就是血了。
他本是設計着,讓劉雨薇給他嘴對嘴做人工呼吸,但沒想到,沒想到……
聯想起石頭那個黝黑的大漢,跟小媳婦似的撅起嘴,然後將那散發着惡臭的口腔對準自己,一呼一吸,九筒就跟坐了電椅似的。
“石頭大哥,快點吧,你看,病人又暈倒了。缺氧。”劉雨薇催促道,再瞄了眼石頭,還真準備起身了。
這要是真讓他那個了,自己這輩子還能娶到媳婦嗎?
於是,九筒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直起了身子,睜開了眼,五官扭曲轉換,瞬間變成了一副貼了狗皮膏藥的漢奸笑臉。
“劉醫生,我覺得我好了,現在頭不暈了,也就不用麻煩人家了。”
“好了?”劉雨薇滿臉的不信:“這麼快就好了?你不是缺氧嗎?人工呼吸下,不是壞事。”
“不缺了,不缺了,打死我,我也不缺了。”九筒白着臉說道。
事到如今,窩在另一邊烤火的楊開等人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紛紛笑出聲來。
“真不缺了?”劉雨薇不陰不陽的問道。
“真的。”九筒的頭快點到地下了。
“那好吧,我先給你擦擦臉上的傷口。”說完,劉雨薇打開急救箱,用棉籤蘸了點碘酒,小心翼翼的在他的臉上塗了起來。
就在塗到他鼻樑的時候,劉雨薇的手上暗自加了一份力,頓時疼的九筒齜牙咧嘴。而劉雨薇亦在此時將頭偏到了他的耳朵,悄悄地說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耍的是什麼心眼,姐姐我是軍統出來的,跟我玩陰謀詭計,你還嫩了點!”
“小心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劉雨薇的話,讓九筒那忐忑不安的心,當即咯噔了一下。那不帶有任何感**彩,陰狠的如同一把刀子的言語,百分百的讓他相信,如果自己再有什麼非分之想,絕對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別忘了劉雨薇的身份,還有她那個聲名顯赫的義父,戴笠!
“要不,劉醫生你丟給我幾瓶藥,我自己擦吧……其實也沒多重,咱打過仗的人,不在意這些。”想到這,九筒的嘴,立馬軟了。
“沒事兒,我說了,救死扶傷是我的指責所在。小組裡有人受傷,我自然不能袖手旁邊。何況,這次你的傷,的確挺重的。”劉雨薇皺了皺眉頭,說道。
“知道你管住手腳,還有那張惹是生非的嘴,你還是我的病人。”說到這,也不待九筒反應,劉雨薇就解開了他的衣服。
九筒的胸膛,自然不如楊開。膚色蠟黃,骨瘦如柴。整個一爛賭鬼的反面形象。在他左肩膀骨節的位置,凸起了一大塊,突起的部位都發黑了,顯然比當初趙勇德的脫臼要嚴重。而他的前胸幾處,也有一道道巨大的勒痕,勒痕附近,遍佈了星星點點的紅色小圓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