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黑紗籠罩着大地,久遠而深邃。
整個獵人墳,就彷彿是一口被打上了幾十根鋼釘的棺材,將衆人牢牢的困在死者的世界裡,走投無路,進退無門。
因爲物資和能源問題,小組此次行動,所帶的照明設施並不多,僅僅只有三把美製軍用手電而已。但楊開還是將它們全部聚集在了一起,調到最大功率,發給了劉雨薇,九筒和趙勇德,讓他們負責在圓陣內給士兵們照明。雖說手電筒的照明範圍並不大,但或多或少,使大家可以大致看得清前方靜物的輪廓。
風起,雪落。
卡賓槍的握把,已經被汗液溼透了。此刻的楊開,強烈的告訴自己要鎮靜,可那顆砰砰亂跳的心,卻早已失去了控制。
他感覺到現在的自己,就好像是漂浮在海浪中的船,在尋找着避風港。只是眼下,卻沒有任何能讓他依附,停靠的小島出現,而且暴風雨即刻就要來臨。
用手使勁的拍了拍臉,暖暖的體溫告訴楊開,他還活着。
四下裡,只有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的呼吸聲。
他在等待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張鶴生口中的神秘跟蹤者;等待着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陰兵借道;等待着整個獵人墳的墓碑名字,都是同一個人的真相。
每個人的槍口都在無規律的抖動,指向連自己都看不清的角落。
良久,一直閉目養神的張鶴生唰的一下抽出了手中的長劍。
“那股陰冷的氣息,又出現了!”他喃喃。
“近了!”
“越來越近……”
就在張鶴生這句話脫口的剎那,遠處忽然傳來了森森的鳴叫聲。
“咕……嗚……”
那聲音不斷的重複,彷彿散發着某種魔力。怎麼形容呢,這魔力,就彷彿帶着某種蠱惑心靈的呼喚,讓人情不自禁的跟着聲音的節拍,朝着聲音的發源地走去。
要不是大家心志堅定,肯定會着了道兒。
與此同時,離衆人最近的那塊墳墓,表面的土層竟然聳動了一下,好像在土層之下,有着某種活着的東西,在奮力的向上推動。
轉瞬之間,那被冰雪凍的乾硬的土壤,就裂開了一道蜘蛛網般的縫隙。筆`¥`癡`¥`中`¥`文
不,不止如此。
從最近的那座墳墓開始,沿着遠近順序,四面八方數十座墳墓,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咔嚓’‘咔嚓’的龜裂。
看到這一幕,楊開嚥了口唾沫。
獵人墳裡,因爲常常受到野獸光顧的緣故,所以完整的墳墓並沒有多少。大多數都是被刨開土層,棺材露在外面,木質堅硬的,或能倖免,木質脆弱的,無不被豺狼一點點的咬出洞來,啃掉了裡面的屍骨。
而現在,那些並未被吃掉屍骨的棺材,也跟着這股呼喚,由內向外,發出咚咚咚,沉悶的敲打聲。
如果說土層的聳動,是地質運動。
那麼,這些棺材的敲打,又代表着什麼?
猛然間,楊開想到了一個詞:殭屍。
殭屍這玩意,對於稀罕事頻出的中國來說,並不算太陌生。從小到大,楊開或多或少,都從爺爺奶奶那一輩的嘴裡,知道些大概。
那時候鄉下辦喪事,並非是火葬,而是土葬。而且在下葬前,爲了表示對去世者的尊重,家裡需要擺設靈堂,屍體在靈堂裡停置七天,等待着本村,或者外地的親戚朋友陸續趕來弔唁。而在這七天中,懂事的家屬都會請來‘先生’主持葬禮,就算不請,也會每天邀同幾個年輕力壯的親戚,輪流守夜。據說,如果不專心守夜,一旦被貓狗之類的動物乘隙而入,從屍體身上爬過。屍體就會自己坐起來,甚至發生掐死活人的事情。
“指戰員……”獨眼龍的狙擊步槍,垂了下來,欲言又止。
幾個老兵更是互相打着商量,全然不知所措。畢竟,就算膽子再大的人,遇到這一幕,也該抽的抽,該跑的跑了。
關鍵是,現在到處都是那個錢家財的墳墓,大家找不到標誌物,指北針也壞了,根本就不可能走出這獵人墳。
“別慌,都他媽消停點。”楊開罵了句,隨後用顫抖的手掏出煙盒,自己往嘴裡塞了跟,餘下的往獨眼龍面前遞了遞:“你們要不要?壓壓驚。”
楊開知道,自己是小隊的精神支持,所以此時此刻,就算心裡再害怕,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要他鎮定自若,大家也會稍微緩釋些。
“好,來一根。”獨眼龍也不推脫,抽出幾根來,給衆人散發了。然後掏出火柴,麻利的點上。
醇厚的煙氣吸入肺中,頓時放鬆了繃緊的咽部肌肉,更重要的是,這股煙氣,讓大家感覺到一絲溫暖。
“我說指戰員,這戴處長也不厚道呀。雪茄味道那麼好,也不給咱帶點。”九筒眯着眼說道:“結果一路上出生入死,只混到了抽哈德門的份兒。”
“得了吧你!”楊開白了他一眼:“你是來執行任務,還是來旅遊度假的?你知道雪茄多貴嗎?就你這小兵,半年的軍餉,還不一定能買上一盒。”
“有錢人抽的玩意唄!”聽了他的話,九筒撇了撇嘴。
先前一聲不吭,在墳地裡待着,大家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條件下。這會兒吞雲吐霧一番,連帶着調侃幾句,反而放開了許多。
起碼現在鬧得動靜挺大的,但大家也沒怎麼樣,對吧?
“指戰員,你說這是什麼玩意在叫,跟死了爹媽似的。還有那棺材,也跟着咚咚直響!”九筒將半截菸頭丟進了雪地,那隻沒受傷的手,按在了腰間,那裡是手槍的位置。
“你怕了?”楊開冷笑。
“你他孃的才怕呢!”九筒是個要強的人,雖然他真的怕了,但卻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就像平時賭博一樣,明明每回都輸,可偏偏說是失誤,直到全身上下八個口袋被掏的乾乾淨淨,被人打出賭坊,還欠了一屁股債,要楊開給他解決。
“真不怕?”
“真不怕!”九筒拍了拍胸膛。
“那行,你去撬開那口棺材探探風。”楊開神手指了指:“就是動彈的最厲害的那口。”
楊開才說到一半,九筒的臉立馬就白了。要不是氣溫零下,骨節凍僵了,估計就衝這句話,膝蓋直接就得磕地上。
廢話,人家都掙扎的那麼厲害了,自己還傻乎乎的把棺材蓋撬開,這不是明顯的羊入虎口嗎?弄不好,才撬到一半,自己就被那個不知道是錢家財,還是誰的玩意,掐的兩眼翻白了。
“指戰員,這……這好像不太好吧?”九筒啞然失笑。
“你不是不怕嗎?”楊開反問。
“說實話,嘿嘿,咱這心裡不是害怕,而是沒底兒。”九筒尷尬的說道。
“你們也一樣?”楊開略帶笑意的端詳了一下衆人。
幾個老兵面面相窺,隨即點了點頭。
“聽了我一句話,咱們有槍有彈,沒什麼好害怕的,管他什麼呢?只要敢出來,開槍就是。”楊開說道:“活着的時候,咱都不怕。死了還怕什麼?”
是啊,活着的時候都不怕,死了還怕什麼?
楊開的話,頓時讓在場諸人打了一針鎮定劑,連握槍的手都不再輕浮無力了。
“咕……嗚……”
片刻,這鬼魅般的叫聲再次從不遠處傳來,虛幻而空靈,彷彿是一個滿臉塗上胭脂白粉的戲子,像牽線木偶般的,將衆人身上的紅線,慢慢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拽緊。
這誘惑之聲,一寸一寸的逼近,你不想聽,它就如釘釘子一般,一點點的打進你的耳朵裡。楊開試圖尋找聲音的發源地,豎起耳朵,卻發現,這詭異的叫聲似乎從另一個看不見的世界傳來,又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到處都沒有,又到處都是。最後能聽見的,只有自己那普通普通的心跳。
“吱呀……”楊開先前戲弄九筒的那口棺材,動的更厲害了。而且已經從單純的敲打,變成了推動,那酸酸的木頭摩擦聲,讓所有人一陣揪心。
大家可以清晰地看見,棺材蓋在一點點的隆起,卻沒人敢上前一步。
而周圍的那些青石碑後的泥土,彷彿煮開的沸水般,起起伏伏,發出連綿不絕於耳的開裂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是在油鍋裡丟了一臉盆的黃豆,蓋上鍋蓋,於是,受到了熱刺激,每一顆圓鼓鼓的黃豆,都如活了一般,不斷爆炸,跳起,砰砰的撞擊着鍋蓋。
“咕……嗚……”
墓碑後的兩朵綠色熒光,忽閃忽滅,宛若鬼火一般。
一陣輕微的跑動聲之後,這兩朵綠色熒光又在另一處墓碑後點亮,旋即扯開嗓子,發出了一連串的怪異音節。
低下頭,楊開狠狠地拽動了槍栓,槍口朝天,對着天空連續開了三槍。
“砰……”
“砰……”
“砰……”三聲槍響震耳欲聾,在空曠的環境裡響起沉悶的迴音。頓時將那聲鳴叫給蓋住。而藏在墓碑後的那兩顆綠色熒光,似乎也感覺到了威脅,怨怒的瞪了這個人類一眼,然後縮了縮只有青石碑一半高矮的身子,揚起尾巴,鑽進了雪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