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島康健推開院門時,立高之助正在院內的一塊田裡翻田,中島康健站在岸邊看着他費力的拖着犁,田邊則在後面扶着。中島康健忍不住搖頭,被水徹底泡軟的土地,在木;犁下翻開,紋路彎彎曲曲,猶如狗啃般。
“昔曰華北雙壁之一,關東軍司令部大有前途的參謀科長,居然只能扛犁耕田,而且還這麼差,真是暴殄天物,令人惋惜。”
田邊扭頭看了看中島康健,立高之助卻絲毫沒停,依舊奮力向前邁步。石川太太從屋內出來,看到中島康健過來,石川太太連忙過來施禮。
“中島君,您來了,請裡面坐。”石川太太說。
“不用了,替我搬根凳子,就在,”中島康健本想說就在這就行,可擡眼看這裡正在太陽直射下,便衝旁邊的樹蔭指了下:“在那吧,再搬張小椅子出來,我帶來了包茶葉,給我們衝上。”
中島康健絲毫沒將自己當外人,說來這套院子還是他幫忙聯繫的,石川太太的院子在上次轟炸中被燒燬,立高之助在原址上搭了個窩棚,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中島康健幫忙聯繫了這套院子,原房東是北海道人,看到東京轟炸的慘景,便萌生了返鄉的想法,打算賣掉房子,立高之助花了四根金條買下。
到了這裡後,中島康健經常來訪,也不知道他那來這麼多時間。住進來後,立高之助便在院子裡面又搭了間房間,讓中村夫人一家也住進來,這下大家總算有了個落腳地。
這個院子在東京的邊緣,也正是因爲這個,立高之助纔敢買下來,這裡住家不多,也沒有工廠,附近都是農田,算是城鄉結合部,沒有吸引中國空軍的目標。
這塊空地立高之助已經磋磨了幾天了,原來打算開廠,可開廠又太小,而且也缺少資金,最後決定還是種水稻,這個時候什麼也沒糧食重要。
石川太太很快將桌子擺好,將茶泡好,然後招呼立高之助和田邊過來喝茶,就在搭好窩棚的那天晚上,石川太太便走進了立高之助的窩棚,倆人現在已經正大光明的住在一起。
立高之助沒有理會,依舊奮力拉犁,石川太太只好抱歉的向中島康健說:“對不起,他最近心情不好。”
“哦,還是爲工作的事?”中島康健問。
石川太太給中島康健倒上茶,有些黯然的答道:“是的,不但他,連田邊君也沒有工作,還是因爲軍隊裡的事。”
立高之助到底在軍隊內犯了什麼事,立高之助和田邊只是避重就輕的說了幾句,田邊夫人也不清楚,不過中島康健經常來,從這點上看,石川太太也不認爲他們犯了多大的事。
中島康健輕輕嘆口氣,這事他就無能爲力了,他端起茶喝了兩口,然後才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我們正打算租塊田來種,周圍的田不少,已經和地主家商量了,他們也答應了,不過,立高君和田邊君幾十年沒種過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種好。”石川太太顯然有些擔心。
“我看出來了,”中島康健露出絲笑容:“不過,沒關係,立高君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困難是暫時的,他一定能找到辦法,你要相信他。”
石川太太看着立高之助露出溫柔的笑容,立高之助光禿的脊樑上有幾道明顯的傷痕,粗糙的繩子又在他肩上留下道道紅痕,汗珠順着脊背向下滾,雙腿陷在泥潭內,渾濁的泥水淹沒了他的腳踝,短褲上濺着點點泥土。
“立高君不是犁田的人,他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中島康健嘆口氣,這樣小一塊田,要換熟練的農民要不了多久便犁好,立高之助和田邊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軍隊不是已經開除他了嗎。”石川太太低聲說道。
中島康健從她口中聽出了不滿,立高之助現在幾乎就是她丈夫了,讓他從軍無疑就是將他從她身邊奪走,這讓剛剛露出生活曙光的她又陷入黑暗中,比以前更黑的黑暗。
石川太太很快離開了,她回到屋內,不一會提着包又出來了,她路過中島康健身邊時衝中島康健微微施禮,很抱歉的說:“對不起,我要去上班了,請您慢慢休息。”
說完不等中島康健開口便出去了,出門時還小心的將門拉上,中島康健在心裡苦笑下,也不知道石川太太是不是真的要去上班,還是想躲開他。
過了一會,立高之助和田邊終於將田犁完,倆人在水龍頭邊清洗完身上的汗水和泥,然後纔到樹下,立高之助什麼話也沒說便倒了杯水大口喝下。
“唉,痛快,”抹了嘴邊的水跡,痛快的籲口氣,然後纔看着中島康健說:“真舒服,你不在軍部待着,跑我這做什麼。”
“那裡除了聽些蠢話外,啥事沒有。”中島康健不無嘲諷的說道:“我還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況且你這環境這麼好,簡直就是世外桃源了。”
“哈哈,”立高之助也樂了,他衝着中島康健直搖頭:“支那將軍正在進攻滿洲,前方戰事正緊,你卻跑來躲清閒,說吧,有什麼事?”
中島康健苦笑下搖頭,中[***]隊開始進攻後,滿洲戰事每天一報,梅津美治郎和西尾壽造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研究滿洲戰局進展,參謀們也可以任意發言,今天在研究戰事時,中島康健認爲應該放棄山海關,主力向中朝邊境轉進,在北線中[***]隊還未南下之前,吸引山海關中[***]隊追擊,在運動中消滅一部中[***]隊,然後全軍撤退到朝鮮。
可這個提議又被那些參謀們否決了,他們堅持認爲目前的作戰很有效,中[***]隊在北線投入重兵,真正的目的是針對蘇俄,所以在短時間內,中[***]隊不會南下,即便南下,兵力也不會很多,瀋陽附近集結的機動兵團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獲得一場勝利。
中島康健與他們大吵一架,梅津美治郎和西尾壽造兩邊安撫,卻沒有作出決定,讓中島康健非常失望,下午便擅自離崗,跑到立高之助這裡散心來了。
田邊目光閃爍,低頭沉思不已,立高之助嘆口氣:“他們怎麼這麼蠢,中島君,還是你高明呀,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獲勝的策略了,失去這個機會,我們不但要丟掉滿洲,恐怕還會損失不少兵力。”
“你也贊成我的戰法?”中島康健目光一閃問道。
立高之助給自己倒上杯水,中島康健看着仰起的脖子,粗大的喉結在蠕動,茶水隨着食道滑進胃裡。
放下茶杯,立高之助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才說:“當然,這段時間,一有空便在想華北會戰。”
說到這裡,他嘆口氣:“我們太一廂情願了,支那將軍摸準了我們的想法,當初我們要撤到冀東和熱河便好了,這樣我們可以藉助長城地區的地形大量殺傷支那軍,支那將軍正是擔心這一點,才故意擺出個攻城的陣勢,可實際上,他的目的就是將我們圍困在北平天津,在華北消滅皇軍主力。”
田邊看着立高之助,立高之助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在深深的懊悔,在深深的自責。
“支那將軍是個擅長使用誘敵計的高手,這次也一樣,我敢斷定,這次支那將軍依舊是這樣,整個山海關熱河攻勢全是假的,他的真正殺手是從北線殺下來,用主力實行大迂迴作戰,將關東軍主力圍殲在瀋陽或錦州。
皇軍的正確策略是立刻放棄錦州,迅速向南撤退,在本溪宣化一線集結,支那軍連戰連勝,勢必驕狂,肯定會乘勝追擊,這樣皇軍便可尋得戰機,殲其一部。”
立高之助說完又喝了口茶,這次他顯得很溫文爾雅,只是輕輕的品了口,再不象剛纔那樣牛飲。
“北滿空虛,要是蘇俄人趁機進攻…。”田邊諾諾的開口道。
“不要去想蘇俄人,”立高之助打斷田邊的話:“支那將軍帶着上百萬軍隊在滿洲,斯大林要是還要堅持闖進滿洲,支那將軍絕不會在在意再打他一次。”
田邊立刻閉嘴,儘管離開了關東軍,可華北會戰後,中[***]隊環視滿洲的軍隊有多少,他還是沒有忘記的,立高之助說得不錯,中[***]隊有百萬大軍在滿洲,斯大林要是真的闖進去,中國人絕不會就這樣讓他們出去。
“唉。”中島康健重重嘆口氣,如果原本還有兩分期盼,立高之助的話讓那分期盼徹底破裂,可知道又能怎樣呢?他的提議實際已經被否決了。
軍部那幫傢伙就看着滿洲,期盼能出現奇蹟,守住滿洲,好給他們繼續打下去的理由,可實際上呢,華北會戰的失敗就決定了帝國命運。
“中島君還在想怎麼說服他們?”立高之助望着中島康健,中島康健點點頭,立高之助搖搖頭:“沒有用的,軍部那幫傢伙不過是幫酒囊飯袋,而且還很頑固,說服他們,根本不用想。”
“可….,唉。”中島康健很不甘心,有些焦急的搓着手,本來就很乾淨的手掌,被搓得通紅。
“只有一個辦法,”立高之助看着中島康健的眼睛認真的說:“不過非常冒險。”
“你說,只要能挽救關東軍,什麼險都值得。”中島康健毫不遲疑的答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