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雲天眼睛看着車窗外飛快掠過的街道,悶悶的嘟囔一句:“我太急了,是嗎?”
“看來你還是明白的,”張靜江臉色平靜,並沒有生氣,而是很有耐心的解釋道:“我們的問題是不能讓蔣委員長懷疑到文革牽涉到裡面,文革離開軍隊的問題,他那位校長並沒有完全忘記,在渝城的一些越軌行爲,他也記着;上次宋子文在上海發行債券失敗,恐怕已經讓他注意到文革的影響已經擴展到金融領域,但上海之事是上海金融界自發行爲,與文革不掛邊,不過他很難容許文革插手金融。而我們與文革關係密切,所以我們的行爲他必然會認爲是文革指使的。”
梅雲天這下明白了,如果他急於提出制衡,孔祥熙藉此向蔣介石建議,然後順勢說是他提出的,蔣介石就會立刻想到這背後推動的肯定是莊繼華,接下來他就會發現,莊文革有地盤有政權有軍隊,再把手伸進金融,這還了得,將來誰能制他,如此接下來蔣介石會做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些梅雲天不由哆嗦一下,虞洽卿輕輕笑了笑說:“靜江,別責備他了,他還年輕,哪像你我這樣,都磨成老狐狸了,他的路纔剛剛開始。不過,少卿,政治這玩意是很難琢磨的,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幸虧靜江及時插話,你後來也順勢改口,後面的彌補做得很好,孔祥熙現在還無法判斷,問題還不大。”
“靜江先生責備得很對,文革也有這樣的擔心,來之前就反覆說過,還是我太急。”梅雲天真的後悔了,要是因爲他的失誤,把莊繼華,不,應該是他們整個團體幾年的努力葬送了,那他恐怕連跳嘉陵江的心都有了。
看到梅雲天自責的樣子,張靜江反倒不好在說什麼了,放過安慰他說:“事情也沒那麼糟糕,文革這幾年做得漂亮,他也不是沒退路,而且他恐怕早就想到這些了,少卿,你想想看,他爲什麼要設立四川開發公司,爲什麼又一定讓你來投資,而且還是用美國公司的名義。難道僅僅是爲防範孔祥熙這樣的人?他的那位校長曾經對我說,莊文革做事是走一步看十步,此言不假呀。”
張靜江的提醒讓梅雲天重新回過頭來細細審視莊繼華這些年的決策,他終於明白莊繼華爲何要拉攏劉湘楊森這些四川實力派了,確如張靜江的所言,莊繼華的目的就是在防範蔣介石,他要用四川實力派來牽制蔣介石,至少不讓蔣介石用一道命令就把工廠礦山全拿走。
“文革做事真沒說的,”虞洽卿也點頭稱讚:“做事穩重大氣,不糾纏蠅頭小利,十個做大事的人。當年我還對他有疑慮,想來真是慚愧。”
虞洽卿這幾年事業發展極爲順利,幾個公司都辦得紅紅火火,輪船航線已經開到美國、新加坡、印度,正在籌備開往歐洲的航線。
“對了,阿德哥,文革託我問問您,有沒有興趣到四川開汽車運輸公司?”梅雲天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討論成立西南公路運輸公司,可莊繼華卻想讓民間來辦,而且想多辦幾家。
“汽車運輸?”虞洽卿反問了句:“盧作孚不願做嗎?”
“他當然想,可文革的意思是,官辦和民辦同時進行,有競爭纔有提高。”梅雲天說着想起莊繼華在討論這個問題的那副嘴臉就忍不住想笑,實際上四川開發公司的股東想獨霸四川公路運輸,可莊繼華不幹,振振有詞的在會上與股東爭論,什麼壟斷有害,壟斷最終損害自己等等,把包括劉湘管家的劉航琛在內的都繞得暈乎乎的。
“那沒問題,文革指的路,就算懸崖也跳一下。”虞洽卿笑着說,他對四川的道路情況根本不瞭解,不過出於對莊繼華的信任才答應的。
張靜江卻不滿的哼了聲:“阿德哥,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文革給你指了條發財的路。”
虞洽卿呵呵直笑,張靜江干脆把話挑明瞭:“文革這是着眼將來,戰爭一打,你的那些船還能動嗎?以後就靠西南的公路運輸了。”
虞洽卿這下明白了,他心中不由一抖,他現在船有幾十條,跑遠洋的就五六條,一旦戰爭爆發,這些船怎麼辦?想到這些,他不由有些害怕,這都是他大半輩子的心血。
“什麼時候去渝城看看,看看渝城和報上介紹的是不是一樣?”張靜江彷彿看透了虞洽卿心裡怎麼想的,暗示他去渝城找莊繼華商量一下。
“文革最近在忙些什麼?”張靜江問。
“部隊,他的精力開始轉向部隊了,開發隊的很多事都交給李之龍了,幾年計劃招三萬多人,整個護衛隊要擴編到五萬人,他正設法找委員長要編制。”梅雲天說。
“看來他是認定三年之內會打起來。”張靜江一語道破莊繼華的目的。
張靜江的話把車內的情緒拉到低谷,這下誰都不想再說什麼了,虞洽卿就想着如何給他的船找條出路,梅雲天和張靜江卻心情沉重,三年,這點準備夠嗎?
孔祥熙的電報很快就送到成都蔣介石的案頭,紅一方面軍在六月翻越雪山與四方面軍會合後,蔣介石就重新調整了剿匪部署,他命令後坐力率領第一軍進駐松潘,堵住紅軍北上的道路,設宜昌行營,命令陳誠擔任行營主任,統一指揮各部圍剿賀龍肖克的二六軍團,整頓川軍,將三百多個團的川軍汰弱留強,整編爲兩百個團,命令薛嶽摔中央軍進駐成都平原;此外增設西北剿匪司令部,命令年初從海外歸來的張學良擔任副總司令,總司令一職由他親自擔任,他隱隱約約感到,與紅軍最終的決戰地會在西北那片黃土地上。作了這些調整後,蔣介石就親自坐鎮成都督促各部進剿川西紅軍。
但紅軍的動向卻讓他感到有些意外,按照他判斷,紅軍會很快出松潘,向寧夏甘肅進攻,可紅軍此刻的行動卻非常緩慢,居然在川西高原上停滯了整整一個月,讓他從容調兵控制了經松潘北上的所有大路,並派周渾元縱隊追剿從鄂豫皖撤到西北的紅軍徐海東部,到八月初時,紅軍只剩下一條向北的路了,那就是穿過鬆潘沼澤,可蔣介石認爲這是一條死路。
但紅軍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他們選擇了這條死路,最終從死路中走出來了,隨後就在包座戰役中給胡宗南的四十九師以殲滅姓打擊,師長伍誠仁重傷逃回。此戰讓蔣介石佈置的包圍圈露出一個極大的空隙,蔣介石急忙調兵彌補,可這個時候紅軍主力卻忽然掉頭南下,再次穿越草地,返回毛兒蓋,只有一小部分部隊打着陝甘支隊的旗號繼續北上,不過據說毛Z東在這個小分隊內。
紅軍的動向讓蔣介石迷惑不解,他一方面調集川軍佈置防線,另一方面卻在琢磨共C黨這是什麼意思,目前川內大軍雲集,雙方力量對比懸殊,如果此刻決戰是他求之不得的,紅軍的行動與他們慣常的方式完全不同,蔣介石決定以靜制動,先看看紅軍究竟想做什麼。
很快紅軍就給他答案了,紅四方面迅速控制了綏靖、丹巴地區,然後沿着綏靖河向大小金川發動進攻,劉文輝和楊森被打得暈頭轉向,很快就丟掉崇化、撫寧。
這下不但蔣介石連劉湘都判斷出紅軍的動向,他們這是要南下進攻川西平原,這下川內勢力立刻作慌了,劉湘召開作戰會議,在會上他、劉湘說了實話,如果紅軍就停在川西北高原,那大家相安無事,可現在他們要進攻川西平原,這就是要端我們老窩,那我們也就只有拼了,隨後劉湘把他的幾大主力全部掉上前線,鄧錫侯、田頌堯、楊森、李家鈺等也不敢再保存實力,一時間川西北集中了川軍二十萬精銳部隊,一場血戰就要拉開。
可蔣介石依然擔心,他從南京飛到成都,調薛嶽率領部隊趕赴川西北,然後自己坐在成都督戰,劉湘則親自出任前敵總指揮。
軍務緊張之際,南京的法幣改革卻出現波瀾,這讓蔣介石有些煩躁。他把電報看完就扔在桌上,擡頭對坐在前面的一個英俊的年輕人說:“漢卿,你看吧,國內如此混亂,中央政斧命令都不能貫徹,這種狀況能抗曰嗎?”
張學良拾起電報,孔祥熙在上面報告說廣東陳濟棠拒絕停止發行貨幣,雲南也不願停發貨幣,山西同意停發貨幣,但卻不願回收晉票,上海渝城同意回收貨幣,但希望中央能提供資金。
“中央其實早就在做抗曰的準備了,可國內混亂,一盤散沙,不要說共C黨了,連黨內的黨員都不服從中央的命令,這種狀況能與曰本這樣的強敵對抗嗎?”蔣介石十分氣憤的說。
張學良默默的將電報放在他的桌上,他看上去年青,實際上也三十出頭了,熱河抗戰之後出國遊歷歐洲,在歐洲他眼界大開,他非常敬佩意大利法西斯領袖墨索里尼,與墨索里尼的女婿齊亞諾成爲好友。
或許是歐洲受到刺激,張學良回來後,開始在各種場合中談抗戰,認爲應該將全國各政治力量團結起來,共同抵抗曰本侵略。
蔣介石見張學良沒說話,便接着說:“漢卿,我沒騙你,你是從武漢直接飛過來的,沒去渝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渝城就是將來我們的抗戰基地,你到渝城去看看就明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