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戶的調和只是讓板垣和東條態度稍微緩和,但兩人登上轎車後,勉強保留下的平靜立刻蕩然無存,兩人的臉色黝黑,平沼內閣剛成立,陸軍就要求促成德意曰上軍事同盟,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三國軸心幾乎就要坍塌,這讓陸軍上下憤慨難平,兩人完全可以明白回到陸軍省將面對的那些熱血的青年軍官的質詢。
“還有必要保留這樣一個糟糕的,無所作爲的內閣嗎?”東條冷哼道,他的姓格耿直到有些怪癖的地步,在陸軍中有很多人看不慣他,其中他最大的政敵就是石原莞爾,其他象西尾壽造畑俊六等人雖然政見相同,卻也很瞧不起他的爲人,但這種直率卻讓他在青年軍官中擁有相當高的支持。
“陛下可能不希望現在就更換總理大臣,”板垣半響纔有些沮喪的答道:“既然陛下不願,我就不能隨便辭職,再等幾個月吧,如果內閣還不能作出決定,再辭職也不晚。”
板垣心裡實際非常清楚,別看陸軍上下叫囂得兇,實際陸軍中相當多的人已經開始認識到在支那事變上陸軍整體犯錯,低估了支那的抵抗力量,以至戰爭遷延不絕,漸漸有長期戰爭之勢。
爲此部分軍官開始反思,認爲是英美的支持才導致支那政斧堅決抵抗,如果沒有英美支持,支那政斧可能早就投降了。這種觀點逐漸得到陸軍和政界的支持,支那政斧在失去首都,失去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失去最重要的重工業基地後,居然還在堅持抵抗,這在曰本人看來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不可能的。
聯合德國,牽制英美,最終逼迫支那政斧投降,最少也可以簽署個體面的和平協議;三國軸心就是最有效的武器,但這個觀點卻遭到海軍的堅決反對,這裡面除了陸海軍的傳統矛盾外,還有海軍對局勢的判斷,海軍不認爲與德意結成同盟對曰本的幫助有多大,而且南下必然與美國發生衝突,而曰本的實力還無法與美國對抗。
板垣的話涉及天皇,東條也無法再勸,轎車慢慢的靠近陸軍省,陸軍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很顯然所有軍官都沒有離開,都在等待御前會議的結果。
“必須儘快佔領武漢,結束支那事變。”東條忽然沒頭沒腦的加重語氣說道。
板垣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支那事變遲遲看不到結局,已經是陸軍的致命傷,攻取武漢,殲滅支那軍主力,逼支那政斧求和。
轎車在大樓前停下,焦急的軍官們一涌而上,七嘴八舌的問道:“陛下是什麼意見?”
“內閣是否作出決定?”
“三國軸心條約什麼時候能簽訂?”
…
看着兩人冷峻的臉色,這些年輕軍官們紛紛垂足頓胸,少數激進軍官忍不住大聲呼籲:“這樣的內閣就應該推翻!”。
“對,閣下,您應該辭職,然後我們就不派人接替陸軍大臣!”
“住嘴!”東條大喝道,他眼色冷厲的環視周圍的軍官們:“國家正處在緊要關頭中,輕言倒閣是對國家的不負責任,明白嗎?”
板垣嘆口氣,他心裡明白,即便暫時強壓下,這些人還是最終會起來倒閣,而他就是執行者,但平沼是重臣集團好不容易選擇出來代替近衛的,把他搞下去,誰會來接替他呢?不管誰接替,都必須面對陸海軍的矛盾。
衆人閃開道路,板垣和東條從人叢中走過,東條停下腳步扭頭問:“立高君到了沒有?”
立高支助從一旁閃出,大聲答道:“報告,華北派遣軍作戰課長奉命前來向軍部彙報華北作戰。”
板垣返身走到立高支助身邊,上下打量下立高支助:“你就是立高支助,嗯,華北派遣軍的雙子星。”
立高支助飛快的答道:“將軍過獎。”
板垣點點頭吩咐道:“西尾君派回來的是精兵強將,看來他對我們的怨氣很大,對華北作戰有他們的看法,既然這樣,跟我來吧,到作戰室,其他的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板垣和東條的作風就是這樣,一旦決定立刻開始,毫不拖泥帶水,相關軍官立刻進入作戰室,立高支助也跟着進去。
作戰室內的氣氛與外面截然不同,充滿肅殺之氣,大幅支那地圖掛在作戰室正中,中間擺放的卻是華北的沙盤,看來軍部是早有準備。
短暫的問話之後,立高支助站在沙盤前開始陳述華北派遣軍的意見,指出目前華北派遣軍進行的治安作戰對華北至關重要,華北八路軍的發展令人驚訝。他的陳述伴隨充分的數據,這更增強了的說服力。
但這一切都沒用,立高支助邊說邊偷眼打量,心卻在逐步下沉,很顯然周圍的軍官被他的陳述打動了,但他們的神態卻絲毫未變,只有深深的惋惜。
“….,恢復華北治安對將來持續作戰意義重大,現在軍事行動已經展開,軍部卻發來這樣的命令,按照我們的理解是要我們匆忙收兵,對此我們非常遺憾,方面軍上下也非常不理解。”這是在軍部作戰室,立高支助的語氣也稍微和緩些。
立高支助陳述結束後,室內暫時陷入沉默中,過了好一會,東條英機才緩慢的說:“立高君,看得出來,你對華北的情況非常瞭解,西尾君沒有派錯人。從華北派遣軍來說,你們沒有錯,但從全局來看,華北治安作戰並非最緊要的,現在至關重要的是攻取武漢,殲滅支那政斧軍,迫使支那政斧接受停戰條約。”
“還有一個原因,”板垣也站起來,他在忻口吃過八路軍的虧,對八路軍有更深的認識,現在確實不是進行治安作戰的時候:“外務省報告,蘇德條約之後,歐洲戰爭即將爆發,我們必須儘快從支那戰場抽身,靜觀歐洲戰爭的發展,所以華北治安作戰在現階段不是非常必要。”
“可是,閣下,坐視八路軍在華北的發展,對帝國非常不利,無論是經濟上還是軍事上,平漢津浦兩條交通動脈都在他們的威脅下,現在他們的戰鬥力還不足,一旦讓他們整合成功,戰鬥力提高,必將成皇軍的心腹大患。”立高支助爭辯道。
“這點不用擔心,只要支那政斧同意停戰,蔣介石自己就會去對付他們的。”板垣平靜的說。
“可是攻克武漢就一定能迫使支那政斧投降嗎?”立高支助反問道。
沒有人敢作這樣的保證,作戰室內陷入沉默,武漢作戰的關鍵不是攻取武漢,而是大量殲滅支那軍,如果達不到這點,就算攻取武漢,支那政斧會退到西南山地繼續抵抗,戰爭結束依舊遙遙無期。
“我曾經與中島中將談過,”立高支助嘆口氣,在內心裡,立高支助是比較驕傲的,在以前他最佩服的是先生莊繼華,可現在不得不加上一個人,就是中島康健,他認爲中島康健是他認識的曰本人中最有才華的人物。
“中島將軍就認爲,即便攻克武漢,支那政斧也不會停戰;我們希望儘快結束支那事變,但卻沒有耐心,我贊同他的意見,在支那事變上,帝國政略軍略都在不斷犯錯,今天如果放棄華北治安作戰,也是一個錯誤。”立高支助不管板垣和東條的臉色,依舊侃侃而談,言辭漸漸嚴厲。
與曰本人交往多年,立高已經明白曰本人的做派,在曰本軍人階層中,信奉武士道,武士道講究直率,不畏強權,如果他現在表現出爲了華北派遣軍利益不惜犯顏抗上,即便失敗,也是失敗的英雄,前途不會有絲毫影響,也不會因此被懷疑身份,相反在關鍵時刻會產生一層保護。
“不要激動,立高君,”板垣搶在東條之前開口,東條英機與石原莞爾是政敵,中島康健是石原的得意門生,東條要是開口,肯定夾雜私人恩怨,可石原卻是他的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因此他必須搶在東條的前面,把會議的氣氛控制住:“我們有理由相信攻取武漢之後,支那政斧內部會發生變化。其次,據我們所知,津浦路作戰中,支那軍的損失也很大,損失了大批老兵和有經驗的軍官,如果拖延太久,恢復元氣的支那軍更難對付,所以進攻武漢,必須要快。”
板垣雙手斜插在褲袋內,慢慢踱步,思索着說:“戰爭的車輪已經啓動,我們只有走下去,任何想要強制停下的舉動都是徒勞無益的。如果我們估計不錯的話,帝國現在面臨天賜良機,我們完全可以利用此次歐戰結束歐洲列強對亞洲各民族的奴役,帝國應該趁機向那樣發展,建立新的亞洲秩序,失去這個機會,帝國幾百年內將再沒有機會。”
東條輕輕冷哼一聲,板垣出面他就知道他的目的,不過他認爲板垣這是多此一舉,立高支助現在代表的是華北派遣軍,即便要讓他們修改作戰計劃,也是以說服爲主。
“支那事變已經佔用了皇軍大部分兵力,目前我們僅在關內就有一百八十萬軍隊,加上滿洲的八十萬部隊,國內僅僅只有一個師團了,軍費佔國家財政支出的80%,外匯儲備即將耗盡,這幾個數字就已經很說明問題,支那戰場再沒有大的改觀,帝國即便沒有戰敗,也會被拖垮,要想結束支那事變,只有逼迫支那政斧簽訂合約。”
立高支助心中忍不住感嘆,先生真乃神人也,他的所有預言都印證了,曰本就要被拖垮了,武漢作戰一旦失敗,整個曰軍就將陷入前有中國政斧軍,後有八路軍的境地,還南下呢?中國大地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