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登時豎起了兩道長眉:“妖僧!不許你詆譭先師!”
九嶷得意洋洋的一仰頭:“詆譭了又怎麼樣?想咬我一口?”他放下碗一擡胳膊:“好,請咬吧!張開狗嘴咬你救命恩人的肉吧!”
然後他自得其樂的一笑,趕在皓月勃然大怒之前改了口:“別生氣,逗你玩的。不過話說回來,咱們若是真想和呂清奇鬥上一鬥,不找幫手是不行的。而解鈴還須繫鈴人,那頭驢既然是從你那師門裡出來的,想要扳倒他,少不得還用從你師門中找找法子。”
他一時貧嘴惡舌,一時又侃侃而談,皓月暗暗的咬了咬牙,最後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怎麼找?”他憋氣窩火的開了口。
九嶷對着他一擠眼睛,不知怎的會那麼津津有味興致勃勃:“你從哪兒來的,我們就到哪兒找。”
皓月登時疑惑了:“你的意思是……”
九嶷對着他咧嘴一笑,嘴笑,眼睛不笑,看着依舊是陰森森的很瘮人:“對,一是找法子,二是避風頭,一舉兩得,好不好?”
皓月向他走近了一步,眼中目光閃閃爍爍,顯然是已經活了心思:“可如今天寒地凍,那地方可不是容易去得的!”
九嶷一揚濃眉,壓低聲音笑道:“不要別人拖後腿,只要你和我上路。”
話音落下,房門自動的欠了一道縫隙,四腳蛇肚皮貼地,“刺溜”一下鑽進了進來。下一秒,房內青光一閃,四腳蛇向上一躍,化成人形直起了身:“九嶷!你要去哪裡?!”
九嶷立刻豎了眉毛:“阿四!你好大的膽子,敢偷聽我說話!”
光着屁股的四腳蛇望着九嶷,整個人瑟瑟發抖,聲音也顫得不成了語句:“你、你不要我了?”
“誰說我不要你了?可現在天氣這麼冷,你跟着我走遠路,除了睡覺還會幹什麼?上次要不是爲了救你,我何至於被那頭活驢踢成半死?媽的,區區一個雜碎小妖精,竟然險些害了老子一條命,吃你一條尾巴算你佔了便宜!”
四腳蛇再次一躍,這回“咕咚”一聲,直接躍到了牀上去。張開雙臂將九嶷連人帶被一起摟住了,四腳蛇開始搖頭擺尾的撒嬌耍賴:“不嘛不嘛,我保證不睡覺,天氣再冷我也不睡。我路上可以照顧你,你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我生是你的阿四寶貝,死是你的死阿四寶貝——”
未等他把話說完,九嶷已經彎腰低頭連連擺了手:“別說了,我要吐了。上次你在外面裝九姨夫,我沒活吃了你已經算你命大,你現在又跟我硬充小寶貝——我發現了,妖精沒有好的,全是蹬鼻子上臉的貨!阿四,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等在這裡,等老子回來了,興許還用得上你!要是老子找你的時候不見你的影子,別怪老子不客氣——”他用手掌一劃咽喉:“喀!宰了你!”
這話平時是能夠嚇得住四腳蛇的,但是今天失了效。四腳蛇一咧大嘴,很突然的哭出了聲音。他太喜歡九嶷了,九嶷的一舉一動、包括打架罵街的姿態,在他眼中都極富魅力。他知道九嶷之所以肯拋棄自己,完全是因爲又瞄上了新的獵物。九嶷雖然在他眼中是可愛得要死,但他也知道九嶷絕非善類。九嶷不能算是個純粹的人了,但和妖精又不能算是一族。妖精在他的眼中全是蟲獸一類,看上了,便追逐逗弄一番,看不上,則會乾脆的將其吃了果腹。而自己作爲一條小四腳蛇,想和九嶷講真感情,完全是自討苦吃。哭着哭着打了個冷戰,他不由自主的恢復了本相。四隻小黑爪子撕撕扯扯的扒住了棉被,他掙扎着爬到了九嶷的肩膀上。不管不顧的和九嶷狠蹭了蹭臉,他隨即順着九嶷的領口鑽了進去,想要緊貼着皮肉抱住他。
九嶷不爲所動的吹了一聲口哨,心裡空蕩蕩的無情無緒,只有隱約的一點興奮,因爲即將和皓月結伴啓程往遠了走,不但可以暫時離開凶神惡煞的呂清奇等人,還可以順路逗一逗狗崽子取樂。他半人半妖,壽命已不可考,人生苦短四個字放在他身上是不成立的,他也沒有及時行樂的打算,只不過是得過且過、得樂且樂罷了。況且在另一方面,人皆有愛美之心,依着他的眼光來看,皓月堪稱是美得可以,並且一惹就惱,時常的狗急跳牆——皓月惱而他不惱,豈不快哉?
主意既定,他便沒了煩惱,並且愉快得過了分,竟然暫時忘卻了身體上的傷痛。皓月轉身走去隔壁,對着吳秀齋宣佈了自己和九嶷的新決定,吳秀齋坐在一把破椅子上,聽了這話,他眨巴眨巴一雙妙目,又張了張兩片薄脣——大冷天的讓他翻山越嶺往遠走,他當然是不願意,幾乎和讓他回到姐姐家裡吃白食和白眼一樣讓他不願意,所以眼睜睜的望着他的活神仙,他一時間沒了主意,不知是贊同好還是反對好,直到皓月將一沓鈔票塞進了他的手裡。
“我出發之後,你自行找個地方安身。”對待軟綿綿嬌滴滴的吳秀齋,皓月板着臉,聲音冷淡,然而思想周到:“我至遲在開春之時回來,等我解決了呂清奇,自然還會去找你。”
吳秀齋見了錢,不由得樂得露了虎牙:“喲……”
皓月放開了他的手,正色又問:“夠用嗎?”
吳秀齋對於鈔票,因爲也曾經闊過,堪稱是見多識廣,所以此刻粗粗掃視一遍,心裡立刻估算出了它的總數:“夠!夠!這不是英鎊嗎?這東西可值錢,別說讓我找房子安家等你回來,再娶一房小老婆都夠了!”話音落下,他又仰臉對着皓月嘻嘻一笑,兩隻眼睛亮晶晶的放光:“活神仙,這錢都是你抓妖怪賺來的吧?”不等皓月回答,他伸手一打皓月的手背:“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看在我這一趟擔驚受怕送你們出城的份兒上,你可一定得收我爲徒、傳我個三招兩式才行。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缺錢。要是能像你似的大把撈錢,那我還要什麼家呀?房子地全扔給家裡那個胖娘們兒去,我重起爐竈另開張,再娶她十房八房姨太太,看誰再敢說我半個不字!”
皓月靜聽着吳秀齋的高論,一個字也不想回答。說起來此人也是個活寶,不知是怎麼搞的,居然死心塌地的賴上了自己。皓月完全沒有收他爲徒的打算,但日後如果他實在是對自己糾纏不休,皓月倒是願意隔三差五的給他點錢,讓他不至潦倒。居高臨下的望着吳秀齋,皓月強忍着不皺眉頭,同時又暗暗的納罕,因爲吳秀齋顯然是比他姐姐密斯吳更爲女性化,可竟然心心念唸的總想娶姨太太,皓月總感覺他細皮嫩肉心術不足,不被人娶去就是好的。
對待這樣一位兄臺,皓月想了又想,終於還是無話可說,只道:“我和九嶷會盡快出發,沒了我們,你的行動必定可以更加自由安全。你一個人,多保重吧!”
吳秀齋方纔得了錢,一味的只是樂,如今聽了這話,像剛反應過來似的,他心中一動,隨即猛的站起了身:“你們到底要往哪裡去?路上危不危險?”
皓月搖了搖頭:“我們往關外去,路上無非是寒冷罷了,倒是沒什麼危險。”
“可那九嶷一貫狡詐猥瑣,活神仙你這樣品貌高潔,對他是不可不防啊!”
皓月聽了吳秀齋對九嶷的評語,只感覺啼笑皆非,九嶷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但目前看來似乎只是憊懶頑皮,似乎還沒有惡劣到“狡詐猥瑣”的地步。不過轉念一想,皓月管住了自己的嘴,沒有爲九嶷做辯護,因爲一直和九嶷是對仇家,他不好意思忽然變了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