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學生團的人還在山裡休息的時候,安市憲兵隊就接到了電報。
鳳縣劃歸安市管轄,加藤隊長拿到被襲的電報,就把遲田純平派過去查看情況。
從接到一個星期內抓捕到王洪的命令後,遲田純平已經派出去很多人尋找王洪和趙婧之的蹤跡,卻一直沒有消息。
九道溝派出所被偷襲後,現場留下了很多人的痕跡,遲田純平在現場一看,心就涼了半截。他看到的是王洪已經有了很多同夥,手裡還有了槍。沒有任何線索,卻要一個星期內抓到有人有槍的他,實在太困難了。
中午時分,遲田趕到了鳳縣四方臺子,他看到唯一死去的日本兵屍體時,見又是王洪的刀法,這心就完全涼了。
遲田純平只知道鳳縣這一帶有義勇軍,還不知道安市的學生團。所以,他誤以爲王洪和他的同夥們投奔了鳳縣的義勇軍。從這個角度,再去想他那一個星期內抓住王洪的任務,只有絕望兩個字。
等他習慣性的研判眼前這事件的影響時,就再也不想着抓不抓王洪的事了。
這種襲擊,讓義勇軍得手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爲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日軍必須得在各處增兵。
今天剛從江對岸調過來了100多個日軍,可安市、鳳縣、寬縣、大東溝、九連城這麼多地方,加上火車和公路的沿途交通要道,不考慮增兵,這100多人還不夠四處分配哪,還要增兵,這可怎麼辦?
晚上,遲田純平一路撓頭的趕回安市,向加藤隊長做了彙報。
彙報中,他還特別把王洪出現在鳳縣,起碼有20人,帶着長短武器,有可能加入了鳳縣的義勇軍,難以在一星期內抓捕的情況,向加藤做了說明。
兵力欠缺,這讓加藤也無可奈何。他想了半天,讓遲田除了配合籌建治安維持會、整編本地軍警,把重點放在收集情報、訓練便衣隊這兩塊上。
日軍再不利用中國人,就要對安市失去控制了。
便衣隊也是遲田純平跟加藤提出來的,他覺得日軍士兵只是擅長戰鬥,人數不多,在中國人中間行走目標太大、語言不通、環境也不熟悉,即拿不到情報,也不方便追捕。不如找些穿便衣人,散在中國人中間,很容易察覺中國人的風吹草動。
得到加藤的支持後,他便找到了以前賣給他情報的線人,由他們或者他們推薦的人爲骨幹,集中了三四十人,有中國人、有朝鮮人更有日本人,準備把這些人潛伏在老百姓中剌探情報。事態緊急時,這些人還可以直接動手抓人。
只是,現在的便衣隊還不成,這些人之前沒有受過訓練,不懂僞裝、不懂剌探方法、不懂情報價值、不懂追蹤線索、不懂抓捕,還得突擊訓練幾天才能派出來。
遲田純平考慮到王洪已經跑到了安市外面,就把守在趙家的日本兵叫回憲兵隊,讓八道溝派出所的警察先頂替兩天,隨時察看趙家的動靜。等便衣隊訓練差不多時,就把這事情交給便衣隊去做。
他沒有抓走趙家人。抓走簡單,卻會在安市的商人中起到不好的影響,更會失去了鉤住王洪的餌兒。王洪已經引起了陸軍學校的重視,與趙家人相比,孰輕孰重自然不言而喻。
那劉保長倒是希望能繼續把趙家人關在家裡。遲田純平懶得跟他解釋,直接把他送到王縣長那裡,讓他跟着做安市治安維持會的籌辦工作。
建立治安維護會對日本人非常重要,維持會的兩大作用:治安、經濟。
日本人既想拿到物資,又不想去做繁瑣的民生管理,只能把經濟與民生都交給這些中國人自己處理。
佔領區的治安更是頭痛的事情,兵力缺口太大,最好的辦法,還是讓中國人去管中國人。可現在,安市原有的軍隊和警察只有一小部分投靠了日本人,有一部分跑去當義勇軍了,更多的軍警還在觀望中。
是人就得吃飯,這些本地人即要養家餬口,又不想替日本人四處作戰,還得靠維持會出面做工作。拉攏了這些人,日本人在治安方面就不用處處親力親爲,牽掛這麼大的兵力與精力了。
第二天一早,遲田純平剛把幾個日本兵調走,剛到家的王洪就得到了消息。
原來李辰早就安排好了,他讓住在那一帶的同學,緊盯着守在趙家裡的日本兵,日本兵一撤走,他立刻收到了信兒。
王洪和趙婧之本想這就去趙家看看,可李辰怕日本人在耍花招,讓兩人先待在家裡,他先跑去試探了一下。
李辰裝做找同學的樣子,在這一片轉了好大一圈,看到這時間確實沒人守在趙家,就敲開了趙家的門。
趙家人正在清理日本兵留下的的垃圾,日本兵在這裡吃住幾天,放在明面的財物早就不見了,不是日本兵拿走,就是劉保長偷跑了。
見到趙父,李辰把王洪和趙婧之在外面租住的情況說了下,又說了兩人希望舉辦個婚禮,請趙家人到場。
趙父心想,這女兒女婿倒是不錯,還知道要辦婚禮。雖然他同意女兒嫁給王洪,可誰家女兒結婚,也不願意搭草班子那樣潦草湊合吧?他怕日本人那邊再起什麼變化,跟趙婧之的奶奶和媽媽商量了一下,決定趕早不趕晚,就在今天晚上舉行婚禮,趙家人全都過去。
時間太緊,既不敢大操大辦,也不敢請外人蔘加,趙家也好王洪也好,事先也都沒什麼準備。李辰和趙家人約了下接他們出來的時間,就帶着兩牀新被子回去跟王洪回話。
到了下午,李辰才知道,八道溝的漢奸警察會不時的到趙家這裡轉上一圈,他嚇了一跳。趕緊安排了一些人在八道溝那裡搞些小事情,把這些漢奸警察吸引了過去。
晚飯前,在李辰和諸多學生團的同學幫忙下,趙家一家人終於趕到了王洪的小房子裡。
不等婚禮舉行,女人們先抱頭大哭起來。
趙婧之抱着奶奶和媽媽說了句:“我想回家”就哭了起來,奶奶也是老淚縱橫:“乖囡囡都瘦了”,媽媽邊哭邊懊悔:“這說嫁就嫁了,嫁衣還沒做哪”。
趙父和趙婧之的兩個哥哥稍平靜了下心情,都望向了王洪。
見王洪瘦高的身材,一身還是學生打扮,只是那雙眼睛極爲有神。
王洪雖然做好了見老丈人的準備,可臨到現在,又不知道說什麼合適了。他走過來,老實的向趙父鞠了一躬:“岳父,我是王洪”。
李辰站在邊上,聽了這話後,忍不住把頭扭過去偷笑。這世上有幾個女婿,到這時還沒見過岳父哪?可他心裡倒是也羨慕王洪,英雄是真英雄,美人也是真美人,天生的一對兒。
趙父一肚子的無奈,三書六禮,女兒出嫁一樣都沒有。
傳統的三書六禮是:一納采,雙方家裡有權決定婚姻的人同意後,再找媒人兩面跑腿;二問名,看雙方八字是否相剋;三納吉,舉行訂婚儀式,到這步纔有了一紙婚書也就是聘書;四是納徵,新郎家要送去聘禮,聘禮上面要放着禮書;五是請期,兩家商定結婚的時間;六是親迎,新娘出門時要有迎書,這才能坐着花轎去丈夫家。
王洪和趙婧之兩人現在舉行的婚禮,在傳統婚俗中,叫做拜堂,是三書六禮之後的事情了。
趙父嘆口氣,對王洪這毛腳女婿說:“這場姻緣是天作之合,就是來的太突然了。我們還當之之是個孩子,也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嫁人,這居家過日子的,她還都不懂呢。王洪啊,以後你得多包容她”。
王洪聽着,在心裡感慨了一句:我在我家也是個孩子!嘴上卻諾諾應着。
趙父問了下王洪家裡的情況,就讓他把這邊的情況跟家裡說一聲,讓他代筆向親家問好。
趙婧之的兩個哥哥見父親說完話了,拉着王洪又說了幾句,他們都挺好奇王洪這一身武藝。
趙父在邊上聽着有點惱火,他止住了兩個兒子的話,對王洪開始了教訓模式:“那個,王洪啊,結婚後多顧下家,以後少出去些。殺日本人是解氣,可也得注意安全。你這也有小家庭,不是一個人了”。
趙婧之陪着奶奶和媽媽走了過來,兩位長輩糾結的審視着王洪,倒是沒有教訓他。這女婿是撞上的,之之滿意就好了。她們絮叨了兩句,無非是讓王洪多照顧下之之,多讓着些之之。
王洪趕緊口叫奶奶、媽媽,全都應了下來,恨不得掏出心來證明自己喜歡趙婧之。
直到李辰喊着吉時到了,在學生團這些元老的見證下,一對新人跪拜了趙家的長輩,算是正式結爲夫妻。
幾個同學知道小房子沒開伙,甚至連坐的地方都不夠,過來時就買了熟食、水果和點心作賀禮。
等簡單的儀式一完成,大家就在屋裡隨意的吃了些,有事的就告辭而去,李辰和董正海留下來陪着趙家人說話。
奶奶和媽媽卻立刻拉着趙婧之躲到了一邊說起了悄悄話兒。王洪的眼神一掃,就看到她們在給趙婧之看什麼書,還講解着什麼。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由李辰和董正海兩個人護送着趙家人回家,這才把新房留給了這對新人。
兩個人稍收拾了下地面,鋪好了新被。
等兩人上了炕,趙婧之一下變的手足無措起來,見王洪靠過來,趕緊把一個冊子遞了過去,臉扭到一邊說:“有本書,你得先看下,我給你唱首歌,好嗎?”
王洪看着她粉紅的脖子,接過書,沒等翻開,就聽到耳邊傳來輕輕的歌聲,軟軟糯糯的,卻含着那女孩的羞澀和願望。
天長地久,花好月圓。
……
大概是江南的嫁歌吧?王洪只聽懂了前兩句,後面只聽道吳語低喃,卻情深切切。
歌聲中,他打開了手中的冊子。
一折一圖,他一下傻眼在那裡,原來這是本古老的洞房教育畫冊。
歌聲一停,……
歌聲再起,……
……
這天早上,千里之外,也有一場婚禮。
“小芸啊,婆家叫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守好本份,有氣受着,你要忍到你男人回來”。
“娘,你都說多少遍了。我先嫁過去是爲了照顧老人,頂多是些瑣事,哪有什麼氣受?”
“你男人在外面讀書,萬一帶個女人回來,你得靠婆家人撐腰哪,你可得處好了,別耍脾氣”。
“信早發過去了,現在關外打仗,也不知道他收到沒有。反正他在外面找就找了,我嫁過去可是明媒正娶,今天就要寫到族譜上。再怎麼他也不會帶個女人,跟老王家一牆人過不去。頂多看我不順眼,又不能休了我”。
“咱家原本也不用這樣的,唉,真是委屈閨女了”。
“娘,這是我自己願意嫁,不然多少彩禮我也不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