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倆警察,已經被“學生情願”幾個字給嚇住了。
琢磨着今天一旦認錯了人,回頭眼前這個學生再拉上幾個同學,跑警察廳大門口扯橫幅,那他們哥倆絕對是黴運上身,好不了就。
只是婦人好心的一句提醒,讓他們又瞬間硬氣了起來。
心說:“沒錯,你小子要是敢整事兒,老子回頭就盯死了你爹媽。
經濟犯的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了,就不信你小子不怕。”
心裡有底,嘴上也就硬氣了,矮個小子一下竄到前面,衝着柳辰一伸手:“拿過來!”
柳辰一直注意着兩個警察,他們的表情變化完全看在眼裡。
對於扯着自己的熱心大姐,只能在心裡報以無奈的苦笑。
拿出一股書生氣,氣憤但又無可奈何的說:“大姐,他們是警察,要檢查我證件我就必須得給。不然,咱就理虧了。”
“哎呀,說你讀書讀傻了,還真是!”婦人抓着柳辰的胳膊不鬆勁兒,愣是不讓他把學生證交出去。
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剛不都說了,這是咱鐵路的地頭兒,要檢查也輪不上他們啊。
這樣,你帶着他們上鐵警值班室去,讓咱的人檢查!”
“對,小子,就不能讓他們知道了你家住哪兒。他們要檢查,讓鐵警替他們查!”
“對,不用怕他們,我二姑家老小子就跟值班室呢,我去幫你說!”
在鐵路醫院看病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鐵路系統的人或是家屬。
大嬸的一句話,瞬間就招來了一片贊同聲。
大夥兒確實在向着柳辰說話,可對於柳辰來說,是真的有苦說不出。
他的學生證是“真的”,只要眼前的兩個傢伙不要過於較真,糊弄過去的機會其實很大。
重點是,柳辰已經擺出了刺兒頭模樣,讓他們投鼠忌器。估計這時候把學生證給倆人看一下,只要不看出假來,他們就不敢死咬着不放。
畢竟倆小子看着也不傻,他們真要敢到學校覈查,就等於把事情鬧到了學校。
學生那玩應兒,不但會張嘴煽動別人,他們本身也是嘴容易被煽動的人羣。事情鬧得越大,真發生“情願”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如果去了滿鐵的警務值班室呢?
那裡的值班警察看到學生證後,根本不用多想,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到學校覈實。
後果會怎麼樣?
正主兒鬧不好此時正坐在課堂裡聽課呢,兩面一撞就算學生證再真,那也得全露了啊!
腦子裡過了一下滿警值班室的位置,是在三號樓一樓。
柳辰用最快的速度思量了一下,自己不如假意接受周圍人羣的意見,先離開門診大樓。
省的一旦被看出破綻,再被堵在裡面出不去。
等離開門診樓,在去三號樓的路上,尋個機會把證件給倆警察看一下,估計他們也不願意和鐵警打交道。
事情大半可以就此了結,如果出了意外,在外面跑起來也方便。
心裡有了打算,柳辰對着倆警察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學生證。
神態得意的說:“走吧,咱警務值班室說去!”
倆警察確實不願意跟牛13哄哄的鐵警打交道,但更不想被周圍這些不長腦子,又不太好惹的貨色圍着數落。
對視了一眼後同時點頭,一左一右把柳辰夾在中間,奔着樓梯口走去。
一場熱鬧進入了尾聲,大多數圍觀的要顧着自家的病號,紛紛散去。但也有幾個好熱鬧的,準備跟着一起下樓,到鐵警值班室看下半場。
兩個警察終於擺脫了鬧哄哄的場面,夾着柳辰正準備往樓下走,迎面就看到了一張清冷的面孔。
柳辰一愣,同時感覺到左右的兩個警察,好像打了個哆嗦。
兩個警察確實是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眼前這朵“南滿之花”,別人只看到了冰霜,且美麗的一面。但他們卻紮紮實實的知道她的“毒性”。
前年警察廳保安科和滿鐵調查部,因爲一個紅黨活口起了爭執,滿鐵那面帶隊劫人的就是眼前這位。
而保安科的科長知道,滿鐵隸屬於於日本政府部門,而滿洲國實際當家作主的日本關東軍,屬於軍方的人。
雖然都是日本人,但一夥兒人玩政治,一夥兒人專注于軍事,實際上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
尤其是滿鐵調查部和關東軍情報部,這些年來明面上搞合作。背地裡爲了各自的利益,掰腕子的時候是越來越多。
自覺的背靠關東軍,還娶了個日本媳婦的保安科科長覺得自己根基很硬,又見對方是個女的,便起了輕視的心思。
不但嘴上口花花,而且據傳聞還試圖動手動腳。
結果被人一個嘴巴子扇在了臉上,接着腮幫子又捱了一個大刨根兒,半口牙都碎了。
喊都沒來的及喊出一聲,右手就被人家一槍打爛,成了殘廢。
他還不算慘的,身邊跟着幫腔的幾個手下那才叫真的慘,咋回事兒都還沒鬧明白呢,就被滿鐵的幾個日本特工一頓亂槍,打的全身都是血窟窿。
那幫人出手還狠,槍搶入肉,卻不打要命的地方。幾個人現在還整天躺在炕上,吃飯都得有人喂嘴裡。說是隻會喘氣的活死人都不爲過。
日本人說開槍就開槍,保安科的一幫中國人哪敢啊,只能眼瞅着對方搶了人後離開。
事後兩家打起了嘴官司,甚至一度到了關東軍司令部。保安科科長的日本媳婦也發動家裡的關係,四處幫着鳴冤。
結果怎麼樣,不但丁點兒浪花沒翻起來,那個日本媳婦家裡在東三省的買賣,還被滿鐵的人,搞的不得安寧。
最後,只能低價出兌,灰溜溜的偃旗息鼓。
通過那件事,奉天警察廳的人算是鬧明白了,那個所謂的“南滿之花”可不止花瓶那麼簡單,背景也硬的嚇人。
日本人撞上了都要吃癟,更別說自己這幫後孃養的中國人了。
事情就是這樣,絕大多數人都聰明的選擇閉嘴時,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不開眼的。
警察廳後勤部門的一個處長就屬於後者,跟他毫無關係的一件事,他卻在酒桌上藉着酒勁兒編排,那個“花瓶”肯定是某個日本國高官的“禁臠”。
本來只是瞎嚼花邊兒的事情,但滿洲國的官場,哪有什麼透不出去的事兒啊。
也不知道是無意傳播,還是有新人在背後推動使壞,總之第二天,關於“禁臠”的消息就傳了個漫天飛舞。
當天夜裡,那個處長就消失了。
知道轉過天的上午,才被人在渾河邊兒發現。
入秋後蚊子最猖獗的時候,處長被人扒成光豬,擱水邊兒樹叉子上吊了一夜,人整個“胖”了三圈兒。
被救下後連着高燒腹瀉了半個月,命雖然保住了,但人也燒成了傻子。
原本大家以爲那只是女人小心眼兒的報復手段,結果去年的時候有風聲傳出。
那個處長燒壞了腦子,根本就不是被蚊子咬的,而是被抓時讓人紮了藥。
放水邊兒喂蚊子,只是擔心用藥的事兒漏了引起恐慌,才使出的遮掩手段。
這下“南滿之花”真的是無人不怕了,最毒不過婦人心也不過如此了……
“秀美小姐!”
“秀美小姐!”
兩個警察在這一刻表現出了極高的素質,照足了日本禮儀,動作整齊劃一的同時鞠躬問好。
“你們兩個,過來幫我個忙。”觀月秀美掃都沒掃兩個躬着腰,不敢擡頭的傢伙。
沒有絲毫情緒的扔下一句後,轉身便朝着走廊右側走去。
“是!”高個警察毫不遲疑的應聲。
沒聽到同伴出聲,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看到同伴還在拽着那個學生的胳膊糾結着。
“有病啊你!”高個警察用口型罵了一句,又用力拽着他跟上了觀月秀美。
矮個警察這纔不情願的鬆開手,還不忘狠狠的瞪了柳辰一眼。
見柳辰站在那兒看着三個人背影,氣呼呼的滿臉憤憤,而且一點兒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一邊兒站着的婦人都替他着急,忍不住小聲催促道:“還愣着幹啥啊,趕緊走啊!”
“我又沒犯事兒,怕啥!就跟這兒等着他們!”柳辰其實心裡急的不行,真想趁機拔腿就走。
但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得小心。誰知道人羣裡還有沒有其它的便衣在冷眼旁觀。
他一旦露出了心虛的模樣,眼前的麻煩雖然過去了,誰知道下樓時,會不會被再次攔住。
婦人是真被柳辰的書呆子氣給搞無語了,幾步走到跟前,推了他一把。
嘴裡催促道:“別犯擰了,你不怕惹事兒,也得爲家裡想想啊,快走吧!”
“對呀,那幫黑皮子可記仇了,學生娃啊,別給你家裡人招事兒啦,快走吧!”又有一個好心人小聲催促道。
柳辰這纔拿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架勢,憋氣的轉身下樓……
“你們兩個是哪個部門的?爲什麼在這裡鬧事?”
一間沒人的空病房內,觀月秀美臉上掛着冰碴的質問道。
“報告觀月長官,我們是奉天公安廳,警務科行動隊的,此前正在執行蹲守任務。
剛纔那個學生,跟我們正在通緝的逃犯,長得非常相像!”
高個警察立正後,一臉認真的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