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貨車車廂裡雖然沒有風,但溫度極低。最重要的是,一點光都沒有。待的稍微久一點,就讓人心裡頭慌的厲害。
環境壓抑,大家都沒什麼心思說話。
好容易熬過了晚上,火車過了山海關後,可算有一絲絲光線,順着貨箱的縫隙透進來,車廂裡的幾個人,心裡纔好過了一些。
鄭敏、小三兒都有些暈車,啓開一個貨箱吐了兩氣,人萎靡的厲害,一個靠着馮大姐,一個縮到二林子身邊,閉眼硬挺着。
空間太壓抑了,再加上味道不好,柳辰胃裡也有些難受,不過還能忍得住,拉緊了身上的棉襖靠着貨箱養神。
中間火車停過幾回,補充了水和煤後,很快再次出發。
熬過了白天,夜晚再次降臨。不過這時候大家都不敢再閉眼了,生怕一不小心就過了卸車地點,那就耽誤大事兒了。
每次火車減速進站時,大家都趴着車門的縫隙往外看,通過一閃而過的站名,來確定火車已經到了什麼位置。
葫蘆島、錦州、凌海、溝幫子,熟悉的地名一個個的被火車甩在身後,終於火車駛過了大虎山站。
車廂裡的人頓時全都緊張了起來,一出大虎山站,就各自找到一個縫隙,趴着往外瞅,生怕錯過了外面隨時可能會出現的信號。
終於,三個堆排成一排的大火堆,出現在了鐵路右側不遠處。
“到了,白布!快快!”馮大姐從看到火堆的那一刻開始,臉上的倦容就完全消失。
鄭敏聞言,趕緊從揹着的包裹裡,拿出疊好的一大塊白布。
大家一起動手,用最快的速度把白布順着車門縫隙塞了出去,然後死死的抓住一角。
車廂外,兩米多長的純白色棉布隨風延展,在夜色中尤爲顯眼。
“快看,快看!有信號!”
不遠處山坡上,一名扛着老套筒的年輕戰士,忽然喊了起來。
“看着啦,別吵吵!”不遠處一穿着老棉襖的中年漢子,制止了年輕人的大呼小叫。
同時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正在駛過的火車,沉下心開始數數。
“一、二、三……六、七,七節!”中年漢子數明白了,打出信號的是第七節車廂。
趕緊扯着嗓子吆喝:“小馬!發信號,第七節車廂!”
“第七節!明白!”
年輕戰士大聲重複後,高舉起手中的火把,用力揮舞。
等遠處的山上同樣有火把亮起後,開始用火把畫圈,一口氣畫了七個圈兒後,靜下心來等對面山上的迴應。
火車已經駛過去了,中年漢子幾步走到年輕戰士身邊。倆人一起,緊張的等着下一個觀察點反饋信號。
等了幾秒鐘後,遠處亮着的火把開始畫圈。兩個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認真數着。
嘴裡跟着默唸:“一圈、兩圈、三圈……六圈、七圈!”
“小馬,是七圈吧?”中年男人用力眨了兩下眼睛,不太保準的問。
“對,是七圈,一圈都不差!”
年輕戰士馬上回話。
“對着呢,你不趕緊回信號!”中年男人擡腿踹了年輕人一腳。
“這就發,這就發!”年輕戰士回過神兒來,趕緊高舉着火把,在空中畫了兩次“?”的形狀。
遠處山上,一直等着迴應的另一名觀察員,確定了信息後,轉頭對着助手高喊:“第七節車廂!快給三號點發信號!”
“是,第七節車廂……”
大虎山過後一直到東高力方向,沿途全都是高高低低的丘陵、溝壑。
但是裝着西藥車廂的準確情報,愣是經過了十三個觀察點,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傳到了計劃卸車地點。
原本黑濛濛的山腳邊,隨着一聲命令,二三十多條人影,迅速的從各自的避風點兒中冒出來。
一聲不吭的抱起事先準備好的柴捆,飛快的在路基旁邊壘砌起來。
二十米長,並排兩列共三層的柴垛,在不足十分鐘的時間內搭好成型。接着上面又被壓上了一層軟草捆成的軟席。
“報告,卸車點搭建完畢!”一名戰士立正彙報。
“火車還有十里就到,各小組做好接應準備!”黑暗中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
柳辰此時心裡略微有些激動,一直聽說關外共黨游擊隊。可誰也說不準“游擊隊”,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
只是聽說過,那支部隊紀律好像非常的嚴苛。
隊伍裡誰要乾了壞事,當官的知道了,不管是不是親近的人,二話不說就會拉出去槍斃。
和柳辰一樣,寶順其實也很期待,想見識見識游擊隊的真容。一直佔着車門最大的縫隙,使勁往外瞅着。
“有人,有人!”
寶順忽然發現,黑暗中忽然冒出兩個人影在跟着車廂跑,頓時興奮的大叫。
“悄悄的,丟人現眼!”柳辰一把把寶順從車門邊兒拽了回來。
“老馮大姐,老馮大姐!你在裡面嗎?”董承呼哧帶喘的聲音,從門縫外鑽進了車廂。
“在呢,就是這節!”馮大姐一臉激動,把嘴貼在縫隙上,用盡了力氣大喊。
“離門遠點兒,我們馬上把門弄開!”董承的聲音很快再次傳進車廂。
都不用招呼,靠着車廂門的幾個人趕緊退開。很快,就聽到了外面響起人攀上了車體的聲音。
“臥槽,沒綁繩就爬上來啦?!”寶順聽到動靜不是從頭頂發出的,忍不住嚷了一聲。
柳辰也忍不住了,皺着眉頭說:“車還沒減速呢,太危險了!”
馮大姐也同樣在擔心。
她雖然不認識外面的地方,但能感覺到,眼下火車行駛的地段,和預先商量好的卸貨地點有很大的出入。
董承的描述裡,預計地點和裝藥上車的地方很像,都是火車無法快速同行的路段。
可眼下這裡,雖然處於丘陵地帶,但鐵道很直,火車也完全沒有減速。
就在大家心裡泛着疑問的時候,車廂門外面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聽着應該是有人在用鐵錘之類的東西,砸車廂鎖。
很快,接二連三的敲砸聲連着響起,一直響到第五聲,車鎖“咔”一下,應聲而開。
火車速度此時很快,所產生的慣性,瞬間讓車廂滑門向後滑動。
可車門只開了一道小縫,就不再向後退了。
柳辰藉着外面的月光一看,發現是鎖鼻卡住了車門兩側的鎖孔。
門縫處露出了半張年輕的臉,正焦急的看着被卡住的鎖鼻。
用手摳了摳,發現完全摳不動,又想把錘頭伸進縫隙中向上敲,可錘頭太大,根本伸不進去。
“把門合上,然後拔出來!”
柳辰看着着急,對着門外一臉焦急的年輕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