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威的日記,要配合常凱申的日記來看纔有意思。
當史迪威在日記裡大罵老蔣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時,同一天,老蔣在自己的日記裡寫道:“此人(史迪威)之無常識、無人格,實難令人想象。”
史迪威在日記裡罵老蔣不跟軍政部商量軍情,只在密室裡做決策。老蔣則在日記裡,罵史迪威隱瞞英美部隊數據,想讓中國士兵去當炮灰(當時史迪威拒不提供美國海軍兵力文件,只說會派遣適當之兵力)。
史迪威在日記裡罵老蔣破壞盟國關係,老蔣則在日記裡罵史迪威“誤事不淺”,是破壞中美關係的“總因”。
如果兩人的日記實時公開發布,那就相當於在對噴,他們對彼此的厭惡毫不加以掩飾。
史迪威對於老蔣的評價,基本上是屬實的。
同樣,老蔣對史迪威的看法,也並非胡說八道。
史迪威這個美國佬,在中國不但跟常凱申有矛盾,跟宋子文等人也有矛盾,他甚至跟飛虎隊長陳納德都有矛盾。
當時陳納德建議調集優勢空中力量,引誘日本空軍出動,一舉消滅日本在華的大部分空軍,從而破壞日本陸海兩面的交通線,使中國本土和緬甸作戰更加順利的進行。
這是個非常好的計劃,然而被史迪威否決了。他否決的理由是:中國軍隊太渣渣,不足以保護機場。如果對日空中打擊實施過早,引敵來攻,則雲南、廣西和湖南各地機場均將喪失,以後的仗就不更好打了。
說白了,史迪威看不起中國軍人,看不起中國的軍隊——雖然中國軍隊當時確實糟糕,但至少沒有史迪威所說的那麼垃圾。
如果說老蔣是一頭傲慢自大的獅子,那史迪威就是一隻見誰就懟的泰迪。這貨不僅看不起中國軍隊,還看不起英國軍隊,並且還把這種蔑視態度不斷的表現出來,導致他跟英國軍方同樣關係惡劣。
陳納德對於史迪威的評價應該是最恰當的:“史迪威的中國使命,無疑是把難度最大的外交工作,放到了一位戰時職業軍人的肩上……他總是把自己完全看成一名陸軍軍人,而根本不明白他作爲外交官的基本職責,他也沒有那份耐心去弄明白這一切。”
史迪威的一切言語和行動,都是站在軍人立場上做出的。他覺得指揮系統太爛,無法整合所有部隊的力量,於是就要爭取遠征軍的最高指揮權;他覺得應該各戰線配合,讓日軍在南北戰場無法兼顧,於是就建議調動老蔣防備共黨的部隊,跟八路軍一起出兵山西。
這怎麼可能?
簡直犯了老蔣的大忌。
史迪威在中國待了十幾年,遊歷過整個中國,甚至可以用漢語寫日記。他對中國現狀很清楚,卻刻意忽視其中的政治因素,妄想讓中央軍、地方軍閥和共黨部隊齊心協力,做不成他想要的就破口大罵。
史迪威評價老蔣志大才疏,他自己也同樣如此。
最後,由於史迪威的不斷詆譭,羅斯福對老蔣也厭惡到極點,於是要求把中國戰區的指揮權交給史迪威。老蔣怒火沖天,直接威脅說,如果讓史迪威全權指揮,那麼中國就退出盟國獨立抗日。
得,把老蔣逼得掀桌子了,史迪威也因此被撤換職務。
史迪威和老蔣的矛盾激化,大概可以這樣描述——
“我覺得該這樣。”
“我認爲不行。”
“你不尊重我。”
“你個垃圾,煞筆才尊重你。”
“媽賣批!”
“我x你祖宗十八代!”
……
史迪威又離開重慶了,剛回前線就幹了件蠢事。因副參謀長溫劍銘與軍政部通電,被史迪威認爲有違軍紀,藉機擼掉溫劍銘的職務,改任美國人爲副參謀長,擺明了是要奪取遠征軍的指揮權。
老蔣氣瘋了,不知在家摔了幾個花瓶。或者他可以學丘吉爾摔假牙,氣勢更足呢。畢竟丘吉爾只有上齒是假牙,而老蔣的上下齒都是假牙,摔出來的氣勢應爲丘吉爾的兩倍。
八月下旬。
守在周公館大門外的士兵被調離了,周赫煊重獲自由——主要原因是河南災情已經穩定,不怕周赫煊和《大公報》再亂說話。
8月20日,周赫煊接到老蔣的召見命令。
對於沒有任何威脅的大學者,老蔣還是很和藹的,他笑嘻嘻地拉着周赫煊的手說:“明誠這半年來,讀史頗有成效,《萬曆十五年》我已經拜讀過了,寫得很好!中國之首要問題,在於吏治,官僚體系太過混亂了。”
周赫煊說:“鄙人拙作,不敢跟《中國之命運》相提並論。”
常凱申搖頭感嘆:“世人皆愛聽假話,可惜我在書中說了真話。恰因說真話,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都報以惡劣之反應,我對此感到很痛心。”
“世事人情如此,難以改變。”周赫煊順着說。
瞎扯了半天蛋,常凱申終於講到正題,他拿出一封電報說:“羅斯福想請我去華盛頓,當面商討戰時和戰後的情況,明誠怎麼看?”
“應該去,但不能去華盛頓,”周赫煊說,“去美國會晤,必然輸了氣勢,難免仰人鼻息。”
常凱申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三番五次拒絕了。”
事實上,羅斯福不僅邀請了常凱申,還邀請了丘吉爾和斯大林。他想在美國開會,會議內容爲討論盟軍作戰以及戰後分贓問題,結果遭到了常凱申、丘吉爾和斯大林的集體拒絕。
沒別的意思,大家都不願意在美國開會而已,這相當於承認美國的盟主地位。
三個月來,羅斯福已經給常凱申發了三封電報,老蔣每次拒絕的理由都不一樣。他跟侍從室的幕僚們各種討論,認定了不能去美國,同時又商量着應該如何劃分戰後利益。
“明誠是國際問題專家,你覺得應該在哪裡開會,可以照顧到各國領袖的情緒?”常凱申直接問道。
老蔣的書桌上有個地球儀,周赫煊隨手一轉,指着某個地點說:“埃及,開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