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的杜公館,位於華格臬路(後世的寧海西路)。
這天下午,杜月笙正坐在客廳喝着茶,手握摺扇聚精會神地聽《岳飛傳》。
“到了七月初四這天,一切赴會應用的東西全備齊了,嶽雷把進山的兵將聚在一起,千叮呤萬囑咐,不可小心大意。次日五更,嶽雷帶人出發,諸葛景和二爺牛皋率衆相送十里方回連營。等上了大道,衆人齊抖絲繮,亂撒嚼環,直奔盤龍山口……”
這個說書先生,是杜月笙從北方重金請來的,定期到杜公館來專門給他說書。
杜月笙聽評書並非爲了娛樂,而是在學習知識謀略。他自幼失學,沒讀過什麼書,現在身居“高位”,自然得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
《三國》、《水滸》、《嶽傳》、《七俠五義》這些大書,杜月笙都經常聆聽,想要從其中學習歷史知識,學習古人的氣度和權謀之術。
不僅如此,杜月笙還每天讓人讀報,瞭解時政新聞和國內局勢。他甚至堅持練毛筆字兒,幾年下來,雖然沒有練出像樣的書法,但自己的名字卻寫得不錯,能夠到處給人簽名了。
“衣食足,應當禮義興了,不能再讓人家一看到就討厭害怕。”這是杜月笙經常對身邊人說的原話。
上海青幫的三位大佬當中,黃金榮、張嘯林的格局都太小。只有杜月笙最爲上進,他不滿足於只當一個幫會人物,而是積極謀求社會地位。
這幾年,杜月笙介入工運、調解糾紛,甚至是爲賑災募集善款,只想獲得社會和政府的認可。兩年前浙江遭遇颱風,33縣1市受災,上海共募集善款40578元,其中杜月笙一個人就捐了11235元。
可惜杜月笙先天不足,又是幫會出身,他雖然努力做好事,但依舊臭名昭著,只販賣鴉片一事就無法洗白。
“啪啪啪!”
一集評書說完,杜月笙拍拍手:“說得好,給尤三爺派賞!”
說書先生領到賞錢,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謝杜老闆賞,告辭。”
等說書先生離開,杜月笙才轉身問田鴻年:“說吧,又遇到什麼難事?”
田鴻年嚥了咽口水,難以啓齒道:“杜爺,銀行那邊……我虧了50多萬。田某有負杜爺囑託,能力不足,我今天是來辭職的。至於銀行損失款項,我會盡量補上。”
“怎麼會虧50多萬?”杜月笙驚訝道,他再有錢,50多萬也不是小數目啊。
田鴻年解釋說:“我挪用銀行存款,拿去交易所投機去了。你是知道的,最近因爲中原大戰的關係,上海交易所行情一路狂跌……”
杜月笙去年開了家銀行,由田鴻年、蘇嘉善負責具體業務,賺得是鉢滿盆滿。但前段時間蘇嘉善病重,銀行由田鴻年一人把控,他以爲中央軍能夠輕鬆獲勝,就想利用中原大戰玩金融投機,結果可想而知。
搞明白了其中緣由,杜月笙恨不得把田鴻年弄死。但田鴻年和蘇嘉善是他的左膀右臂,撈銀子做生意的好手,如今蘇嘉善病得快死了,杜月笙暫時還真離不開田鴻年。
“唉,罷了罷了,”杜月笙嘆息道,“你好好打理銀行吧,別想那麼多。你如果辭職,我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人做總經理?”
“那我就先管着銀行,等杜爺找到合適人選,我再來賠罪辭職。”田鴻年尷尬道。他搞出這種事情,註定了不能在銀行待下去,就算杜月笙原諒他,其他股東也會跳出來趕人。
杜月笙想了想說:“等你從銀行辭職,我把你送進法租界商會,你幫我照應着那邊。”
“鴻年惶恐。”田鴻年舒了口氣,看來杜月笙沒有真的棄用他。
兩人正說着,一個傭人突然來到門口守着,默默站在那裡不敢打擾。
杜月笙見狀問道:“什麼事情?”
傭人這才走進來說:“老爺,外頭有人投名片。”
杜月笙接過名片一看,他只認識上面的“周”字,隨即遞給田鴻年問:“哪個姓周的找我?”
田鴻年笑道:“恭喜杜爺,是大名鼎鼎的周赫煊先生。”
“就是那個發明新式肚兜,又資助留學生的天津佬?”杜月笙問。
“就是他,”田鴻年是個讀書人,他對周赫煊大加讚賞,“周先生可不簡單,在美國,在歐洲也是鼎鼎有名的,乃當今中國第一名士。他寫的書,連蔣總司令都喜歡讀,聽說最近蔣總司令還給他的書作序,要印刷出來下發給各級政府官員。”
杜月笙頓時有些得意了:“看來我還有幾分面子,連中國第一名士也來拜會。”他高興地對傭人說,“快去給送名片的人回信,就說明天中午我隆重款待,恭迎周先生大駕!”
杜月笙樂不可支,他感覺太有面子了,這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認可。他雖然也經常跟張靜江等文人打交道,但那屬於利益交往,跟周赫煊這種大學者的造訪不一樣。
在客廳來回踱步好半天,杜月笙又讓傭人去請黃金榮和張嘯林,他要在兩個朋友兼對頭的面前裝裝逼。
第二天上午,杜公館的廚子很早就忙活起來,各種山珍海味準備了幾十道菜。
黃金榮來得最早,他笑呵呵地問:“月笙啊,你小子這次又要搞什麼把戲,平白無故的就請我吃飯。”
“親近親近嘛,”杜月笙笑道,“我今天還請了一位貴客,你肯定猜不到是誰。”
“難道是法國公使?”黃金榮問。
杜月笙哈哈大笑:“我哪有那面子,榮爺你說笑了。”
黃金榮大馬金刀的坐下,挺着肚皮吃水果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多時,張嘯林也來了。
“黃兄,阿笙!”張嘯林抱拳行禮,臉上掛着淡淡笑容,可惜是皮笑肉不笑。
聽到張嘯林的稱呼,黃金榮和杜月笙都很不爽。
黃金榮在青幫比張嘯林高一輩,不屑於跟他稱兄道弟。杜月笙雖然比張嘯林矮一輩,但勢力早就比張嘯林牛逼,也不甘願做他的晚輩。
上海青幫三大佬中,張嘯林屬於最沒腦子那個,也是唯一做了漢奸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