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5月份召開的國際非戰會議,並不是一次國際官方會議,大部分由民間反戰人士倡導和參與。
可別小看這些和平愛好者,一個個都擁有着巨大影響力,他們在輿論陣線的話語權甚至超過各自的政府。
孫夫人披着白色坎肩,在會場門口對周赫煊說:“周先生,你先請!”
周赫煊連忙道:“還是宋女士先請。”
孫夫人不再推辭,臉上帶着些許微笑,邁步走進會場當中。
兩人走進會場的時候,裡面已經來了幾位。羅曼羅蘭迎上來,熱情地與周赫煊握手道:“周,我們又見面了。”
周赫煊笑道:“我來介紹一下,我身邊的這位女士,是中華民國開創者孫先生的夫人。宋女士,這位是歐洲大文豪羅曼羅蘭先生。”
“宋女士你好!”
“羅蘭先生你好!”
互相寒暄完畢,羅曼羅蘭又爲他們介紹其他人:“宋女士,周先生,這位是英國的‘紅色貴族’馬萊爵士,這位是法共中央委員古久列先生,這位是《中國論壇》主編伊羅生先生。”
羅曼羅蘭介紹的,都是歐洲極有名氣的反戰主義者。
馬萊爵士屬於英國工黨左派,古久列是法國《人道報》的主編,伊羅生則是美國著名的反戰記者(《中國論壇》是一本美國英文雜誌)。
衆人在羅曼羅蘭的介紹下很快熟絡起來,低聲談論着如今的國際形勢。
大概過了幾分鐘,突然又進來兩人,一個是《西線無戰事》的作者雷馬克(德國人),另一個是《炮火》的作者巴比塞(法國人)。
《西線無戰事》如今風靡全世界,6臺印刷機和10部裝訂機,爲這部小說加班加點的忙碌,在歐、美、亞各州都賣瘋了,掀起一股國際反戰主義風潮。它甚至被美國好萊塢改編成電影,榮獲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
除此之外,還有美國作家特萊薩,德國作家路易·朗,未來英國左翼讀書聯盟的創始人戈倫茨等等。
反正來參加會議的沒一個是普通人,都擁有巨大的社會影響力,職業有作家、詩人、書商、記者、藝術家、科學家、史學家、政治學家和社會活動家。
當愛因斯坦來到會場時,衆人立即報以熱烈掌聲——全場唯一的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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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煊感覺自己來到了左派大本營,英共、法共和德共就有十幾個。馬萊爵士和戈倫茨雖然是英國工黨,但同樣屬於左派人物,崇尚社會改良與和平運動。
特別是戈倫茨,此人目前的名聲並不大,但再過幾年就非常厲害了。他創建的左翼讀書聯盟,在英國掀起狂熱的紅色學習風潮,到1938年時會員人數已經接近6萬人。他們認爲資本主義就要完蛋了,世界未來的發展,往壞處說就是法西斯主導,往好處說就是社會主義的天下。
這股風潮對未來英國的政治影響很大,間接導致英國在二戰後進行各種社會改良,頒佈了衆多的社會福利政策。
然而最搞笑的是,雖然戈倫茨在英國積極推廣左派思想,他個人也極度嚮往社會主義,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資本家。他在倫敦的大房子裡有10多個僕人,一所鄉間別墅只是花匠就有3個。他出門坐的是可以躺着睡覺的訂製豪車,每天中午都在高級餐廳吃飯,擁有兩位數的女秘書,其中好些女秘書都發展爲情人。
按照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戈倫茨在事業上選擇“超我”,在私人生活上追求“本我”。
矛盾嗎?
似乎,也不矛盾。
趁着會議還沒正式開始,戈倫茨悄悄找到周赫煊說:“周先生,我希望在英國代理出版你的全部作品。”
“當然可以,具體的合作我們私下再說。”周赫煊自然不會拒絕這個英國大書商。
“那真是太好了!”戈倫茨搞笑地笑道。
周赫煊下意識的感覺,戈倫茨宣傳左派思想的動機不純。如今英國出版業蕭條,人們對資本主義感到絕望,繼而開始對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感興趣,做爲書商的戈倫茨或許只是爲了賺錢才投身左派陣營。
不僅是英國,當下整個歐洲和美國,都在開始反思資本主義的缺陷,從而誕生出一大批“共產主義粉”。
同時“綏靖主義”、“非戰主義”、“獨立主義”思想也在泛濫,這兩年美國銷量最好的書,全都是一些反戰文學作品。戰爭在歐美人民心中,被渲染爲極端恐怖的事情,似乎整個人類都會因戰爭而滅亡。
這種發端於民間的反戰思潮,自下而上的影響着各國政府。政客爲了獲得平民選票,紛紛把自己包裝成和平主義者,並且實質性地在推行綏靖主義。
說得直白些,一戰打得太慘烈,大家都怕了,不想再來第二次。
整個會議期間,周赫煊和孫夫人無疑成爲焦點,因爲他們是中國人。日軍悍然侵佔中國東北,接着又進攻上海,這是最近全世界矚目的戰爭行爲。
羅曼羅蘭最先上臺講話,接着是愛因斯坦和馬萊爵士,內容都圍繞着“反戰”這一話題。
孫夫人緊接着發言說:“對於歐洲人而言,法西斯正在壯大,戰爭迫在眉睫了。而對於中國人而言,日本法西斯已經開始肆虐,戰爭已經切實的爆發。中國人正在抵抗日本法西斯,是人類抵抗法西斯的最前沿陣地。中華民族自古以來愛好和平,而日本法西斯打破了美好的安寧。在日本人的鐵蹄下,中國人民流離失所,滿洲大片土地淪喪……這是醜陋的戰爭,這是可恥的侵略。中國人民必須站出來反抗法西斯,就像歐洲人民必須站出來反抗法西斯一樣。朋友們,我們的追求是一致的,都是爲了人類美好的未來而奮鬥。我希望,中國人民不再孤軍奮戰,我希望,全世界的反戰人士能夠團結起來。在中國的東北,那裡已經成爲人間地獄……”
孫夫人顯然早有準備,列舉了許多關東軍的劣跡。比如,日軍殘酷鎮壓東北民衆,無端搶奪中國人的私有財產;又比如,日軍爲了防禦蘇聯,抓捕奴役中國勞工修建軍事工程。
特別是那些勞工情況極慘,關東軍通過誘騙、強招和抓捕的手段,強逼他們去做築橋、修路、採礦、伐木、挖山洞、修戰壕等工作。勞工吃着變質發黴的粗糧,基本上每天都在餓肚子,而且還限制吃飯時間,超時就要被搶飯碗,甚至是毆打受罰。
多數勞工在大冬天穿着單衣工作,只用用水泥袋子、麻布袋子來禦寒,凍死凍傷者不計其數。夏季又要遭受蚊蟲叮咬,各種流行病氾濫,瘧疾、傷害奪取無數勞工的生命。而日本關東軍從來不給予救治,勞工生病了只能苦熬,並且還要帶病工作,熬不過去就只能被丟棄在荒野等死。
等孫夫人把這些情況說完,會場裡一片死寂。
羅曼羅蘭閉上眼睛痛苦地說:“願上帝保佑中國人,魔鬼遲早要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