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遂雖然年近甲子,但從徐家村到上饒縣才六七十里,所以他並沒有坐馬車,而是一身戎裝騎駿馬,大紅披風,腰間還掛着寶劍,頗有點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味道。
劉清源之前是坐馬車趕去徐家村的,但此時巡撫大人都騎馬了,他自然也不好繼續坐馬車,同樣騎馬跟在孫遂後面。
另外,袁州衛指揮使戚方,贛州衛指揮使嶽振,還有一衆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等高級將官陪同。
在此值得一提的,駐紮在江西境內的明軍有五個衛,分別是南昌左衛、南昌前衛、袁州衛、贛州衛和吉安後衛,此外還有若獨立的千戶所。
這次孫遂並沒有調動南昌左衛和南昌前衛,反而捨近求遠調了袁州衛和贛州衛,就是擔心南昌兩個衛的將官與寧王有交好,剿匪時出工不出力。
此時,孫遂突然勒定馬,身後衆將連忙也跟着停下。
遜遂招來兩名親兵吩咐了一句,這兩名親兵便撥轉馬頭往隊伍後面奔去,一衆將官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巡撫大人葫蘆裡賣什麼藥。
孫遂的兩名親兵騎馬奔到隊伍後面的兩輛馬車旁,恭敬地道:“巡撫大人請世子殿下上馬。”
負責趕車的趙行和牟勇懵了,車上哪來的世子殿下?兩人還不知道小奴兒就是興王世子。
馬車內的朱厚熜正和謝三槍下着棋,聞言丟下棋子,有點緊張地望向徐晉。
徐晉點了點頭鼓勵道:“去吧!”
這種安排是出發前徐晉向孫遂建議的,就是讓小奴兒朱厚熜公開身份進城,因爲身份公開了反而更加安全。
道理很簡單,就好比一件珍寶,很多人覬覦,但是把這件珍寶放到日光,接受了公衆的關注,反而沒有敢動歪主意了。
同樣道理,朱厚熜公開了身份,寧王世子再想下毒手,就得有所顧忌,正所謂瓜田李下,若朱厚熜在江西境內出了什麼意外,寧王府首先脫不掉嫌疑。
小奴兒掀起了車簾又縮回來道:“徐晉,不如你陪着我吧?”
徐晉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吧!”
朱厚熜高興地掀開車簾跳馬車,就好像找到家長陪同的小孩子。徐晉囑咐了小婉幾句,然後也跟着下了馬車。
孫遂的兩名親兵那天也跟着進了徐家村,知道大人對徐晉這個書生很賞識,所以並未阻攔,牽來了兩匹馬。
小奴兒熟練地踩着一名親兵的膝蓋翻上了馬背。徐晉前世就愛玩極限運動,連穿越到明朝也是因爲跳傘失敗導致的,騎馬自然難不到他,踩着馬蹬輕鬆上馬。
兩名親兵本來還擔心徐晉這個鄉下出身的文弱書生不會騎馬,一見這動作敢情還是個老手,不禁頗有點意外。
當然,兩名親兵也不會八卦徐晉爲什麼會騎馬,引着兩人往隊伍的前面奔去。
謝小婉從車窗探頭出看,看着自家相公騎在馬背上瀟灑馳去的背影,不由滿眼的小星星。
謝三槍笑嘻嘻地道:“姐夫好像什麼都會,連騎馬都那麼瀟灑。”
“馬屁精,你二哥我騎馬不是更瀟灑,就會拍你姐夫馬屁。”謝二劍道。
謝三槍撇嘴道:“二哥,你要是有本事弄一套童生服穿,我也誇你瀟灑。”
謝二劍頓時被噎得出不了聲。
徐晉和朱厚熜騎馬來到前面,孫遂微笑着招了招手:“世子殿下,子謙,到本官身邊來。”
一衆將官都露出驚訝之色,倒是劉清源在徐家村時已經得知了小奴兒的身份。
孫遂向衆將官介紹道:“這位乃興王世子。”
朱厚熜抱拳脆聲道:“厚熜見過諸位將軍。”
孫遂乃一省巡撫,自然不會開玩笑,一衆將官急忙還禮,心裡卻是暗暗奇怪,興王的封地在湖廣,怎麼興王世子跑到江西地界上來了?
孫遂也不解釋,傳令繼續進發,眼下距離上饒縣城已經不足五里,只消一刻鐘左右就到了城門外。
此時城門外的直道兩邊已經站滿了百姓,一羣穿着公服,手拿水火棍的衙差正在維持秩序。
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一名佝僂着身軀,面色蠟黃的漢子正惡狠狠地盯着馬背上的孫遂,脖子上的青筋條條賁起,那樣子恨不得把孫遂生吞活剝了。這名漢子不是別個,正是逃脫了的鉛山匪首吳三八。
話說吳三八那天帶着十幾名手下逃上岸後,又遭到了明軍的搜殺,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自身也成了光棍司令,又累又餓之下,趁着夜色潛入了附近的村莊,藏身在一戶農家的豬舍裡,撿了些豬吃剩的潲水充飢。第二天天還沒亮,吳三八便偷了一套晾在院子的衣服化裝成砍柴的山民,竟然讓他矇混過關,摸到了上饒縣城外。
不過,吳三八費這麼大勁跑來縣城,並不是爲了殺孫遂報仇,而是打算尋求寧王世子的庇護,助他日後東山再起。
此時,吳三八的目光由孫遂轉到旁邊的徐晉和朱厚熜身上,不由心中一動,莫不成這兩個就是寧王世子要自己抓的人?
吳三八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把兩人的模樣記在了腦海當中。由於剛纔吳三八已經看到了關在囚車中的二當家李鎮,所以知道李鎮失手了。
這時孫遂和徐晉等人已經來到城門口翻身下馬,體形癡肥的陸知府連忙帶着衆官員上前迎接,孫遂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便把他晾在一邊,轉而與費宏和婁緯等人打招呼。
一衆紳士見狀均明白陸知府這次怕是不妙了,都下意識地離他遠一些,轉而和知縣劉清源套近乎。
太監賴義尖着嗓子道:“盼星星盼月亮,咱家望穿秋水,總算是把孫大人給盼來了。”
徐晉不禁一陣惡汗,朱厚熜忍不住噗的失笑出聲。
賴義不悅地打量了一眼朱厚熜,眼前一亮道:“孫大人,這是誰家的兒,長得倒是蠻標緻的。”
在場衆官員士紳均好奇地打量着小奴兒,寧王世子微沉着臉,旁邊的太監劉吉依舊笑臉佛一般,同樣好奇地看着小奴兒,彷彿也是第一次見到,所以論到城府,朱大哥拍馬也及不上劉太監。
孫遂介紹道:“賴公公,這位乃興王世子厚熜是也!”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包括費宏兄弟在內都露出了訝色。
賴公公失聲驚叫道:“興王世子去年不是失蹤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賴義和郭子瑞都是從京城來的,興王上奏本哭訴兒子不見的事自然都知道。
孫遂目光冷然地望向寧王世子,淡道:“興王世子去年底被歹人強擄至南昌府,僥倖逃脫流落到上饒縣,幸而被信江書院學子徐晉所救,由於擔心再遭歹人毒手,興王世子一直不敢透露身份,日前遇到了本官,這才道出了真相。”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譁然,什麼人這麼膽大包天,竟然連藩王世子也敢擄劫,更何況興王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啊。
而機靈的官員已經把隱晦的目光瞟向了寧王世子,要知道南昌可是寧王的封地。
朱大哥面色變了變,尤其是孫遂說話時眼睛盯着他,更是讓他有點慌亂,不過慌亂過後卻是惱火,冷道:“孫巡撫盯着本世子是什麼意思,莫不成還懷疑本世子派人乾的?”
旁邊的太監劉吉不禁暗暗搖頭,世子還是太年輕了,這麼容易沉不住氣。
孫遂淡道:“本官可沒這個意思,世子殿下何必自招嫌疑!”
朱大哥面色漲紅,太監劉吉連忙幫腔道道:“巡撫大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世子殿下,確實有誤導之嫌,世子殿下氣憤也是人知常情。另外,巡撫大人說賊人把興王世子擄至南昌府可有實據?”
孫遂反駁道:“興王世子雖然年幼,但聰敏過人,識文斷字,被擄之何處焉能不清楚,還需要什麼實據?”
劉吉故作憤然道:“那這些賊人也太膽大妄爲了,此事既然發生在南昌地界,老奴會稟明王爺,徹查此事。”
寧王世子神色恢復了正常,點頭附和道:“劉公公所言極是,必須徹查,即使翻轉整個南昌府也要把這些賊人找出來,不過就怕這些賊人只是路過的。”
孫遂冷冷地道:“本官身爲江西巡撫,自然會查清此事,嚴懲那些無法無天,無君無父的匪類!”
孫遂指桑罵槐,寧王世子朱大哥心中恚怒,不過這回倒是沒有亂了方寸,只是冷笑一聲不接話。
現場氣氛充滿了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