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西枕蔥嶺,東臨塔克拉馬干沙漠,北倚天山,南臨崑崙,乃古絲綢之路南北兩條線的交匯點,翻越蔥嶺的必經之路,自古便是商旅雲集,極盡繁華之地,素有“五口通八國,一路連歐亞”之稱。
且說王翠翹一行人離開了布倫山口,在附近村子住宿了一晚,第二日便動身前往喀什,由於傷員衆多,行進得並不快,所以五日後方抵達喀什。
喀什這個地方的住民主要是維吾爾族人種,還有純白種的塔吉克族,所以滿大街的異域風情,彷彿置身於歐洲,像宋大眼這種藍眼睛的混血人種,走在街上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烏斯率領的數十騎射好手進了喀什便悄然消失了,王翠翹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動問,在巴布爾的安排下住落。
這一住就是半個月,直到一衆老卒和二牛等人的傷沒有大礙了,王翠翹這纔打算次日重新起程趕路回大明。
嘉靖六年十月初八早上,王翠翹一行人離開了喀什,往葉爾姜汗國的首府莎車進發,巴布爾十分貼心給王翠翹和秋雁兩主僕準備了一輛馬車,這樣趕路會舒服很多,而且喀什到莎車的官道還是修整得不錯的,畢竟是一國首府。
離開了喀什約莫十里路,王翠翹忽然叫停了馬車,宋大眼和六名老卒見狀均停下了腳步等候。只見馬車的窗簾掀起,婢女秋雁探出頭來道:“請巴布爾王子殿下近前來,我們家小姐有話與你說。”
巴布爾聞言連忙翻身下身,快步來到馬車旁,笑道:“翠翹姑娘有何吩咐?”
王翠翹如同黃鶯出谷一般的聲音從車內傳了出來:“不敢當,這一路上承蒙殿下照顧,小女子感激不盡,只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小女子便在此與殿下別過吧,他年殿下若再到大明遊歷,小女子定一盡地主之宜,報答殿下今日這份恩情。”
巴布爾臉上的笑容瞬時凝固了,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支吾道:“這個……翠翹姑娘此番回國道阻且遠……不如,不如本王子還是再送一送吧。”
“真的不必了,殿下一番好意,翠翹心領,就此別過吧!”王翠翹的聲音很平靜,但態度顯然十分堅決。
巴布爾不由有些急了,連忙道:“翠翹姑娘,莎車乃葉爾羌汗國的國都,本王子正好跟該國的宰桑有些交情,到時見面打個招呼,順便討要一個通行手令,以後翠翹姑娘在葉爾羌汗國的地面上行走便會順當許多,至少地方的官吏和軍卒斷無敢留難的,所以無論如何,翠翹姑娘至少也該讓本王子把你送到莎車吧。”
“小姐……!”婢女秋雁輕輕地碰了碰了王翠翹肘側,使眼色讓她答應下來。
“那……好吧,勞煩王子殿下了!”王翠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從莎車回大明,起碼有四五千里路途,而且絕大部份路程都在葉爾羌汗國的國土上,若是有通行證就再好不過了,會少卻很多麻煩。
巴布爾見王翠翹答應了,不由喜上眉梢,重新上馬啓程,並且一馬當先在前面開道。烏斯騎馬緊跟在巴布爾的身後,行了數裡地,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宋大眼和一衆老卒落後了幾十米,於是策馬便趕上了巴布爾,兩人齊頭並駕而行。
“王子殿下,難道您真要把王大家親自送回明國去?”烏斯皺眉着不解地問。
巴布爾淡定地反問道:“有問題嗎?”
烏斯小心翼翼地道:“王子殿下,殿下聽說王大家在明國是有男人的,而且對方的權勢還不小,若是回到了明國……只怕殿下到時會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啊。倒不如此時直接把王大家帶回波斯去,雖說強扭的瓜不甜,但總比得不償失要強不是?女人嘛,不能總是順着慣着的,該收拾就得收拾,她纔會服服帖帖。”
巴布爾皺了皺眉,在他的價值觀裡,何嘗不是這個道理,委實是王翠翹太吸引人,若是能令對方甘心情願地從了自己,那纔是一等美妙的,用強終究是不美,所以這一年多來,他一直耐着性子,但願自己的“深情厚意”最後能俘獲王翠翹的芳心,只是直到現在,王翠翹顯然還是對他絲毫也不動心,這讓他感到泄氣之餘,耐心也快要耗盡了。
烏斯見巴布爾沉默,自覺揣摸對了王子殿下的心思,於是便低聲續道:“王子殿下,不如屬下派人扮作剪徑的強盜,半路上把人給劫了,然後直接擄回波斯去,到時殿下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說不定王大家感動之下就對殿下以身相許了。”
巴布爾聞言顯然也有些動心,但琢磨再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不妥,此女看似恬淡無爭,實際聰慧過人,難保看出個端倪來,如此反而不美,而且那宋大眼有萬夫不當之勇,並不好對付。”
烏斯有點不以爲然,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強弓硬弩之下,那宋大眼就算再厲害,能抵擋得幾何?說白了,殿下還是不想破壞自己在美人心目中的好形象啊。
“那怎麼辦?莫非殿下真要把人送回明國去?”烏斯提醒道。
巴布爾臉上露出胸有成竹的淡笑道:“放心,本王子會讓她困在莎車走不了。”
烏斯目光一閃,便不再多言了,以王子殿下在莎車的人脈,要暗中留難王翠翹,確實不成問題。
此時的馬車內,王翠翹和秋雁主僕也在低聲地說着話,只聽秋雁感嘆道:“巴布爾王子果真是個情義深重的人啊,對小姐你一往情深,連性命都可以拋諸不顧,而且人也長得英俊,還是一國王子,說不定以後還會是波斯的國王呢。”
王翠翹瞥了秋雁一眼淡道:“你這小蹄子要是稀罕,倒不如留下來當王后如何?”
秋雁笑嘻嘻地道:“婢子就算稀罕,人家也瞧不上婢子啊。”
王翠翹沒好氣地道:“你就別發花癡了。”說完便合上眼睛養精神。
正如巴布爾所言,王翠翹雖氣質恬淡出塵,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實則卻是聰慧過人,烏斯的出現已經引起了她的懷疑,一個別國的王子,能在其他國家境內調動一支如此厲害的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也極不尋常。
所以在王翠翹看來,巴布爾並不像表面那般的簡單,而且那個蘇曼尼也說了,巴布爾顯然在波斯國內也暗中招兵買馬了,這種人物真的會淡泊到不在乎王位?只醉心於遊山玩水嗎?
而且,最讓王翠翹產生警惕的是,蘇曼尼死在了布倫山口,即使宋大眼不殺他,最後他恐怕也會死在烏斯這支突然殺到的騎兵手裡。
如果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包括自己這一路從波斯逃命到此,都包括這在這個局中,那麼巴布爾的心機實在深沉得可怕,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