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是徐晉手下的三員得力干將,且各具優點,王林兒勝在穩重練達,謝二劍靈活機變,而戚景通則勇毅果敢。這三人在一起時是個強大的組合,分散時亦能各自獨當一面,而獨當一面,正是一員將才所必備的基本素養。
日漸正午,王林兒率着兩百人,在連綿的阡陌間行進着,手下同樣是一百名悍卒和一百名新兵的組合。
暮春三月正是南方播種早稻的時節,苗圃裡的秧苗已經長到數寸高,再過些時日估計就能分散插種到水田裡了。
由於前些日子,下河村被一夥倭賊洗劫了,所以附近村落的百姓都怕得不敢出門了,終日惶恐不安地躲在村子面防禦,眼下自然便沒有農人在田裡勞作了,很多還沒翻整的水田裡長滿了雜草。
“必須儘快把這夥倭賊消滅掉,否則附近百姓農時都得耽誤了。”王林兒心裡暗忖着,又擡頭看了看日頭的高度,估計已經接近午時了,便下令隊伍原地休息吃乾糧。
鄢浪在田梗上坐下,一邊啃着乾巴巴的米餅,一邊惡狠狠地罵道:“這幫倭賊真他孃的能躲,王老大,依屬下看來,倭賊估計已經跑遠了,咱們在下河村附近瞎轉悠也是浪費時間啊。”
王林兒搖頭道:“近兩百倭賊並不是少數目,即使是晝伏夜出,長距離移動起來,多少都會露出形跡,然而直到現在也沒接到附近村鎮的報告,可見這夥倭賊多半是在某處隱蔽起來了。大家耐心點,倭賊手裡的糧食估計撐不了多久,等餓肚子了,肯定會找村莊下手劫掠的。”
王林兒話音剛下,鄢浪那貨突然像被火燒屁股般跳起來,指着遠處發出嗚嗚的怪叫聲,這貨的嘴被米餅塞滿了。
王林兒驀然轉身望去,但見西北邊數裡許,在樹木掩隱之後,有數股濃煙升騰而起,不由驚喜交雜,厲聲喝道:“有情況,停止休息,馬上出發。”
兩百軍卒立即把手裡的吃剩的米餅往嘴裡一塞,撒開大步便往濃煙升起的方向跑去,一百名手持燧發槍的悍卒勇猛直前,在田梗上健步如飛。
那一百名新兵緊跟在後面,既緊張又興奮,一個面色脹紅,毫無疑問,勇氣是會傳染的,若果沒有五百營的一百悍卒在此,這一百新兵別說出擊了,估計會掉頭跑遠一些。
翻過兩座丘陵,一座村莊便出現在眼底下,但見村中火光四起,雞飛狗跳,村民哭喊着狼奔豕突,紛紛往村外的田野逃去。
“畜牲!”王林兒牙縫裡吐出兩個字,右手一揮,喝道:“出擊!”
瞬時,一百悍卒以十人爲一組,在小旗的率領下呈新月形向村子掩殺上去。
這就是王林兒與戚景通領兵的區別了,如果是戚景通,此刻已經親爲鋒矢衝殺上去了。
砰……
一名在田梗上追逐村婦的賊人被當胸一槍打得飆血,當場滾入水田中死翹翹了。
砰砰砰……
槍聲此起彼伏,一百名悍卒勢如破竹地殺到村子外面,跑得慢的賊子紛紛被射殺。緊跟在悍卒後面的一百新兵瞧得熱血沸騰,這種秋風掃落葉般的戰鬥方式太炫酷,遠遠地一扣板機,砰的便幹翻一個,砰的又幹翻一個,怎一個“爽”字了得。
尖銳的哨子聲響起,正在村中搶掠放火的賊人們亡命地往村北面的葫蘆咀方向逃去,有人揹着搶來的鐵鍋、有人揹着糧袋、有人抱着酒罈油罐,甚至還有扛着村婦少女。
“殺啊!”那一百新兵顯然被激發了勇氣,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提刀追殺,畢竟每斬殺一個賊人都是軍功啊。
王林兒也不阻止,打順風仗時讓這些新兵上,正是鍛練他們的好時機,五百營的悍卒顯然也明白老大的意圖,紛紛放慢腳步,把殺敵的機會留給新兵,同時也趁機重新填裝彈藥。
那一百新兵追殺得兇,但斬獲卻是少得可憐,畢竟當種地兵當太久了,全部都是沒經過真正戰陣的新兵蛋,砍起人來拖泥帶水,所以追殺到葫蘆咀外時,這些新兵才砍死砍傷十名賊人不到,而且,自己還摔傷踩傷了數人,又被賊人反殺了一人。
葫蘆咀西側的小山包上,織信美子趴在地梗後面,燧發槍的槍口對準明軍殺來的方向,姣美的臉蛋上帶着一絲得意之色,她的計劃果然奏效了。
不過,當織信美子看到亂哄哄地追殺在後的一百名新兵時,不由皺了皺眉,這些新兵使用的兵器都是明軍的制式腰刀,顯然不是五百營的精銳。
大內宗設此刻便趴在織信美子左側不遠的地梗後,他所處的位置,只要稍擡頭更能看到織信美子趴着時蜜桃般的翹、臀。
大內宗設暗暗地嚥了股口水,道:“美子小姐,是時候動手了。”
織信美子果斷地搖頭:“再等一等。”
細川武殊冷冷地瞥了大內宗設一眼,後者神色一凜,目光轉向山包下。
山包下,負責誘敵的是陳東手下的幾十名海盜,此時已經跑進了葫蘆咀兩座山包之間的狹窄谷地,而一百新兵也緊跟着追殺進去。
此時,王林兒也率着一衆悍卒追到葫蘆咀外面了,或許出於本身謹慎穩重的性格,一見到眼前這地形,王林兒便隱隱覺得不妥,但此時一百新兵已經追殺進谷了,只能催促隊伍加快速度通過。
在王林兒看來,這座小谷地一眼就能看穿,穿過也就幾分鐘,所以也沒過份在意。
山包上,織信美子終於看到使用燧發槍的明軍精銳了,腮邊不由露出一抹冷笑,不過讓她有點失望的時,這支明軍的將領並不是謝二劍,而是那個王林兒。
話說,自從在東臺縣獲得兩支燧發槍後,織信美子便終日把玩,原理都基本搞懂的,唯一不足的是彈藥不多,她捨不得真槍實彈地練習槍法。
此時,織信美子把燧發槍的準星對準了王林兒,果斷地扣動了板機,砰,鉛彈呼嘯而出,從王林兒身側飛過,卻擊中了另一名五百營悍卒的手臂。
這名悍卒痛苦地倒地慘叫,王林兒一驚,急忙往山包上望去,兩支箭矢已經破空而來了。
噹噹……
王林兒眼疾手快地揮刀擊落兩支箭,大喝:“敵襲!”
這地,兩側山包上埋伏的賊人紛紛現身,箭矢嗖嗖地攢射下來,立即有數名悍卒中箭倒地,不過五百營的悍卒們反應也是極快,立即蹲下,舉槍對山包上的敵人進行還擊。
而此時,先前被追殺那股海盜也不逃了,掉頭殺了回來,再加上兩側山包不時射來的冷箭,那一百新兵登時亂了方寸,急急往後退,如此一來,頓時衝亂了悍卒們的陣腳。
王林兒又驚又怒,一邊指揮還擊,一邊往谷外緩緩地退出去。
之前便提到過,葫蘆咀內有一條溪流流出,溯溪而上裡許,但見溪流的開闊處築起了一堵兩米多高的堤壩,溪水已經滿到壩面了,在低窪外儼然蓄起了一方小湖泊。
織信美子自小便仰慕漢文化,精通漢語,且熟讀兵書,這招“水淹七軍”的殺招便是她在漢人的書上學到的,不過可惜的是,這條水溪的水量還是差了些,要不然王林兒今日就慘了。
此刻看守着水壩的正是海盜頭子陳東,還有一直蒙着臉的普淨和尚。不過,此時普淨和尚卻和陳東起了內訌,陳東並不是普淨和尚的對手,被打倒在堤壩下的溪流中。
普淨和尚用腳踩住陳東的胸口,把他踩入溪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普淨和尚目光冰冷,弩箭抵着陳東的太陽穴,手指扣着手弩的機括,只要輕輕一按,利箭就能把陳東的腦袋射穿。
“小海,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陳東面色慘白,兩隻三角眼充滿哀求,而他手下幾名心腹則手持武器圍在四周,卻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救人。
普淨和尚冷冷地道:“陳東,別以爲老子不知道陳思盼是怎麼死的,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話話陳東那天在東臺縣殺了大當家陳思盼,現在儼然成了東沙島羣盜的新老大,漸漸便不把普淨和尚放在眼內了,對普淨的命令陽奉陰違,於是今日矛盾便爆發了。
“小海,大家一場兄弟,你就饒過我吧。”陳東哀求道。
普淨和尚腳上微微用力一踩,溪水面便浸上了陳東的嘴巴,冷道:“你問問鯊爺饒不饒不你?”
陳東眼底終於露出了恐懼,連忙道:“小海……海哥,千萬別告訴鯊爺,以後我都聽您的,全部聽您的。”
普淨和尚腳上力度稍鬆,目光淡淡地掃了陳東的幾名心腹一眼,陳東立即喝道:“你們幾個吃屎的,把兵器放下,快叫海哥。”
陳東的幾名心腹對視一眼,紛紛放下兵器退後兩步,低下頭恭敬地叫道:“海哥!”
普淨和尚其實並不真想殺了陳東,畢竟他的身份不宜暴露,而東沙島羣盜得有人率領,此時既然陳東服軟了,他也收起了殺心,鬆開腳冷道:“且饒過你這次,以後還敢對老子陽奉陰違,仔細你的狗命。”
陳東連忙表忠心道:“我以後都聽海哥的,海哥讓我向東絕不向西,讓我攆狗絕不趕雞。”
這時,下游的方向傳來砰砰嘭嘭的槍聲,普淨和尚一俯身把陳東從溪水中提起來扔到岸上,淡道:“五百營入套了,看來這倭女還真有兩把刷子,毀堤!”
陳東立即爬起來,十分積極地夥同幾名心腹把堤壩推倒,隨着轟隆一聲,一股水龍向着下游撲去,下游的溪水急劇暴漲。
此時,葫蘆谷中,王林兒正指近揮着隊伍且戰且退,洪水突如其來,由於葫蘆谷狹窄,水流受地形阻擋,水位急劇上升,一下子就漫到膝蓋以上,巨大的衝力還讓不少軍卒摔倒了,更是陣形大亂。
王林兒大驚失色,幸好,上游儲起的水量並不大,也就是十幾秒鐘,洪鋒便完全過去了,水位迅速回落,不過即便如此,對五百營還是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不土少悍卒的彈匣完全被浸溼了。
“殺!”織信美子低喝一聲,率人從山包上衝殺下來。
“嘿咿!”那些倭國武士都赤着雙足在泥水中縱躍如飛,勢如羣狼下山,長長的倭刀簡直勢不可擋,頃刻間血肉橫飛,那些新兵被殺得心膽俱寒。
王林兒腰刀一揮,大喝:“殺!”
五百營的悍卒紛紛扔下燧發槍,拔出腰刀齊聲吶喊,百戰老兵的膽氣可不是新兵可比的,即使身處逆境乃不懼死戰。
王林兒身先士卒,率着悍卒們迎向衆賊,慌亂的新兵見狀也安定下來,跟在悍卒身後向前衝。
嘭……
兩股人馬猛烈地撕殺到一處,斷肢殘臂,血肉橫飛,溪水頃刻就被染紅了。
織信美子臉色冷沉,顯然沒想到這夥沒有了火器優勢的五百營精銳,戰鬥力還能如此強悍,她厲叱一聲躥到王林兒身前。
漢人有句話叫“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所以織信美子打算先把這個明將斬殺了。
噹噹噹……
王林兒連架了織信美子三刀,腰刀的刀口竟出現了三個豁口。
倭國雖然缺少鐵料,但是打造的倭刀卻十分精良,刃口的包鋼顯然比明軍的腰刀要強,倒不是說明朝的鑄造工藝差,實在是明軍的腰刀是批量生產的,而倭刀卻是精心打製的,一把倭刀從頭到尾得花兩個月時間才能製成。
所以,即便在日本,也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這種精良的倭刀,只有真正的武士纔有資格擁有,而明軍的腰刀是制式的,以降低部份質量爲代價,換取大批量的生產。
當……
王林兒又架了織信美子一刀,刀尖竟被砍飛了,不由吃了一驚,就這樣恍了恍神,肋則便捱了一腳,當場痛得摔在泥水中。
織信美子一個箭步撲上,正要把王林兒結果掉,旁邊的一名悍卒卻悍不畏死地撲上來相救,織信美子只得轉身應對……
WWW◆ Tтkǎ n◆ ¢O
激戰持續了約莫半小時,雙方互有傷亡,不過五百營這方傷亡顯然更大一些,其中一百新兵的傷亡最是慘重,已經減員近半了。
王林兒滿身鮮血和泥污,他的腳上捱了一下,鮮血把褲腳都染紅了,要不是細川武殊這一刀剛好斬在三棱軍刺的刺袋上,他的一條小腿就被卸下來了。
眼看着王林兒就要喪生在細川武殊的刀下了,一名在山坡上警戒的倭國武士忽然嘰哩呱啦地亂叫一通。
織信美子一劍斬殺了一名悍卒,不甘地大喝:“撤!”說完轉身飛快地跑了。
一衆倭賊也急急撤離,王林兒這時終於支持不住,跌倒在溪水中。
約莫半分鐘左右,戚景通便帶人殺到了,一百持槍悍卒呼嘯着穿行過葫蘆咀,瞬時銷煙四起,爆豆般的槍聲此起彼伏。
戚景通率着人追殺出數裡地,射殺十數人,這才收兵返回葫蘆咀。
“王指揮,咋樣,還能走嗎?”戚景通大步行到王林兒跟前關心地問。
此時王林兒的腿已經包紮好了,苦笑道:“還行,幸虧老戚你及時趕到,要真不夠嗆的,某家這條命估計就交待在這裡了。”
戚景通皺眉道:“看來咱們還是小瞧這夥倭賊,又是埋伏又是水淹的,倭賊當中有高人啊!”
王林兒點了點頭道:“應該是那個倭女織信美子的手段,剛纔那些倭賊顯然都以她爲馬首是瞻,對了,她手裡還有燧發槍,估計是從咱們弟兄手裡搶到的。”
戚景通不由大恨,沉聲道:“他奶奶的,若是讓老子抓住,非把這倭女大卸八塊。”
王林兒擺了擺手道:“先清點一下損失吧,老子今天算是打雁反被雁啄了,派人聯繫小謝,讓他別掉以輕心,這夥倭賊並不好對付。”
經過清點,這次王林兒的損失還真是不小,悍卒陣亡了八人,重傷三人,輕傷三十二人,而一百新兵死亡了二十八人,幾乎人人帶傷,重傷十二人。
不過賊人的損失也不少,加上誘敵的這部份炮灰,死亡人數達到五十一人之多,其中有七人是倭國武士。
根據王林兒估算,這夥倭賊剩下的人數不會超過一百二十人,能戰的不超過一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