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王翠翹在音樂方面的造詣真不是蓋的,只能用功深造化來形容,估計能甩現代那些當紅一線歌聲九條街。這一曲《春江花月夜》吹奏得娓娓動人,簫聲時而柔美寧靜,時而喜悅喧譁,時而深沉低迴,時而明媚雀躍,時而又深情旖旎,讓聞者不知不覺在腦海之中描繪出一幅“明月照春江,靜夜聽落花”的幽美畫卷來。
徐晉這段日子神經繃得像上緊了的弓弦,睡不好吃不香,此時靜靜地聽着這曲婉轉悠揚的《春江花月夜》,一邊享受着俏婢初春那一雙小手的肩部按摩,情緒漸漸放鬆,疲憊隨即像潮水般襲來。
又喝了初夏端來的一杯茶,徐晉覺得倦意更濃了,眼皮沉沉的,不知不覺間竟是靠在椅背上酣睡過去。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簫聲低徊緋惻,漸漸消散了最後一串音符。一曲《春江花月夜》吹罷,王翠翹輕輕放下脣間竹簫,擡起低垂的睫毛,溫和地看了一眼熟睡過去的徐晉,脣邊不由露出一抹動人的淺笑。
衆女怕吵醒徐晉,所以並不敢移動他,取來一塊薄衾輕輕地蓋在徐晉小腹和大腿上,又燃起驅蚊子的艾香,這才輕手輕腳地移步到院子中小聲閒聊。
院子中植滿了各種高大的花樹,所以十分陰涼,又有假山漁池和活水,乃非上典型的江南園林景緻。
話說徐晉這座臨時總督衙門,以前乃杭州鎮守太監的住宅,面積超過四千平方,大小院落十幾座,房間近三百間,再加上植滿了名貴花樹,造價估計要五萬兩往上吧。由於嘉靖帝朱厚熜登基後裁撤了全國各地的鎮守太監,所以這座宅子就空置了,現在倒成了徐晉的臨時衙門。
院子中植有幾棵桂花樹,馬上就要八月金秋了,桂花盛放,所以滿院都瀰漫着醉人的桂花香。諸女閒聊了大半個時辰,其間初春輕手輕腳地進屋看了兩回,發現老爺還在熟睡,於是便又退了出院子,正當初春準備第三次進屋時,二牛卻是行了進來,嗡聲道:“初春初夏,文先生在外面求見老爺。”
二牛口中的文先生正是文徵明,上次徐晉在蘇州有意聘請文徵明爲幕僚,文徵明毫不猶豫便答應了,這次也隨着徐晉到了杭州,如今主要是做文書工作。
初春和初夏都不由蹙起了眉頭,老爺好不容易纔睡了個好覺,兩人自然不想有人來打擾,所以初夏想都不想就道:“老爺正在休息,且讓文先生明日再來吧!”
二牛噢了一聲,便打算出去把文徵明打發走,正在此時,徐晉卻從屋裡行了出來,精神奕奕地伸了個懶腰道:“文徵明來了,讓他先到前邊客廳等候,本官馬上就到。”
王翠翹見徐晉有公事,於是便起身告辭,帶着丫環秋雁回去隔璧院子。
“老爺好不容易纔睡了個安穩覺,這個文徵明真是不曉事。”初夏一邊服侍徐晉洗臉,一邊撅着小嘴埋怨。
徐晉伸手在俏婢甜美的臉蛋上捏了一下道:“給浴池放好水,等本老爺回來洗浴。”
初夏這小蹄子頓時聞言歌而知雅意,羞喜地嗯了一聲,然後端着洗臉盆,腳步輕盈地行出屋去。初春滿臉通紅地替徐晉穿上官服,差點便呻吟出聲,因爲老爺的一雙手正趁機在她的胸前使壞呢。
“今晚和初夏一起服侍本老爺洗浴!”徐晉穿好衣服,順勢把俏婢摟入懷中上下其手地親熱了一番,最近上火嚴重,徐老爺顯然覺得有必要狠狠地瀉一把火,順便減減壓。
初春紅着臉柔順地嗯了一聲,給老爺理了理衣領,羞澀地道:“老爺快去吧,婢子什麼都依你就是了!”
徐晉心神微蕩,逮着俏婢鮮豔的雙脣吻了一口,這才便離開往前院而去。
“徐大人!”文徵明正在前院客廳中等候,見到徐晉便慌忙上前見禮。
徐晉客氣地微笑道:“徵明兄不必多禮,請坐!”
文璧與唐寅是至交好友,而徐晉又與唐寅以平輩論交,所以一直以“徵明兄”來稱呼文璧。
待徐晉在主位坐下,文徵明這纔在客座坐落,自有人奉上了茶水。
徐晉喝了口茶,微笑道:“徵明兄這段日子可還習慣?”
文徵明有才,詩文書畫無不精通,被喻爲“四絕才子”,難得還性格沉穩務實,與唐寅這些恃才傲物,憤世嫉俗的才子截然不同,所以徐晉才生出聘其爲幕僚之心。
而文徵明對仕途無疑是嚮往的,曾七次參加應天府鄉試,可惜都未能取中,年過五十還只有秀才功名,這輩子出仕已幾無可能的,現在突然受到徐晉“賞識”,聘請他爲幕僚,所以他立即就答應了。
幕僚雖然不是朝廷官職,但是以徐晉如今的身份地位,日後爲他覓個一官半職還不容易,當年唐伯虎跑去南昌給寧王當幕僚,同樣打的是這個主意。
文徵明寫得一手好字,也寫得一手好文章,這段時間在徐晉手下做文書工作,簡直如魚得水,甚至還替徐晉起草潤色過幾封奏本。作爲一名秀才,自然是沒有資格給皇帝上奏本的,但能親筆起草一份奏本,同樣讓文大才子十分激動,畢竟這等於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自己多年的夢想。
不過,文徵明顯然不滿足於做文書工作,作爲一名合格的幕僚,自然是要給恩主積極出謀劃策的,他今日來見徐晉,就是要爲徐晉出謀劃策。
兩人閒聊了幾句,文徵明便耐不住,主動切入主題道:“如今戰局不佳,不知徐大人可知其中緣故?”
徐晉不動聲色地道:“徵明兄以爲呢?”
文徵明小心翼翼地道:“屬下嘗聞數十倭寇追殺千百明軍,譬如,去年倭國貢使大內宗設只以區區數百人,由寧波府殺至紹興府,縱橫往來數百里如入無人之境,甚至擄殺多名衛所高層武官。因此,屬下竊以爲如今戰局之頹勢,全由衛所軍戰力不足,且缺乏死戰之膽氣所致!”
徐晉心中一動,追問道:“那徵明兄可有良法!”
“屬下以爲如今之計,只能從別處調一支精兵助戰。”
徐晉頓時來了興趣,點頭道:“本官的想法和徵明兄倒是不謀而合,只是這支精兵從何來?”
“九邊精銳!”
徐晉失望地搖了搖頭道:“遠水難救近火,且邊兵不習水戰,此法行不通,更何況如今國庫空虛,調動邊兵消耗太大了,也不划算!”
文徵明皺眉猶豫道:“如此,那就只能調廣西俍兵了。”
“俍兵?”徐晉一臉疑惑。
文徵明點了點頭,解釋道:“家父曾在廣西賀州爲官,對當地還算熟悉,屬下曾聽家父所言,廣西南蠻之地也,民風彪悍,尤其是俍人,常年赤足在山野間行走如飛,作戰非常勇猛,往往能以一當十,被當地人稱爲山頭兵,也喚作狼兵。
據說這些狼兵非貧苦,常常爲了一袋糧食而爲別人賣命,所以屬下覺得徵召一批狼兵應該花費不了多少銀子。只是這些蠻地陋民,不服教化,怕是難民駕馭啊。”
徐晉不由大爲心動,又詳細詢問了一些細節,立即便決定採納文徵明的提議,上書向朝廷請求徵召廣西狼兵入浙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