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台山山寨被張寅下令一把火燒掉了,滾滾濃煙直衝雲霄,數十里外皆可見。長城外的陵水邊上,數百名黑台山的寨民都哭了,孩童們見到大人哭,也跟着嚎啕大哭,瞬時間哭聲震天,家沒了!這天也塌了!
薛冰馨失神地看着腳下的陵水,悲從中來,她也很想大哭一場,然而別人都可以哭,但她不能,她是山寨的大當家,不能軟弱,她必須像沙漠裡的胡楊一般頑強挺立着,帶領大家渡過難關,活下去!
現在山寨沒了,沒有了遮風擋雪的地方,糧食嚴重不足,而寒冬馬上就要來臨了,山寨中的青壯又死傷了三分之一,接下來的日子將無比艱難,比當初趙全出走投靠俺答時還要難,那時至少還有山寨,還有棲身之處,現在沒有了,什麼都沒有!
“孃親,那些人壞人爲何要燒了咱們的家,家沒了,我們今晚住哪啊?”火兒牽着孃親的衣腳怯生生地問道,眼神迷茫中混雜着恐懼。他才三歲,本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在戰火中飽償顛沛流離,面對飢餓、寒冷和死亡。
薛冰馨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緊緊地抱着瘦小的兒子,強忍住在眶內打轉的眼淚,她很想跟其他婦人一般放肆地哭一場,可是那個能讓她依靠的肩膀如今卻是自身難保。
老天爲何如此不公,生活爲何那麼難?自己的要求並不高,只是想要一處容身之所罷了,爲何還要無情地奪走!
一滴晶瑩的眼淚終究還是從薛冰馨的眶內溢了出來,順着白皙的臉頰滑落,滴在腳下泛黃的秋草上。
謝三槍見狀暗歎了口氣,心有慼慼然,輕聲安慰道:“薛姑娘,我姐夫曾經說過,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老天爺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另一扇窗,天無絕人之路啊。”
一旁的雷鈞冷笑道:“山寨弄成這樣,還不是拜你姐夫那王八蛋所賜,裝什麼大尾巴狼。”
謝三槍怒道:“放你孃的屁,下令攻山的是皇上,要不是他派我通風報訊,估計官兵來了,你們還在山下優哉悠哉地挖紅薯呢。”
雷鈞撇嘴道:“都是你一面之辭,鬼知道哪句真,當官的就沒有好東西,爲了那頂烏紗什麼事做不出來,說不定姓徐的爲了立功,但又想繼續欺騙大當家,所以故意派你小子來演一齣戲。”
雷鈞說完看了薛冰馨一眼,他這番話明顯是說給後者聽的。
謝三槍勃然大怒,錚的抽出了腰刀,冷道:“士可殺不可辱,今日小爺便教訓教訓你這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齷齪貨色。”
雷鈞被罵得惱羞成怒,喝道:“以爲老子怕你小子不成。”說完便要動手,不過卻被旁邊的趙虎死死按住了。
“老雷,你身上還有傷呢!”趙虎一邊按住雷鈞一邊提醒道。
薛冰馨皺了皺柳眉,把火兒交給婢女,瞬間恢復了冰冷的模樣,冷叱道:“你們夠了,還嫌現在不夠亂?”
雷鈞這才停止了掙扎,委屈地道:“大當家,是謝三槍這小子先挑釁的。”
謝三槍冷笑道:“到底是誰先挑釁的,你自己心裡沒數?”
薛冰馨淡道:“三槍兄弟,黑台山上下都很感激你這次的通風報信,如果還有其他事辦,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不必在此耽擱。”
雷鈞聞言不由心中一喜,看來大當家還是向着自己啊。
謝三槍挑了挑濃眉道:“大當家這是要趕我走嘍?”
薛冰馨搖了搖頭道:“三槍兄弟別誤會,只是不想連累你而已,說不定官兵還會追來。”
謝三槍聞言神色稍緩道:“不管怎麼說,火兒也算是我的小外甥了,作爲舅舅,我得保證他的安全,等你們安定下來我纔會離開,要不然回去不好向姐夫交待。”
薛冰馨俏臉不由微微一紅,雷鈞卻是冷笑:“謝三槍,你小子裝什麼大尾巴狼,火兒的安全還犯得着你來保證,趕緊走,免得徐晉那王八蛋又給咱們山寨招禍。”
薛冰馨蹙了蹙柳眉,微怒道:“二當家,現在我薛冰馨當着全寨老少的面講清楚,徐晉就是火兒他爹,我不想聽到誰再罵他王八蛋,否則別怪我翻臉!”
薛冰馨這算是正式公佈徐晉是自己的男人,是火兒的生父了!
雷鈞愕了一下,繼續面色脹得通紅,緊捏着拳頭轉身行了開去。
“哎……老雷,老雷,大當家……唉!”趙虎嘆了口氣,快步追了上去。
薛冰馨眼眸中閃過一絲歉然,她並不糊塗,早就明白雷鈞暗中喜歡自己,曾經也暗示過兩人之間不可能,只是後者始終抱有念想,而薛冰馨爲了顧全對方的面子,也沒當面表明態度。
剛纔雷鈞兩次出言質疑徐晉,還罵徐晉是王八蛋,冰妞兒心裡很有些不舒服,同時覺得有必要快刀斬亂麻,徹底斷掉對方的念想了,畢竟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所以便當衆宣佈了徐晉是火兒他爹。
其實前幾天徐晉來山寨,寨衆都隱隱猜出他是火兒的親爹了,只是薛冰馨現在親口承認,大家依然十分震驚,畢竟兩人的身份太過懸殊了,一個是朝廷大員,一個是反賊,怎麼看都難以湊到一起來!
謝三槍看着眼前的薛冰馨,卻禁不住露出欣賞之色,姐夫那傢伙雖然有點花心,但是眼光確實不賴啊,此女容貌絕色,武藝高強,心地善良,堅強不屈,還敢作敢爲,確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世間奇女子!
“這裡也沒地方過河,不如繼續往下游走走看吧!”謝三槍抱起火兒,不由分說便往陵水下游行去。
此地雖然已經是塞外了,但難保官兵不會翻越長城追出來,而往上游走就是殺胡口了,所以只能往下游走。
於是乎,薛冰馨便下令大家繼續往下游的方向行,現在是下午了,天黑之前必須得找到合適露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