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旭日東昇,曉風拂過險峻的紫荊嶺,濃烈的血腥味和火藥味撲鼻而來,紫荊關城裡城外屍橫遍地,既有明軍的,也有韃子的,到處都是斷肢殘臂,還有沾滿鮮血的兵刃,殘破的旗幟在烈火中熊熊燃燒……
俺答在一衆親兵的護衛之下驅馬進了紫荊關,胯下神駿的大宛名馬四蹄矯健,每踏出一步就是一個血色蹄印,因爲關城內的鮮血還沒幹透,路面鋪了一層濃稠的血漿,可見此戰是何其慘烈。
爲了攻陷紫荊關,韃靼騎兵不計傷亡地猛攻了一個多時辰,足足死傷近五千人,可謂下足了血本,不過這在俺答看來完全是值得的。
因爲紫荊關是通往大明京城的最後一道天險,通過了紫荊關就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了,不用半天便能殺到大明京城腳下。屆時大明的國都就好像一塊砧板上的肥肉,任由自己宰割,即使最後不能破城,只要在京城周邊掠奪一圈,也足夠賺得盤滿鉢流,同時揚威天下,正是名利雙收。
紫荊關往東北方不足兩百里就是房山縣,然後是良鄉,過了良鄉便是大明的京城了,全程也就三百里。一想到不用半天就能兵臨大明國都,俺答便熱血沸騰,他把趙全叫來,打開了一份地圖。
這份行軍路線圖正是趙全提供的,趙全野心勃勃,早就心懷不軌了,一直處心積慮地打探,所以對大明京城周邊的關隘和兵力部署瞭如指掌。要是沒有趙全領路,即使張寅打開殺胡口放行,俺答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攻下紫荊關。
此時,只見趙全指着地圖上一處紅點道:“索多汗請看,這裡是房山縣,往東五十里便是良鄉,神機營便駐紮在此!”
俺答聞言目光一厲,咬牙切齒道:“神機營!!”
謝二劍和戚景通率兩千神機營奇襲並摧毀板升城,又擊潰了俺答麾下三千騎兵,接着更是擊殺了鄂爾多斯部首領麥力艮濟濃,搞得韃靼右翼三個萬戶雞飛狗跳,而且最後還成功遁入了大青山中不知所蹤,這無疑等於狠狠打了俺答幾個大耳刮子,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俺答這次悍然引兵南下,正是爲了報仇雪恥,同時提升自己的威望,以便馴服剛接管過來的鄂爾多斯部兵將。如果這次能成功攻破大明的國都就最好了,即使不能,他俺答也會隨之威望大增,到時試問誰敢不服?
這時,只聽趙全又道:“正所謂兵貴神速,索多汗應立即派出五千精騎消滅神機營,另,通州乃京城的南北交通要道和重要糧倉,應該率先派兵攻下來。
孫子兵法有云: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忌杆一石,當吾二十石。只要拿下通州,到時咱們糧食在手,即使短時間內攻不破大明國都,也無後顧之憂。而且,一旦通州失陷,京城中必然人心惶惶,對我們極爲有利!”
俺答眼前一亮,大笑道:“趙先生真乃本汗的蕭何也,好計策,便依趙先生所言吧,若是能攻克大明國都,先生便是這片河山之主了!”
趙全眼底閃過一絲興奮,第一次感到自己距離那張寶座是如此之近,拱了拱手道:“索多汗謬讚了,安敢與大漢名相蕭何相提並論。”
俺答哈哈一笑,大聲喝道:“阿里赤聽令!”
一名壯實如熊羆的將領驅馬上前一步,大聲道:“末將在。”
“本汗命你率五千騎消滅神機營,不得有誤!”俺答大聲道。
“末將得命!”阿里赤猛地一拳擂在胸甲上,發出嘭的一聲大響,然後便點了五千鐵騎直撲房山縣。
“哈丹巴特爾,本汗命你率五千騎拿下通州城,不得有誤!”俺答又喝道。
一名滿臉絡腮鬍子的將領騎馬上前擂胸應諾,立即又點了五千鐵騎出發了,殺奔京城東南面的通州。
……
此時,距離紫荊關三百里左右的京城,徐晉所乘的馬車剛剛從小時坊的家中駛出,沿着長安街駛向東便門。
今日是九月初八,徐晉將離京前往通州,然後在通州碼頭坐船沿運河南下應天(南京)履職。徐晉這次南下輕裝簡從,並未攜帶家眷,只有小舅子謝三槍和家丁徐壽隨行。
徐晉這次出行雖然十分低調,就連馬車上的標識都摘下來了,但還是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就在他的馬車剛駛離了徐府時,對面武定侯府的一名家丁便立即跑回宅子裡報告道:“守乾少爺,徐晉的馬車出發了,家丁揹着包袱,估計是要離京南下了。”
郭守乾眼前一亮,連忙問:“他帶了多少人?”
那名家丁幸災樂禍地道:“就兩個家丁而已,估計是怕丟臉,偷偷摸摸的,馬車連標識都不敢掛,嘖嘖,以前威風八面的靖海侯爺竟然淪落到現在這種田地,可憐哇!”
郭守乾暢快地大笑道:“這就叫惡有惡報,快去通知湯顯繼和徐文璧,嗯,把嚴德球也叫上吧,嘿嘿,趁他病要他命,這次本少定要狠狠折辱姓徐的一番,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這名家丁立即屁顛屁顛地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郭守乾、徐文璧、湯顯繼這三個惡少便在京城的東便門外集合了,各自帶了十名家奴,人人手拿棍棒,嚇得那些進出城的百姓都紛紛避遠了走。
“入他孃的,嚴德球那傢伙怎麼還沒到?”郭守乾騎在馬背上,罵罵咧咧地往城內張望,大家都到了,嚴世藩竟然還沒到。
這時,一名身穿青衣小帽的家丁汗流浹背地小跑過來,陪着笑道:“郭少、徐少、湯少我們家德球少爺今日拉肚子,不能出門,所以讓小的趕來向您們告罪一聲。”
“娘希匹的,早不拉晚不拉,偏偏這個時候拉!”郭守乾不爽地道。
定國公之孫徐文璧撇嘴道:“管那個死胖子作甚,沒了他咱還幹不成活了?走吧,再遲徐晉如果登了船,那咱們就白跑了。”
於是乎,三個惡少便帶着一衆家奴急急往通州方向出發了,湯顯繼那貨還不死心地問道:“乾少,徐晉這次真的沒帶婢女嗎?”
郭守乾搖頭道:“沒有,就帶了兩個家丁!”
湯顯繼遺憾地道:“可惜了,要是徐晉這次帶了那對孿生婢女出門就好了,本少肯定搶回家中享用。”
徐文壁哂笑道:“湯顯繼,聽說當初你爹看中了江南花魁王翠翹,都準備將其納入私房了,誰知最後竟被徐晉強行搶走,我說啊,你那老子還真是慫得可以的。”
湯顯繼面色一黑,反駁道:“徐晉當時乃直浙總督,手握重兵,誰敢招惹?你小子站着說話不腰痛,要是徐晉未失勢之前,你敢惹他,我湯顯繼把名字倒過來寫,別說你了,就連你爺爺定國公估計不敢招惹徐晉!”
徐文璧冷笑道:“我爺爺是不敢招惹他,但他徐晉就招惹我爺爺?堂堂定國公可不是白叫的!”
郭守乾恨恨地道:“得了吧,徐晉再威風也是以前的事,現在只是落水狗一條罷了,待會咱們追上去砸了他的馬車,搶了他的行李,每人往上面撒一泡尿……”
“本少覺得應剝光他綁在通州城的街頭示衆!”
“哈哈,這主意不錯!”
當三名惡少一邊嗨聊着遠去,一個獨目胖子這才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城門口,正是嚴世藩。嚴世藩這貨狡猾得很,顯然不想正面與徐晉起衝突,所以故意藉口拉肚子,沒有參與進來。
“一羣白癡!”嚴世藩看着郭守乾等人遠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轉身施施然地往城內行去。
徐晉這次鹹魚翻身,只是被貶爲南京國子監監正,顯然聖眷未失,以嚴世藩的精明狡猾,自然不會傻到繼續出頭與徐晉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