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誠落荒而逃,一溜煙跑了,剛出府門,迎面一人喊一聲:“着!”緊緊攥住他的手,把他嚇一跳。那隻手五指如雞爪,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駙馬爺,你能不能別這麼嚇人?”宋誠看清來人五官,無奈道。
來人是在土木堡上得宋誠救命,又因爲宋誠派人去懷來請大夫,得以保住一條命回到京城,從去年將養到現在的駙馬井源。
井源尚嘉興大長公主,從嘉興公主上論,得喊咸寧公主姑母,和宋傑同輩,是宋誠的表姑丈。
這些天宋誠不是忙着修繕寶船,就是忙着泡妞,要不然就是被老爹追打得狼狽萬分,哪有時間去探望這位從鬼門關回來的表姑丈?他突然生龍活虎冒出來,着實把宋誠嚇一跳。
井源呵呵笑道:“你以爲躲到新軍軍營,老夫就找不到你?聽說你忙着籌糧修寶船,一門心思要打倭國,老夫想着,這條命好歹撿回來了,怎麼着也得爲國再拼一把,哪怕這把老骨頭丟在倭國,也死得其所。”
宋誠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甩開他的手,道:“您老瘦成這樣,不說好好在府中調養,還想受那船上顛簸之苦?您埋骨倭國倒是死得其所,就不爲皇上想想?您受傷這段時間,皇上有多擔心,您想過嗎?”
朱祁鎮天天把徐彪宣進宮詢問他的病情,井源如何不知?這也是他得知大明即將出徵倭國,想爲國出征,以報皇恩的原因之一。
井源再次攥緊宋誠的手,道:“你我這就進宮,只要皇上點頭,此次出征由老夫掛帥,如何?”
“駙馬爺還是在府中休養的好,掛帥之事,就由老夫代勞。”張輔手拿連鞘寶劍追了出來,五指彎曲,又朝宋誠手腕抓來。
老傢伙七十多歲了,連人帶劍連鞘就這麼撲過來,宋誠還真擔心自己避開,他收腳不住,一跤跌倒,只是微微側身,避過他這一抓。
張輔一抓落空,五指再出,緊緊按住宋誠手臂,道:“還跑?”
宋誠嘆氣:“您老先站穩再說。”
我要不是擔心你閃了腰,會讓你抓住嗎?你好意思得意嗎?
張輔勃然大怒,吹鬍子瞪眼道:“小子再胡說,老夫老大耳括子打你啊。”
“……”宋誠撇了撇嘴,雙手雙臂一掙,井源和張輔的手都不得不鬆開,然後退後兩步,不用面對兩張老臉,道:“兩位想掛帥,應該找皇上,跟小子說有什麼用?”
張輔瞪眼看井源,道:“怎麼,駙馬也想掛帥出征?”
上次徵瓦剌,由朱祁鎮親自掛帥,如張輔這種百戰沙場的老將也只能爲扈從的份,那就沒什麼好爭的了。此次徵倭國,沒有皇帝御駕親征的傳言,可見上次是王振這閹人慫恿,沒有這閹人慫恿,皇帝哪會做這麼危險的事?
出征必然有主帥,宋誠的資歷,顯然不夠。哪怕他有救駕之功,在軍中的威望也不夠。皇帝不傻,遠征之師,不會派一個資歷不夠的人。張輔自年輕時出征安南至今,大小數百戰,自認朝中沒有人比他更合適合了。
他拿喬,不肯自己上奏摺請求出戰,而是把宋誠找來,要宋誠上奏摺舉薦他爲帥,沒想到宋誠這混帳小子不上道,一開口就嫌棄他年紀大。他年紀大怎麼了,現在不是健步如飛嗎?摘下牆上寶劍追殺宋誠,意在向宋誠傳達:“老夫身體倍兒棒。”可不是真的要殺宋誠。
沒想到不僅他瞄上東征主帥,井源這隻有半條命的傢伙也動心了。
井源微微一笑,道:“老國公年事已高,宜在京中頤養天年,些些小事,交給老夫也就是了。”
井源是順德府南和縣井家莊人,算是寒門子弟,小時候讀書,長大後決定從軍,赴邊關,和瓦剌大小數百戰,因功得先帝賞識,把愛女嘉善公主下嫁。也是一位有智有謀的帥才。
井源有和張輔一爭的實力,只是他先前受傷過重,倒可以以此爲藉口,激起皇帝的憐憫之心,讓他留在京中。張輔白眉跳動,道:“駙馬的傷可痊癒了?”
井源笑容微僵,你這老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他坦然道:“老夫之傷,老國公不知麼?若是不知,可問徐院正。”
可憐徐彪無故躺槍,連打兩個噴嚏。
“哈哈。”張輔仰天打了個哈哈,諷刺意味濃厚,道:“駙馬爺還是保重身體的好。”
井源極是惱怒,只是他素來心機深沉,也不跟張輔爭辯,朝張輔抱了抱拳,轉身就走。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的樹下,他臨上馬車前,招呼宋誠:“不一起走?”
宋誠一直饒有興趣地看着兩人,見井源招呼,匆匆朝張輔抱拳,拔腿就上了井源的車。不趕緊跑,還讓張輔追殺不成?
馬車轆轆向前駛去,井源往沙發靠背一靠,嘆道:“你弄的這種馬車還真是舒服,上次老夫有事出門,在車裡竟然睡着了。”
坐馬車坐到睡着,可見馬車有多平穩,一點不顛簸。
宋誠知道他有話說,笑眯眯道:“此役小子想自己掛帥……”
“你不成。”井源搖頭,一臉誠懇:“老夫和你父親交情不錯,可不能害了你。若老夫掛帥,自是一切由你作主,老國公掛帥,那就不一定了。你一定要想好。”
這就打起感情牌了。宋誠暗笑,道:“說起來您我兩家還是親戚,互相幫忙是應該的,駙馬是要我在皇上跟前爲您美言麼?”
井源有些尷尬,笑罵道:“你小子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你連親情牌都打上了,還要我怎麼說好聽?此次是準備滅倭國,把倭國版圖納入大明,一戰功成,功勞何其大,掛帥之人封侯拜相不在話下。宋誠爲此準備很久,怎肯把大功拱手相讓?
眼前這兩位老不要臉的跳出來爭這主帥之位,跟搶最大的蛋糕有什麼區別?
馬車駛了一陣,宋誠從窗外望去,竟是去皇宮。看樣子,井源決心極大,非要把這主帥之位爭到手不可。
不遠處,一輛馬車也向皇宮急馳而來,車裡,張輔不停催促:“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