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與張獻忠相繼在襄陽、武昌稱王,讓大明朝廷大爲震動,崇禎匆忙下旨,於江西、湖廣、應天(南京)、安慶特設總督,督所駐九江,由兵部右侍郎呂大器任總督。
左良玉先是以籌餉爲名,在九江一帶大肆搶掠,接着又稱病不進,皆因襄陽有李自成,武昌有張獻忠,張獻忠擁兵二十萬,而李自成更是號稱百萬。
雖然張獻忠的二十萬大軍是攻下武昌後纔剛剛招募的,但他左良玉手下的兵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二十萬大軍也是在襄陽時驅民爲軍,剛拉起來不久的。
雖然從襄陽一路搶掠過來,練出了些狠勁,但嚴格上說還算不上軍隊,只能算是一羣慣匪。心存畏懼的左良玉於是在九江稱病。
呂大器這個新鮮出爐的四省總督只得親自到左良玉牀前慰勞,具體呂大器是怎麼慰勞左良玉的,是用菊花還是銀子不得而知,但慰勞過來,左良玉好歹發兵前往武昌了。
另一方面,張獻忠拿下武昌後,把楚王朱華奎扔鍋裡給煮吃了,然後自稱大西王,設六部和五軍都督府,及委派地方官吏。改武昌曰天授府,江夏曰上江縣,並開科取士,招攬人才,表面上風光無比。
其實張獻忠也不好過,他稱王時李自成派人來道賀:“老回回已降,曹、革、左皆死,行及汝矣。”
這哪裡是道賀啊,分明是裸的威脅:當初與你張獻忠一起攻克廬州的義軍首領中,老回回已經降了,曹操、革裡眼、左金王等人死了,現在輪到你張獻忠了。
張獻忠雖然也拉起了二十萬人馬,但瞎子吃湯圓,自己心裡有數,他這二十萬人昨天還拿着鋤頭在地裡刨食。與李自成那些征戰了數年的老卒根本沒法比。
襄陽的李自成想一口吞了他,九江的左良玉也想來咬他一口,兩面受敵的張獻忠心情煩躁,正在楚王府裡摔杯子。
他今天三十七歲,身長瘦而面微黃,一把鬍子長達一尺多,彪勁果俠,尤其是一對倒八字眉讓他看上去威風凜凜,帶着粗獷和狂野的味道。
他這頗爲奇特的相貌還救過他一命,當初他在延綏鎮從軍,因犯法當斬,主將陳洪範就是看在他狀貌奇異的份上,爲他向於總兵官王威求情,張獻忠才免得一死,後重打一百軍棍逐離軍隊。
廳中除了軍師徐以顯外,分立着四員大將,分別是平東將軍孫可旺,撫南將軍劉文秀,安西將軍李定國,定北將軍艾能奇,四人都是二十來歲年紀。
孫可旺看上去很傲慢,顯得野心勃勃。
劉文秀也差不多,從他的神情判斷,這人或許有些剛愎自用。
李定國比較特別,雄偉之中帶着一絲書卷氣,在軍中以寬慈著稱,他十歲便投奔張獻忠,臨敵陷陣以勇猛注稱,卻又喜讀兵法及史書,在張獻忠這支充滿戾氣的叛軍中,他可以說是個異數。
艾能奇是四人中看上去最彪悍的一個,滿臉虯鬚,虎背熊腰,殺氣騰騰,作戰時總是身先士卒,敢死敢戰,極爲勇猛。
這四人是張獻忠手下最得力的干將,爲了更好地攏略他們,張獻忠稱王后,便將四人一起收爲義子,改張姓。
杯子摔完之後,張獻忠大馬金刀往虎皮大椅上一坐,沉聲問道:“你們都說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走?”
孫可旺性格最類張獻忠,平時最得張獻忠喜愛,他先出來抱拳道:“義父,咱們的地盤與李自成的相連,若是咱們全力與左良玉交戰,李自成極有可能順漢水而下,坐收漁翁之利,此不得不防啊。”
劉文秀則說道:“我建議義父西取四川,四川乃天府之國,自成一格,義父何不學劉備,先取四川,待經營好之後,北出漢中可取關中,順江而下則可俯控荊湖,進可攻,退可守,實在不失爲萬全之策。”
李定國接着站出來說道:“義父,咱們的人馬都是剛剛招募,未及訓練,左良玉二十萬大軍一來,浠水、大治、陽新等地紛紛失守,派遣的官吏逃的逃,叛的叛,由此可見咱們立足武昌時日太短,人心尚未歸附,如果現在直接進川,只怕很多人不願意跟隨,士氣必然低落,進川道路易守難攻,再有左良玉尾隨追擊的話,後果難料。放眼四顧,湖廣富足,而防守空虛,咱們不如揮師南下,先取湖廣,再攻江西,如此便有望盡收江南半壁江山了。”
張獻忠點點頭問艾能奇道:“能奇,你的看法呢?”
“回義父,我贊同南下湖廣,常言說得好,柿子選軟的捏,湖廣防備空虛,咱們何必捨近求遠入川呢,先拿下湖廣,再攻四川也不遲。”
張獻忠最後問軍師徐以顯道:“軍師以爲何如?”
徐以顯一搖羽扇,答道:“以卑下看來,左良玉並不足爲懼,大王的地盤已經與襄陽連成一片,左良玉被李自成打怕了,咱們不走,他絕對不敢真個攻到武昌來,迫於崇禎的壓力,左良玉最多也就敢在浠水、大治、陽新一帶做做樣子,敷衍崇禎罷了。”
這兩日左良玉攻勢確實略有減緩,張獻忠微微鬆了一口氣說道:“軍師請說下去。”
“至於是先取湖廣,還是西取四川,還得將李自成下一步行動計算進來才行,李自成若是有意直取京師,咱們則可先取湖廣、江西,進而坐擁整個江南,這樣既可形成相互響應,利於眼下咱們作戰,也利於將來劃江而治的平局。或是李自成打算先取江南,再北伐京師,咱們南下湖廣立即就要面對兩虎相爭之勢,這對咱們十分不利,因此李自成若有意先圖江南的話,咱們則西取四川方爲上策。”
徐以顯是讀書人,一向以諸葛亮自比,跟隨張獻忠以來,張獻忠常讓他講解兵法韜略,很得敬重。
當然,這是表面現象,張獻忠出身草莽,對讀書人有種本能的排斥,從他稱王后收孫可旺四人爲義子,封爲四鎮將,而徐以顯依然是軍師這一點就不難發現一些端倪。
但徐以顯這翻話張獻忠覺得確實有理,李自成勢大,現在盤踞襄陽,若是李自成下一步打算先取江南,自己去跟李自成爭很不明智,倒不如暫避其鋒芒,西取四川而坐大再說。
可若是李自成北取燕京,自己西進四川的話,就失去了奪取江南的最佳機會。因此,李自成的下一步動向纔是關鍵。
“軍師言之有理,立即派來打探李自成的動向,等有了結果,咱們再決定行止。”
要打探李自成動向不難,各路義軍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李自成的手下有很多人與張獻忠關係密切;
有這些關係在,要打聽李自成下一步動向便不是難事了,而且武昌離襄陽很近,來回也花不了幾日。
會昌千戶所的校場上,秦牧光着膀子,背後有幾道青紫色的瘀痕,雙肩紅腫,他與向連城一組,霍勝與另一個百戶侯昌一組,各扛着一根一百多斤重木頭站在白色的石灰線上,天上驕陽似火,各人都是汗流浹背,衣褲盡溼。
一聲鑼響,兩組人扛着巨木同時向終點衝去,校場四同圍滿了士卒,一個個興奮地大叫着,爲秦牧他們加油,炎炎的烈日不及大家的熱情高,叫喊聲響切了雲霄。
霍勝和侯昌都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秦牧在氣力上不及他們,起步後很快被甩開了兩丈多遠。
霍勝一邊跑,還不忘加頭來調侃秦牧:“大人,您悠着點,不急,我們會在終點等你的。”
秦牧置之不理,咬緊牙關與向連城不斷加速,灼人的陽光下,就算空手站着也會大汗淋漓,何況秦牧他們要扛着近兩百斤的木頭奔跑呢,幾個的褲子都象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溼漉漉的貼在身上,連蛋蛋的形狀都隱隱可見。
四周士卒的叫喊聲越來越大,爲秦牧加油的佔到了大多數,個個喊得聲嘶力竭,所耗去的力氣只怕不比秦牧他們少幾多,霍勝見秦牧倆人追上來不少,一急之下也開始加速,結果後面的侯昌沒能及時協調好節減,被扯得踉踉蹌蹌。
圍觀的士卒頓時大譁,一個個幸災樂禍怪叫不止:
“喲嚯。”
“倒,倒,快倒。”
“唉,還沒倒,快倒啊。”
“哈哈哈..........”
在上千士卒怪叫聲中,霍勝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連忙減速。
然而他不減速還好,這一減速,剛加快步子跟上的侯昌再次被打亂了節奏,頓時摔了四腳朝天。
秦牧與向連城悶聲加速,在霍勝懊惱的叫罵聲中超越而過,四周爲秦牧加油的聲浪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對霍勝兩人則是噓聲一片。
等侯昌爬起來,秦牧與向連城離終點已經不到兩丈了,侯昌與霍勝心急火燎,玩命的追趕,結果才跑幾步,又因協調不好,倆人一擠摔了個狗吃屎,肩上的巨木滾出五六丈遠,還是周觀的士卒阻攔,巨木才停下來。
在熱烈的歡呼聲中,秦牧與向連城雙雙衝過終點,肩上的木頭一扔,秦牧一腳踏在巨木上,雖是氣喘如牛,卻不忘掉頭四顧,象在找人,“霍勝,你跑哪兒去了,不是說在終點等本官嗎?”
圍觀的士卒聽了無不放聲大笑,有些誇張點的甚至笑得跌坐在地上,剛剛爬起來,一臉土還沒來得及抹去的霍勝這下也不抹土了,留着吧,正好擋住臉上的紅潮。
秦牧做了個手勢,讓大家靜下來後大聲說道:“論力氣,霍勝兩人確實比本官兩人強,他們輸就輸在沒有協調好節奏,這個道理看似簡單,但卻是行軍作戰是最容易犯的錯誤。宋神宗五路伐夏,宋軍總體實力比西夏強很多,但因爲五路大軍沒有協調好,終至大敗。這樣的戰例比比皆是,小到兩個人作戰,若是能相互協調掩護,戰勝比你們更強大的敵人並不奇怪。好了,你們自己多琢磨,大家繼續練,繼續練。”
有秦牧帶頭,上千士卒熱情高漲,兩兩一組,扛起巨木奔跑,校場上黃塵滾滾,喊聲震天。聽着這熱血的吼聲,眼看一支強軍有望成形,秦牧感覺身上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這時劉猛走近來向他並報道:“大人,許英傑帶來二十多個工匠,要見大人。”
“哦,好,好好。”
秦牧匆匆返回大帳,穿上衣服便往縣衙趕,之前他與許英傑有過協議,讓他幫着物色冶煉、鑄造等各方的能工巧匠,是爲了打造自己的軍需後勤系統,現在許英傑終於把人找來了,他自然急於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