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誤會
一身素衣的玉容,靜立在門口,左手提着一隻食盒,右手則是伸向前方、蘇漣漪的方向,那修長的手指就如同鎖魂符一般。
“你到底畫了什麼,交給我。”又說了一遍,本清澈如少年的嗓音,因壓低,增了危險許多。玉容清楚的看見,她畫了個人,卻因帳內昏暗,未曾看清。
事發突然,又被人抓了包,蘇漣漪只覺得血液被抽乾,渾身冷汗,就連吸入的空氣都冷得冰肺。
玉容看着面色蒼白的蘇漣漪,更覺得其中有鬼。他一直在努力信任小漣,但卻在每一次即將信任她時,發生些什麼,撼動他的信任。
蘇漣漪真的慌了,即便是巧舌如簧,也因事發太過突然,大腦一片空白,沒了主意。
“用我自己動手去取?”玉容加重了聲音。
蘇漣漪一不做二不休,將手上的紙張揉得稀碎。大不了撕破了臉、魚死網破,反正她也未將希望放在玉容身上。只要這畫撕了,便沒了證據,沒有證據便不能認定她是潛入奉一教的細作。
畫剛撕破,漣漪只覺得忽的一聲,眼前一黑,那碩大的食盒已砸上了她。
食盒蓋子大開,飯菜四濺,那碗滾燙的湯更是直接潑向她的臉上。漣漪側過身躲這滾燙的湯,但湯是躲開了,腳卻一滑,狠狠摔倒在地,狼狽不堪。
一身雪白的玉容帶着冷笑,慢慢走向前,散落的精緻佳餚踩在腳下,直到桌旁才停下,彎腰,伸手撿起桌下的一張紙。
糟糕,她竟忘了自己畫了兩張!
蘇漣漪本打算畫四張交給飛峋,之所以準備多張,是怕鸞國畫師臨摹無法做到寫實,這與鸞國流行的畫風有關係,而玉容進到帳時,她畫的卻是第二張,如今玉容手中的便是第一張。
完了……
蘇漣漪嘴角帶着一種絕望的笑,慢慢閉上眼。
從前所做的一切都化爲泡影,百密一疏!
她懊惱自己缺乏警惕,她惋惜之前的努力,她將奉一教營地攪合得天翻地覆,她暗中挑撥安蓮與身邊人的關係,她害得李嬤嬤和孫嬤嬤兩人捱打,她費盡心思給安蓮催眠,以取得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白費了。
蘇漣漪不擔心能否脫身的問題,因她相信飛峋的實力。若她出事,飛峋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救她!影魂衛潛伏左右,傳聞其可一敵百,帶她逃離營地應不是難事。
只是可惜……可惜了摸底奉一教的大好時機,蘇漣漪不知第多少次感慨、惋惜。
室內很靜,悠長的靜,好像死刑犯被判刑前那煎熬的寧靜。
此時的蘇漣漪已逐漸冷靜了下來,閉着雙眼,慢慢恢復體力。
從她進入奉一教開始,便未曾睡過一天好覺,即便是偶爾休息,也是日夜顛倒,對身體損害甚大。而來時的路途艱難,沒有橡膠輪胎的木質車輪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行駛,即便車廂內墊再厚的毛毯,也是難以休眠。
昨夜畫了圖紙,將計劃反覆思量,今日白天又爲病人看了一天病,精神高度集中,以至於遇到突發情況,她疲於應對,若不是天生意志力驚人,剛剛那一瞬間,怕是已暈了過去。
玉容一時間不知如何說,不知說什麼。他靜靜站在原地,手中拿着畫——那張惟妙惟肖的肖像畫。
畫中之人長髮,白玉發冠束髮,瓜子臉細眉淡淡,雙眼狹長微微上挑,鼻樑窄細,薄脣抿着,似笑非笑。畫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玉容。
“你……”玉容想問什麼,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說。
蘇漣漪閉着眼,也不答。
兩人又僵持了許久。
玉容將畫輕輕放在桌上,而後蹲了下來,掏出隨身攜帶的雪白帕子,溫柔擦去漣漪肩上的菜葉。
漣漪愣了下,有些不解,此時玉容不是應質問她嗎?
心中疑惑卻未表現出,蘇漣漪垂着眼,以不變應萬變,任由玉容將她肩頭的飯菜擦去。
片刻後,玉容將帕子遞了過去,“你自己擦擦吧。”
見其不再爲她擦衣服,蘇漣漪這纔敢活動下僵硬的身體,尷尬得低頭一看,見自己胸前衣襟也滿是油湯菜葉。
未接玉容的帕子,漣漪後退了一些,依然垂着頭,心中不斷猜疑其到底想做什麼。
玉容慢條斯理略帶涼薄的臉,染了一些無措,“我不應……扔食盒,但……你突然出現在奉一教營地,營地便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讓人不得不生疑。”聲音平靜,不帶絲毫憤怒。
漣漪一愣,不懂玉容這種平靜的態度錶帶了什麼。
“你……”玉容欲言又止,正因這欲言又止,尷尬的氣氛多了一些曖昧。
直覺告訴漣漪,玉容定是誤會了什麼,而誤會的內容是她所不知的,但玉容到底誤會了什麼?也許,她可以將此事的推給這個誤會!
山窮水盡已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到這,漣漪沒了之前的慌張,整顆大腦異常亢奮、蓄勢待發,無論對方說出什麼奇怪言論,她都會第一時間按將其圓滿。
僵持了半天,玉容終於說了出來,“我……有未婚妻。”
“……”漣漪心中疑問,玉容未婚妻之事在安蓮口中早已得知,但他突然這麼沒頭沒腦的說有未婚妻是什麼意思?
雖男子三妻四妾是自然,但玉容認爲,還是將此事早早挑明爲好。即便那未婚妻,他只見過一面,甚至連話都未曾說過一句;即便那個婚姻只是家族的安排,他雖同意,因爲根本不在乎。
劉海下,漣漪的眉頭皺了皺,未婚妻?他提未婚妻做什麼?難道玉容是因未婚妻才被迫效忠奉一教的?難道玉容加入奉一教另有隱情?
此時蘇漣漪的腦子已完全進入了死衚衕,無論考慮何事,都情不自禁地向玉容加入奉一教的目的靠攏。
等了一會,玉容得不到蘇漣漪的迴應,低頭看見那女子。
本修長玲瓏的身子,此時蜷縮在牆角,平日裡整潔得體的衣裙上,也滿是油質污垢,既狼狽又……引人疼惜。
玉容長長嘆了口氣,“你的心意……我瞭解了。”
心意!?蘇漣漪頭上的霧水越來越多,若說玉容知道她潛入奉一教的目的,也不能用“心意”二字來描述。混沌的思維中有一個答案,那答案呼之欲出,卻怎麼也不肯真正浮現。
“小漣,我對你也有……好感。”玉容說得結結巴巴,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名女子說這種話。
“……!”蘇漣漪終於知道了玉容誤解什麼,也知道了整個屋內的曖昧氣氛從何而出。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她敢對天發誓,她對玉容絕沒有絲毫遐想!她……她冤枉!
“對……對不起,小漣身份卑微,不……不應該如此……”平日裡那自信悅耳的女聲,此時帶着顫抖的哽咽,“玉護衛能……原諒我一次嗎?以後小漣再也不敢……這樣了……”
玉容家族富可敵國,在北秦國根基甚深,北秦民間流傳着一種說法,即便北秦改朝換代,慕容世家也絕不會被撼動半分。玉容見多了勾引他的女子,甚至包括一國公主,但卻沒一名女子這般,牽動他心。
“這張,能贈與我嗎?”玉容道。
漣漪點頭,“好。”心中竊喜,看來危急解除,但另一個危急卻正襲來。
若她沒記錯,剛剛玉容說對她有好感?這可麻煩了!但如今,針對畫像一事,她也只能佯裝成愛慕而私自畫其像,隨後再找機會表態對玉容死心了罷。
就在蘇漣漪心中默默篡改劇本時,那隻修長白淨的手卻進入她的視線,那手上拿着一枚玉佩。
雪白的冰玉玉佩。
在京城,蘇漣漪見過不少奇珍異寶,自然也是識貨。冰玉,顧名思義,透明如冰的玉石,而玉石又如何能透明無雜質?傳說數千石的玉石中,有可能出現一隻指甲蓋大小的冰玉,是以冰玉珍稀而昂貴。
傳聞鸞國太后有一雙耳墜便是冰玉製成,價值連城。
而面前這玉佩,竟是如此大的冰玉雕琢而成,即便是見多了珍寶的蘇漣漪,也驚訝得瞳孔放大數倍。
“送你。”玉容道。
漣漪下意識覺得這玉佩絕不簡單,他收了她的畫,又送她玉佩,這不是交換定情信物又是什麼?
驚慌擡頭,“抱歉玉護衛,如此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玉容卻勾起薄脣,“你能看出此物的價值?”
蘇漣漪後背又一層冷汗,面前這個男人真是個難對付的角色,明明好像已信任了她,卻又時時持着懷疑。
“我……畢竟從前伺候元帥的寵妾徐姨娘,姨娘喜愛玉石,蒐集了玉石無數,但姨娘一直遺憾自己未擁有冰玉,時常給我描述冰玉的美麗與價值,所以……”漣漪又將一切推給了徐姨娘。
玉容牽起了漣漪的手,將冰玉輕放其掌心,“從今往後,這塊冰玉,便是你的了。”
“這麼貴重的玉佩,我……”漣漪正想拒絕,卻又被打斷。
“這也證明,你是我的人了。”玉容慢慢道。
“……”蘇漣漪更覺得這玉燙手得很,暗暗祈禱此話萬萬不能被雲飛峋聽到,否則她真不知就雲飛峋現在這般暴躁脾氣,會不會不顧左右直接要了玉容的性命。“玉護衛,您會尊重我,對嗎?”
玉容不解其意,“自然。”
漣漪擡起頭,無辜的看着玉容,“我承認,我對玉護衛很崇拜,但……那種崇拜還未到愛戀的程度,所以,這玉佩我不能接受。”
玉容眯着眼,卻笑了,“崇拜我?那小漣你來說說,你崇拜我什麼?”
蘇漣漪垂下眼,開始編,“玉護衛醫術高明,送了我醫學珍本,還幫了我不少忙。”
“論醫術,你比我高明,就連這無人能醫的天疫,也是你找到的方法;說起珍本,你給我講解的西醫術比這些珍本更有價值;而說起幫忙,你我共同效忠奉一教,爲奉一教而盡忠,談不上幫忙。”玉容道,“小漣,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瞞着我?”
蘇漣漪苦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這玉容依舊在試探。
將冰玉又塞回其手中,“玉護衛,請您不要逼我,我承認之前真的愛慕你,我偷偷畫你的畫像,但那也僅僅是愛慕。我知道,收了這昂貴的冰玉便意味着什麼,所以我不能收。”
玉容只覺倔強的小漣更是可愛,見其堅持,便將冰玉收了回。
這玉,是慕容家的傳家寶,送給歷代備選主母。拿出這價值連城的寶物,目的依舊是——試探。而如今,試探的結果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漣這個姑娘,他玉容看上了。
“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玉容將冰玉揣回懷中,話音比之前溫柔許多。
“啊?”漣漪不解其意,被玉容屢次三番地試探摸底,如今蘇漣漪將玉容的每一句話都細細思量,反覆琢磨。
玉容很想伸手撫摸漣漪滑嫩的臉蛋,卻又覺得這行爲太過輕浮,終收回了手。“你的晚膳被我打翻,我陪你去廚房,你想吃什麼,讓廚子立刻做給你。”
“不……不用了,”漣漪趕忙道,臉上帶着羞澀。“玉護衛,其實……今日我確實不太舒服,也沒有胃口,只想……早些休息。”
玉容見到其滿身油質,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輕輕嘆氣,“今日是我不好,你受驚了。”
“沒有。”漣漪低頭道。
“罷了,你早些休息,一會我讓李嬤嬤送些點心過來,不要拒絕。”玉容深深地看了蘇漣漪一眼。
“好,謝謝玉護衛了。”漣漪低着頭,小聲道。
直到玉容的腳步聲在室內消失,漣漪這纔敢擡頭望去。見房內已無第二個人影,長長舒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伸手不停拍胸口,爲自己壓驚。
悲喜交加!
喜的是,玉容不再懷疑她畫其畫像的目的,危急解除;悲的是,這誤會越來越大,這可如何是好?
換了衣服,蘇漣漪將打翻的菜飯收拾乾淨,沒過一會,李嬤嬤真的來了,提着食盒。食盒打開,飯香四溢,見那菜色便知,這些菜餚皆是精心準備。
“李嬤嬤,你有傷在身,還麻煩你爲我送飯,我真的過意不去。”蘇漣漪扶着李嬤嬤,讓其坐在自己柔軟的牀上。
李嬤嬤笑道,“小漣姑娘別這麼說,老婆子這條命都是您的,送個飯又能怎麼的?”
“李嬤嬤以後不許這麼說了,爲嬤嬤上藥療傷,哪有那麼大的功勞?”漣漪話鋒一轉,“這幾日太忙,都沒去伺候聖女大人,聖女大人會不會生氣?”
李嬤嬤嗤笑了下,“怎麼可能?現在聖女大人一顆心都在蘇侍衛身上,即便你去了,她也沒心思見你。”
蘇漣漪的假笑卡在了臉上,僵硬住,“這樣……呵呵,那蘇侍衛有什麼好?”一邊說,一邊伸手揉了揉自己面頰,肌肉有些扭曲。
李嬤嬤好像找到了八卦話題,拉着漣漪便聊了起來,“要我說啊,這一次聖女的眼光算是有了長進,這回看上的人比之前那些都好,蘇護衛雖容貌看起來醜了些,但給人的感覺踏實,這樣的人過起日子來舒心。”
漣漪在心裡點着頭,是啊是啊,飛峋便是這種踏實的好人,嘴上卻說這,“是嗎?原來這樣。那蘇侍衛喜歡聖女大人嗎?”
李嬤嬤聽到這個話題,冷哼了下,“蘇侍衛可不是輕浮的男子,自然看不上那勾三搭四的聖女。小漣你是沒見到,蘇侍衛對聖女有多無禮,平日裡愛搭不理,若聖女想動手動腳,蘇侍衛更是絲毫不憐香惜玉,每一次都將聖女甩得老遠。”
“哦,這樣,”這樣我就放心了。後半句,蘇漣漪沒說出來,想到飛峋只對她一人溫柔,心中美滋滋的。
“倒是你這丫頭走桃花運了。”李嬤嬤話鋒一轉,曖昧地笑道。
“……”漣漪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無奈,如今誤會已釀成,難以解釋也沒時間浪費在解釋上。
隨便搪塞了李嬤嬤幾句,終於將李嬤嬤送出了帳子。
夜深了,越挫越勇的蘇漣漪重新拿起畫筆,繼續畫玉容的畫像,無論發生什麼,這畫像她必須準時畫出,好按時交到飛峋手上,讓其着手調查玉容的身份。
……
青黴素作用快、藥效明顯,短短一日,一些病情較輕的人已恢復了健康,而病情較重之人,也得到了緩解。
這便是對症下藥的結果。
第二日,本應病人逐漸減少的門診大帳,涌入的村民更是多了,爲此,玉容更是增加了六名侍衛前來維持秩序。
原來,除了前來看病的村民外,更是有一些村民帶着禮物前來,欲贈送給“聖女”以表達感激之情,但這“聖女”卻不是安蓮,而是蘇漣漪。即便蘇漣漪強調多次自己不是聖女,但村民們彷彿選擇性失憶一般,非認準了蘇漣漪便是聖女。
午間,因患病村民已逐漸減少,並無着急救治之人,門診大帳終於有了午休時間,一個時辰。
蘇漣漪的桌前堆滿了禮物,有些禮物貴重,包括銅質的精緻燈具,包括全新絲綢的衣裙,有些禮物則重在表現其心意,例如蔬菜瓜果,例如一筐雞蛋等等。
“玉護衛,請問何時安排佈教?”蘇漣漪問。
一旁在小冊上記着什麼的玉容停下了筆,“小漣你認爲呢?”
蘇漣漪皺眉,奉一教前來治病的目的便是佈教,發展新的教衆,而時間安排自然是玉容說話算,關她什麼事?“這個……我不知,佈教安排,不應是玉護衛的工作嗎?”
玉容將最後幾個字寫完,而後一邊待紙上字跡晾乾,一邊開起了玩笑,“確實是我說話算,但以後,便讓小漣你說話算如何?”調侃的聲音也滿是溫柔。
室內除了兩人外,還有兩名營地大夫加助手若干,見兩人的話,都眼中曖昧地看向兩人,好像其兩口子在打情罵俏一般。
蘇漣漪尷尬,暗暗計劃定要找機會將這誤會解除,否則被飛峋知道,就麻煩了。
“教內大事,怎容玩笑?”漣漪嚴肅道。
兩名上了年歲的老大夫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有一人更是對玉容道,“我們的小漣姑娘還很有脾氣,看來玉護衛以後要辛苦了。”那意思便是,讓玉容好好調教下蘇漣漪。
“張大夫,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蘇漣漪大驚,想解釋,心中暗暗在想,昨夜的畫像之事只有她和玉容兩人知道,玉容並不像到處炫耀之人,怎麼會信息泄露?
張大夫笑得更歡,“小漣就別害羞了,你與玉護衛之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另一名大夫也接道,“是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家都理解,丫頭不用害羞了。”
“什麼……什麼所有人都知道了?”漣漪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作死的問。
張大夫笑着回答,“自然是你與玉護衛心心相映之事啊。”
“啊?”漣漪只覺眼前黑一片。
“咳咳。”別說蘇漣漪,就連玉容也覺得尷尬。
“當日玉護衛將你抱到……不對,是送入帳內,很多人都看見了,早就在營地傳開了。”劉大夫道。
“好了,”玉容終於開了口,也不知是不忍心見蘇漣漪害羞還是自己害羞,“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明日,臥龍村村民的藥物便可發放完畢。大概今晚,二十名神司便能到達,而後連夜搭建祭臺,明日申時進行祈禱精華儀式,爲臥龍村掃除污穢鬼怪。”
蘇漣漪心中只覺好笑。臥龍村的瘟疫已治好,並非用什麼鬼神之術,而是用正當醫術,但末尾卻非要追加一個儀式,分明就是畫蛇添足、無中生有。
雖如此想着,但蘇漣漪卻知,同樣的事情若放在現代,沒人會相信;相反,放在鸞國,只會因爲鸞國人的虔誠膜拜。這不僅是因村民的淳樸,更是因落後而生的愚昧。
劉大夫突然說了一句,“也不知聖女大人今日在忙什麼,爲何一直不見蹤影。”
張大夫趕忙瞪了劉大夫一眼以警告,前者發現自己失言,也趕忙閉了嘴,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玉容。
蘇漣漪能看出,在場所有人都很怕玉容,雖然玉容對外身份只是侍衛長之一,但其威信卻已遠超聖女。
玉容也聽見了劉大夫的話,卻未回答,平靜的面容也捕捉不到一絲怒氣,只是在偌大的帳內慢慢踱步,到了門口時,眺望門外風景,靜立許久未動,也不知在思考什麼。
蘇漣漪攤開之前玉容送她的藥書,佯裝閱讀,其實心中卻反覆思考——事態早已超出了之前的計劃,之前她計劃的內容是,將玉容軟禁,而後聖女全權做主臥龍村瘟疫之事,建立奇功而後向幕後的主子邀功。此計劃,不僅能取得聖女的信任,更能引出其背後的主子。
但事情卻脫離了原本的軌道,到底從何時開始脫離的?……應該是從她爲玉容體檢開始罷!
原本,蘇漣漪爲玉容體檢的目的真是怕他被傳染上瘟疫,但雖聖女安排了貼身侍衛看守玉容,但玉容一旦獲得自由,便立刻脫離了聖女的掌控,甚至……聖女安排的貼身侍衛們也不見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是失敗的第一步,而追究其原因,蘇漣漪不知是應歸罪於聖女的無能還是感慨玉容手段的高明。
既有第一步,便有第二步。
她成功離間了聖女與身邊人的關係,讓其孤立無援後,竟陰差陽錯,聖女的貼身侍衛長死,而聖女選了雲飛峋成爲新的貼身侍衛長。自那以後,聖女便對整個事情不聞不問,完全推給了蘇漣漪。
事到如今,聖女本人的威信非但絲毫沒建立,反倒讓臥龍村的村民們認準了她纔是聖女,可笑。
蘇漣漪想着想着,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爛泥扶不上牆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時間和聖女談談,這建立威信的好機會,不能錯失。
“累了?”一道男聲在其身側想起,淡淡中帶着溫柔。
漣漪趕忙打斷了思路,擡頭正見玉容,“我……恩,確實有一些累了。”
玉容輕輕點了點頭,“如今天疫已控制,你也不用守在這裡,下午回去休息下。”
他的聲音雖不大,卻也不小,帳內其他人都能聽見。沒人說話,都豎耳聽着,偷眼打量着兩人的來往。
“這……”漣漪佯裝爲難,其實心中早已雀躍,她正要找機會去見聖女,爲聖女策劃出個什麼事件,讓其建立威信,引起背後主子的注意,好有機會引出背後的主子。
到目前爲止,蘇漣漪還將希望壓在安蓮身上,怎會想到過後安蓮的反應也超出了她的計劃。即便是幾十年後,蘇漣漪將自己從前所做種種重新反思評分,也認爲在奉一教一事上,她實在太過被動,變故連連。
“聽我的,回去休息吧。”玉容的聲音更柔,低垂的眼神中帶了更多心疼的意味。
就這樣,蘇漣漪裝模作樣的推辭兩次後,便在衆人的關切中離開了門診帳,但卻未回自己的住所,反倒去了聖女安蓮那裡。她怎麼會想到,馬上要見到的一幕,讓她活活火冒了三十丈。
------題外話------
昨日因爲時間匆忙,寫的實在不滿意,今日重新修改如上,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