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284,奉一教的歸順

碩大城門高聳,兵丁們稀稀朗朗在城牆上把守,大門開着,城內官兵檢查來往百姓,雖是檢查,其實也是敷衍了事。

東塢城已不是從前的東塢城,廢墟一般的空城,又有什麼可檢查?

站在城門外的正是雲飛峋,他自從前一夜得到接到飛鴿傳書便再也安不下心來,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非去親自迎接不可。這一夜,不知捻轉了幾百次,若用牀和身體可以烙餅,他一夜烙的餅足夠一個營的人吃了。

好容易盼到了天亮,破天荒的選了新衣,沐浴束髮,如同“望妻石”一般立着。

從天際深藍等到魚肚白,從早霞緋影到日上三竿,從城門緊閉到人頭攢動。進出城門的百姓們見到城門口器宇軒昂的男子都很是好奇,這人比城門官兵站的都直。

終於,大道盡頭原來的車隊映入眼簾,“望妻石”才動了一動,勾起了脣角。他笑了,令邊城增色,爲秋季增彩。

往來百姓見到“望妻石”動了都忍不住好奇,順着“石頭”的眼神望去,看到了車隊。那車隊有名的很,因爲不是別人的車隊,正是奉一教的車隊。

大家暗暗稱奇,車隊中央的馬車爲紅色,綴着紅紗,但好歹也算是馬車,不像從前,直接弄了紅紗帳子,招搖、風騷。

車隊已到了城門口,衛兵們一見是奉一教的車隊,更是連檢查都不檢查,直接放行。

擦肩而過時候,漣漪掀開了車簾,對車外飛峋道,“我回來了。”

是啊,她終於回來了,這一同鬧劇終於要結束,再一次回到東塢城,仿如隔世一般,好像又重回人世一般。

蘇漣漪帶着面紗,只露一雙眼,但對於雲飛峋來說,只看到這雙眼便足夠了,“終於回來了。”馬車已緩緩入城,飛峋對着遠去的馬車輕輕道。

坐在車外的李嬤嬤掀開了車簾,對其內的蘇漣漪恭敬道,“聖女大人,我們已入了城,現在要去做什麼?”整個車隊都不解聖女大人的目的。

漣漪心情愉悅,淺笑,“到衙門去,見徐知府。”

“啊!?見徐知府!?”李嬤嬤嚇了一跳,奉一教和官府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小漣姑娘爲何要去衙門?”

蘇漣漪笑吟吟道,“解散奉一教。”雖然是笑着,但說話的口吻卻絲毫不帶玩笑的意思。

李嬤嬤“啊”的一聲,因大吃一驚,差一點從馬車上栽了下去,還好被一旁的孫嬤嬤抓住。

孫嬤嬤也是聽到的,也是嚇了一跳,“小漣姑娘,好好地爲啥要解散奉一教?再說,解散奉一教這麼大的事……您能說話算嗎?若玉護衛知道了,您可怎麼辦?”

“玉護衛不會回來了,”漣漪不太理會震驚的兩人,透過一旁的車窗簾子賞着風景,“喬公子也不會回來了,那些胡鬧的人都走了,東塢城人終於不用再受愚弄了。”口吻,越來越冷。

孫嬤嬤和李嬤嬤相視一望,交換了個眼神,而後放下車簾。

車隊駛往府衙。

徐知府翻看着這幾年的案宗,就聽外面有了吵嚷聲,隨後擊鼓聲響。擊鼓,便是有人報案鳴冤。這鼓聲已經多久沒響了?因爲百姓們對知府已不抱希望,對鸞國也已不抱希望。

徐文成老眼一眯,伸手在花白的鬍子上縷了一縷,“哈哈,看來是成了!”

師爺不解,“老爺,成什麼了?”

有衙役來報,“稟告知府老爺,那個……奉一教的人來了,在擊鼓。”一個個心中都在納悶,奉一教的人來幹什麼?按理說,兩邊應是對頭,早幾年,徐知府還帶人圍剿過奉一教呢。

“好,帶他們上來,升堂!”徐知府樂了,老臉紅撲撲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無論是衙役還是奉一教的教衆、更或是東塢城百姓,都一頭霧水。消息傳得很快,從奉一教車隊入了東塢城,這消息便傳來了,往日那些神戶神司帶着所謂教衆們烏壓壓都趕了過來。

孫嬤嬤回到了紅色馬車旁,“小漣姑娘,已經擊完鼓了,知府老爺也升堂了,我們……我們還怎麼辦?”

衆人只見,簾子被一隻雪白素手掀開,一名身材高挑窈窕的女子從容探出身來,“好辦,既然知府升堂了,我們便進去罷了。”

李嬤嬤卻一把抓住了蘇漣漪,忍不住顫抖起來,“小漣姑娘……這樣不行!雖然我們瞭解你,知道只要是小漣姑娘你決定的事便沒人能阻攔,但小漣姑娘你要三思啊!解散奉一教的方法很多,唯獨不能來官府,怕是官府老爺會定你罪的!”

漣漪心中一暖,她也知道孫嬤嬤和李嬤嬤不算什麼善良的好人,但這世上又有誰敢拍胸脯說自己是好人?一切都爲了生存而已。兩人能關心她到如此,已經滿足了。

“嬤嬤們放心吧,一切,我心中有數。”說着,便是掙脫李嬤嬤,從容入了府衙。

人羣一下子如炸開了鍋一般。

“這女子便是聖女大人?”因爲女子面紗蒙面,外人分不清她身份。

щщщ★тt kan★C○

“應該就是,但聖女大人帶人來官府幹啥?”

“聖女難道傻了?帶人跑到衙門難道是自投羅網?”

“哈哈,估計是要踢館吧,反正現在東塢城是奉一教的東塢城,這衙門有或沒有沒什麼區別了。”

“別瞎說!就算是官府沒用,但整我們這幾個老百姓還是能的。”

吵嚷一片。

徐知府來了精神,哪還有平日裡裝病的小老頭樣?腰背挺直地坐在大堂椅子上,神采奕奕,“下方,來者何人?”

面紗下的蘇漣漪微微一笑,作勢便要跪下去,這可把徐知府嚇壞了,“別……別……”只能小聲阻止卻又不敢喊,爲何?自然是因爲蘇漣漪的品銜比他高了不止一點半點。無論是因她爲當今太后的義女漣漪郡主還是正二品商部尚書,都是他這種地方知府遙不可望的人物。

漣漪擡頭,用一雙會說話的大眼安慰他——做戲做全套,下跪有何不可?

蘇漣漪就這麼安安穩穩地跪了下,其實對於漣漪這種現代人,下跪只是一種姿勢,即便是禮節也於鸞國的下跪有着天壤之別。

徐知府雖坐立不安,但心中不免感動。鸞國有此才女、有此郡主,真乃鸞國之幸!

“回知府大人,小女名爲小漣,身份是奉一教聖女,如今更是奉一教唯一決策者,此番前來是因爲小女良心發現,決定痛改前非,前來歸順朝廷。”

人羣譁然。

短短的時間,衙門外不僅裡三層外三層,幾乎全城人傾巢而出,都擠到了府衙。

好在,雖東塢城饑荒,但徐文成即便是自掏腰包也未遣散任何一名衙役,衙役人數尚夠,手持水火棍阻攔着不斷前涌的百姓,維持着秩序。

之所以未遣散衙役,不僅是因衙役們離開府衙難有活路,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徐文成知道,總有一天京城會來人,會拯救東塢城於水火之中。只不過從前他以爲來者定是雲家人,卻沒想到他猜對了一半,猜錯了一半。錯的是,前來的雲飛峋並不是整件事的主導,而對的是,漣漪郡主是雲飛峋的妻子,也算半個雲家人。

門外有人高喊道,“胡說!哪來的妖女冒充我教聖女?誰給你的膽子前來敗壞我教名聲?”

蘇漣漪笑了一笑,對徐知府使了個眼色,而後從容站起身來。“剛剛說話這人,應是神司或者神戶吧。”

那人四十上下,身着整潔,看起來像讀過書的人,“本人正是神司!你這妖女竟然冒充聖女,你膽子不小,你就不怕玉護衛來要了你命?”

“呵呵,”漣漪聲音不小,隔着面紗笑望那人,“你錯了,我正是聖女,更是玉護衛親手捧上神壇的聖女,既然你是神司,那我身邊這些人,你應該認識吧。”說着,一指同樣跪着的營地中的高官之人。

那神司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其中真有他認識的,“劉侍衛長,您在這?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漣漪也看向那人,“既然他認識劉侍衛,那就麻煩劉侍衛起身與他解釋一番。”

百姓中很多人都是見過聖女的,只不過他們見到的都是安蓮。遠遠看向聖女,雖高高在上,但如今的聖女卻比之前的聖女更讓人高不可攀。氣質!是一種氣質!

眼前的聖女,即便是蓋着面紗,即便外人根本無法窺其容顏,甚至其根本未放什麼狠話,但卻不怒自威,周身散發一種令人折服的氣場。若不是今日發生之事實在匪夷所思,他們怎會不信面前女子就是聖女?

劉侍衛也是一頭霧水,被蘇漣漪點名,便站起身來,對着外面那人愁眉苦臉,“這位神司,雖然我也不明白髮生的一切,但卻敢保證,您眼前的正是聖女,是玉護衛欽點的聖女大人。”

看熱鬧的百姓大半都是奉一教的人,擠在前面的少不得神司和神戶,“聖女大人,您爲何要這麼做?”有人喊了出來。

漣漪一挑眉頭,一攤手,“諸位,我也不想這樣,高高在上錦衣玉食備受愛戴的聖女,我也想做,但玉護衛和他背後的主子跑了,不管我們了,我如何撐得下去?”她說的都是事實。

那神司一愣,“聖女大人您是說,玉護衛……他走了?他去哪了?”

漣漪點頭,“對,玉護衛他走了,但去哪裡我也不知,臨走時說,將奉一教給我了,我願意撐便撐,不願意撐就散,就這麼簡單。”

衆人又一片譁然。

有人喊道,“聖女大人,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太詭異,好好的奉一教怎麼就沒了?玉護衛怎麼就走了?讓我們怎麼接受?”

漣漪道,“是啊,奉一教怎麼就沒了,玉護衛怎麼就走了?你問我,我問誰?”一問三不知,誰能奈我何?

人羣后面有人喊,“奉一教天地同齊!奉一教永遠不倒!”緊接着,一羣人跟着也喊了起來,百姓們情緒激動,越發高漲。

徐知府面色凝重,他擔心若百姓們真鬧起來,沒有軍隊的鎮壓單靠這幾個衙役根本不夠。

蘇漣漪呵呵笑了起來,即便是人聲鼎沸,但這清脆的笑聲在沸騰的人聲中仍然十分獨特,讓人過耳難忘。“是誰說奉一教不倒?站出來。”

人羣一下子靜了下來。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哪那麼多視死如歸?

漣漪的笑意更濃,“別怕,我不會拿你怎樣,徐知府是個公正嚴明的好官,也不會冤枉無辜。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站出來,我這聖女位置讓賢,讓給那人去做。”

還是沒人說話,百姓們也不傻,雖然不懂“聖女”有何陰謀,卻也能聽出話中有話。

見沒人應聲,漣漪繼續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中任何一人,無論是神司或者神戶,無論是奉一教教衆或是非教衆,只要有人站出來,我便是將聖女位置讓賢,我說到做到,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衆人還是不吭聲,沒人當這出頭鳥。

最早衝出來的神司,咬牙道,“既然聖女大人要讓賢,那在下……”

漣漪伸出食指搖了一搖,“這位神司,你可想好了?玉護衛走了,後臺也走了,龐大的資金源頭也沒了。奉一教從上到下月月都要發放食物、銀兩,你覺得,你能支撐得起這麼龐大的組織?”

組織?沒錯。截至到現在,蘇漣漪都不認識奉一教是什麼宗教、甚至連個江湖門派都算不上,他只是個組織,**武裝組織!

那神司一愣,面色一黑,不再吭聲。

蘇漣漪對着人羣揚聲道,“除了這位神司,還有人想當聖女聖男嗎?只要你們開得起這月薪,本人立刻讓賢!有沒有?”

人羣一片寂靜。

蘇漣漪皺眉無辜,“你們拿不出這些錢,我也拿不出,那我歸降官府又有何不對?無論我是否歸降,從今日今時開始,你們都沒錢可拿,一個銅板也拿不到。”

人羣中突然有了老婦的哭聲,“大慈大悲的聖女大人,您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若沒了奉一教,我們真沒了活路了!”

老婦的哭喊聲如同點燃的引子,將人羣緊繃的氣氛炸開,一時間百姓們更激動,哭的哭鬧的鬧。

漣漪看着無助的百姓們,剛剛譏諷神司神戶的劍拔弩張消了很多。

是啊,誰願意被人愚弄?誰有好好的日子不過來信一個突然天上掉下的奉一教,一切都是生活所迫,都是命運的捉弄。

徐知府趕忙從桌子上出了來,快步到漣漪身旁,壓低了聲音,“郡主大人,百姓鬧起來可不好啊!”

漣漪微微點頭,“宣佈商部到來,承諾十日之內有飯吃……不,三日!”

徐知府愣了下,“三日?這能行嗎?”

漣漪一雙大眼盈盈笑着,“就三日,金口玉言。”

徐知府狠狠點頭,“郡主大人,下官信您!”

而後快步回到座位上,抓起驚堂木狠狠在桌上拍了數下,直把師爺的耳朵震得生疼,“肅靜!肅靜!”

沒有衙役聲威,因爲衙役都在攔着百姓。

人羣逐漸靜了下來,徐知府道,“諸位有所不知,其實朝堂已派下人來解救我們東塢城於水火,派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商部尚書、當今太后義女、我們鸞國的第一奇女子漣漪郡主!”

蘇漣漪只覺後背一層雞皮疙瘩,雖然她身份確實如此,但有人當面幫她吹牛,仍是對自己臉皮厚度的一種考驗。

百姓們互相看了看,一臉迷茫。聽說過禮部、工部、兵部什麼的,何時又出現了商部?再說漣漪郡主的名聲,大部分人是沒聽說的,畢竟,這裡是信息極爲滯後的古代。

徐知府繼續道,“漣漪郡主另一個身份你們有所不知,正是赤虯元帥的兒媳,而赤虯元帥的愛子、南征軍主帥、無往不利的驃騎大將軍雲飛峋也與漣漪郡主同來!”

人羣中,雲飛峋的後背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百姓中有一些上了年歲的,還記得當初的東塢盛世,都感慨頗深,“元帥啊,元帥何時才能回來啊。”

有人喊了句,“名頭再大有什麼用?我們要的不多,只要安居樂業就行,我們可不管什麼郡主什麼將軍,只要能讓我們吃飽飯,我們便擁護他!”

徐知府見人羣又起騷動,繼續拍了下驚堂木,“自然!漣漪郡主與驃騎將軍已到,不用多,三日內,你們便能吃上飽飯!除此之外,我們東塢城的物價也會逐漸恢復正常,再不會出現天價米、天價布,我們東塢城會恢復平靜,更會重會盛世!”

人羣呼啦啦地又討論了起來。

漣漪看着與羣人蔘與討論的神司,高聲道,“徐知府說的你們都聽見了吧?如今還有沒有反對奉一教歸降朝廷?”不想說那些假大空的洗腦話,只將最根本的問題指出來,跟着奉一教沒飯吃,跟着朝廷有飯吃,夠了。

“但……但……”那名神司仍舊不甘,畢竟自己爬上這位置,實屬不易,這麼大的奉一教,怎能說倒就倒。

“這位仍然有意見?那我讓賢?”漣漪笑着威脅道。

神司不再吭聲。

徐知府如同老來喜一般,高興地鬍子都飛了起來,將那驚堂木拍得響亮,“好,此事就這麼定了,本官宣佈,從此以後奉一教徹底解散,對教衆既往不咎,奉一教的一切充公,至於聖女嘛……”偷偷斜眼詢問蘇漣漪的意思。

漣漪轉過身來,跪地,“知府大人,奉一教多年對抗朝廷、違逆皇權、濫殺無辜、罪無可恕!罪女對知府大人的寬容表達感激,身爲奉一教的聖女,罪女願以死謝罪。”

百姓們譁然,即便不是奉一教中人,也都對震驚——哪有人找死的?

徐知府自然明白蘇漣漪心中所想,在心中挑起大拇指,臉上一派嚴肅,“雖然奉一教歸順朝廷,但從前的罪責卻不少,若是說聖女是主謀,那神司神戶也是有罪。”

人羣中的神戶、神司緊張開來。

“如今,既然奉一教聖女願以一身頂罪又態度良好,本官決定,免除奉一教神戶、神司之罪,但奉一教聖女卻不可饒恕,其罪當斬!”徐知府底氣十足。

人羣死寂一片。

“來人,將奉一教聖女收押,待確定時日,當以斬首示衆!”

“小漣姑娘!”李嬤嬤撲了過來,“小漣姑娘你不能死啊,小漣姑娘你快向知府大老爺求情啊!”

孫嬤嬤開始磕頭,“青天大老爺您開恩啊,小漣她之前不是聖女,她才當聖女幾日,她是無辜的!青天大老爺開恩。”

蘇漣漪看着孫嬤嬤和李嬤嬤兩人,心中溫暖。“別求情了,這死罪是我自己求下的,以我的死宣告奉一教的結束,大家都散了吧,安居樂業,過自己的日子吧。”

一場鬧劇,應該結束了。

------題外話------

請假三天,但今天提前一天回來,求一個表揚,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