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再回京城
自嘲而笑,原來不是他人太簡單,而是當初的自己太單純。時過境遷,一切都好像一場夢一般,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飛峋,希望皇上別因失職嚴懲飛峋。
屋外剛停了一會的大雪再次飄起,漣漪透過半透明的窗紙隱約見到飄落的雪花,想到在東塢城發生的種種,突然驚悟——怕是從前的李夫人也是半真半假有着演戲的成分吧,畢竟經歷了那麼生死大事,怎會像普通貴婦那般膚淺簡單?
蘇漣漪是極其敏感的,從李夫人的字裡行間能聽出其對熙瞳的疼愛爲真,卻突然看不清李夫人了,好像從前根本沒看清一般。
又應付着回了李夫人幾句話後,李夫人見漣漪不太想與其閒聊便沒勉強,與初螢聊起來,聊天內容大半都圍繞着雲熙瞳,給初螢講這一段時間熙瞳的趣事等等。
但眼前一幕,若拋開初螢的身份不能稱呼李夫人爲母親,兩人相處一幕絕對是好母女、好婆媳的典範。
漣漪嘴角抽了一抽,心想着按照最狗血的劇情,她應該暗暗掐一下大腿看這是不是在做夢吧。畢竟按照她的想象,兩人應該針鋒相對纔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不肯看人臉色,一個當婆婆的想作威作福。
初螢點頭笑道,“是是,夫人最有經驗,都聽夫人的。”
李夫人道,“別找了,我沒帶熙瞳來。這天兒冷,怕熙瞳着涼傷風,孩子可不比大人,吃幾副藥就好了,孩子若真染了病,那可得折騰着呢。”
夏初螢這才恍然大悟,“對啊,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漣漪肚子裡的孩子,連我自己的孩子都忘了,該罰。”
蘇漣漪坐立不安起來,難道她不在的幾個月京城又發生了什麼大事讓李夫人性情大變?從前並未聽說啊,爲了緩解尷尬,她岔開了話題,“初螢,難道你不想熙瞳?”
李夫人感慨地點了點頭,“是啊,飛峋是打心底地疼漣漪,這樣也好,夫妻就要這樣互相心疼、互相扶持。漣漪能嫁給飛峋,是漣漪的福氣,當然,也是飛峋的福氣。”
初螢頓了一下,而後又笑逐顏開,“夫人您忘了,還有小叔飛峋疼漣漪呢。”
李夫人看初螢,暗暗嘆了口氣。
初螢一挑眉,“我心疼啊,漣漪雖然沒有娘,但我心疼漣漪。”
一通話,把蘇漣漪說得一頭霧水。李夫人難道吃錯藥了?這劇情不應該這麼發展纔是。
“太要強了,不會心疼自己,”李夫人嘆了口氣道,“你還年輕,根本不懂,女人啊,若連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還誰能心疼你?可憐你娘去的早,不然你也不會這麼逼自己吧。”
“缺點?什麼缺點?”漣漪好奇問,她雖不是什麼完美的人,但還是很好奇在李夫人眼中,自己有什麼缺點。
李夫人笑着搖頭,“慪沒慪氣你自己知道,漣漪呀,你這姑娘聰明能幹,就是有個缺點,讓人放心不下。”
“我……”漣漪微微皺眉,能言善辯的她一時間也詞窮了,“母親您誤會了,漣漪何時與您慪過氣?”
被李夫人推回了屋裡,李夫人放開夏初螢,將漣漪半扶半拽着拉到房內牀上,“以前的事兒就算了,漣漪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但現在有了身子可不許再折騰了。你也別想着和我慪氣,保養好身子纔是真的。”
倒是蘇漣漪很是不習慣,微微皺着眉,不知道怎麼回話是好。因爲李夫人的形象在她的腦海中,依舊是這時空傳統當家主母貴婦的印象——高高在上逼着後院女子們遵從她,既與妾室們爭風吃醋,又想盡辦法讓自己兒子多娶開枝散葉。
夏初螢笑道,“夫人真是,我們哪有那麼金貴?”語氣也是親切不見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李夫人一般。
“別出來,快回去,快回去。”李夫人甩開一旁攙扶的丫鬟,快步走了過來,一隻手拉住蘇漣漪,另一隻手拉住夏初螢,“沒看見正下雪呢嗎,你們這些年輕姑娘身子嬌弱,見了涼風作下病怎麼辦?”那親切勁兒,好像兩人不是她兒媳婦,是親閨女一般。
李夫人已不是當年那非逼着自己兒子娶妾的李夫人了,也不知她是被蘇漣漪給鬥怕了,還是想通了,或者因一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原因,如今李夫人雙眼笑成了一道月牙,滿臉的慈祥,渾身散發出一種從容大度的氣息。
當滿面紅光的李夫人入了院門時,蘇漣漪和夏初螢已經迎了出去。
漣漪撲哧一笑,之前有種怪怪的感覺卻未找到原因,如今被初螢一語道破,正如初螢所說,剛到京城,世界彷彿便變了,再也沒有那麼多需要費心的事,可以懶洋洋的養生子生孩子了。“是啊,今日才知,原來在後院安逸的生活也不賴。”
“有沒有從仕途回到後院的感覺?”初螢打笑道,一邊說着,一邊稍微整理了衣服,從下人們的稱呼可聽出,來者是雲飛峋的母親,元帥夫人李夫人。
沒多大一會,便聽府門外鬧哄哄起來,而後便是下人們紛紛請安的聲音,既喜慶又吵鬧。
秦詩語與夏初螢身畔的嬤嬤交接,又囑咐廚房煲補湯安排未來膳食,更是派人請了京中有名的大夫和穩婆來,準備早早爲蘇漣漪“科普”懷孕注意事項等等。
與房內的平靜不同,屋外卻是忙乎開了。
漣漪拍了拍初螢的手,“是啊,你也是很不容易,可以化險爲夷,”
夏初螢終於打消了疑惑,“千里迢迢回京,定然辛勞。你已經很不錯了,當初我懷着熙瞳到處逃命的時候,真的吐得想死的心都有。”
漣漪笑着道,“真的沒事,可能這幾日有些累了吧,總忍不住溜號。”後來的一段日子,漣漪用盡各種辦法,明裡暗裡找尋二皇子的蛛絲馬跡卻絲毫尋之不到。如今無論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唯一希望的便是皇上能開恩原諒飛峋吧。
“真的沒事?”初螢大眼有些疑問。
怪只怪,當初的她太任性了吧。
蘇漣漪一直因爲這件事而自責,若不是當初她執意隻身涉險,飛峋也不會親自潛伏奉一教保護他,而若非此,也不會令二皇子有機可乘地溜掉。她無法任性地說出埋怨飛峋的話,因若身份緩過來,處在雲飛峋立場上的是她,她也會這麼做。
漣漪愣了下,而後趕忙擠出笑容,“我哪有什麼心事?我們日日在一起,我身邊有什麼事難道你不知道?”其實心事是有的,那件事一直盤踞在心口無法放下,那便是雲飛峋因她而失職之事。
夏初螢見蘇漣漪時不時盯着窗外愣神,有些不解,“漣漪,爲何你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說來聽聽,有什麼事大家商量着解決吧。”
回了府,雲飛峋便立刻入了宮,房內只留下漣漪與初螢兩人。
周管家被漣漪問了幾句話便匆匆回去,趕忙將郡主有孕這天大的好事送回元帥府,想來李夫人定然十分高興。
經過簡單詢問,漣漪得知,元帥府原管家因身體不適已離開元帥府,這名新任管家姓周,是雲夫人家的遠房親戚。
漣漪不得不承認漣漪推薦的女管家秦詩語,其幹練細心,將雲府打點既氣派又溫馨,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因爲秦詩語的存在,漣漪根本不用操心家中一丁點的事,因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廳內四角,放置了四個大火盆,銅質火盆燒得通紅,偌大的廳堂溫暖入春,更是有着淡淡清香。
漣漪與初螢等人便在人羣的簇擁下入了府,下人們紛紛跟隨,打心眼的高興,不僅是一會少不得要打賞下來,更是由衷的祝福漣漪郡主,畢竟像漣漪郡主這般好的主子難找。
跪地衆人紛紛起身,而後呼啦啦讓出一條路。
秦詩語也一反平日裡永恆的冷靜端莊,面色紅着難掩激動,“對對,郡主大人說的對,這大冷天還讓公主、郡主在外受凍是奴婢的不是,快快進去暖和一下,奴婢已煲好了薑湯。”
漣漪面色微紅,既是高興也有害羞,“快起來把,大雪天別說跪就跪。”
初螢的聲音不小,周遭人都能聽清,衆人先是一愣,而後驚喜,紛紛跪地恭賀。
夏初螢笑道,“漣漪,由此可見,夫人很重視你的嘛。若夫人得知你有孕的消息,非高興壞了不可。”
那人爲其磕頭道,“見過郡主大人,奴才是元帥府新任管家,夫人聽聞將軍與郡主今日回京,特送來禮品若干,更是吩咐奴才在此等候將軍與郡主,希望將軍與郡主到元帥府,夫人已親自安排宴席爲二位洗塵。”
“這位是?”漣漪見一旁跪地請安的管家摸樣的中年男子。
蘇漣漪對秦詩語一直是尊敬的,也許是兩人性格想象,同樣的倔強、同樣的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可惜,她蘇漣漪幸運在有着現代記憶以及命運讓她遇到飛峋;而秦詩語卻成爲了這個時空女權的犧牲品。
秦詩語趕忙福身道,“奴婢是郡主的管家,照料府邸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也絕不辛苦。”
蘇漣漪道,“好久不見了,詩語。這四個多月,雲府全靠你自己打點,辛苦了。”
夏初螢被丫鬟小心扶下馬車,就在丫鬟準備扶蘇漣漪下車時,卻被雲飛峋搶了先,親手扶着愛妻下車。
“奴婢給公主、將軍、郡主請安,天寒雪大,各位主子辛苦了。”一身藏藍色絲綢長裙的秦詩語上前,帶着淡又溫暖的笑容,不卑不亢,周身散發一種端莊宮廷式氣質,因秦詩語從前是太后身側紅人女官,自然氣質與一般女子不同。
雲府大門前站滿了人,整個雲府下人們都跑出來迎接,滿臉的喜氣。站在人羣最前面的有兩人,一人是雲府的女管家秦詩語,另一人則是也打扮得管家摸樣的一名中年男子。
“到家了。”夏初螢興高采烈道,剛剛有些沉穩的車廂氣氛因她的興奮一下子也高漲了起來。
入了城門大概半個時辰,便到了雲府。
一別數月,如同數年。
車隊在城門有了短暫停留,帶隊官員與城門官員交涉完後,車隊重新啓動,緩緩進了城門。
因爲大雪,今日往來城門的百姓不多,身着盔甲的城門兵如同兵馬俑一般矗立,頭上、身上落了雪花。
初螢笑道,“你呀,都三個月了還在擔心別人,最需要保護的不是姨娘們而是你好嗎?好在你害喜不嚴重。”非但不嚴重,幾乎可以說是不害喜,除了嗜睡,沒有任何不適反應。
漣漪點頭,“是啊,終於到了,好在事先已讓姨娘們早早回京,否則不知這一路上要吃多少苦。”一個月前,蘇漣漪已將元帥府姨娘們隨押運貸銀重兵送回京,司馬秋白也早已離開。
“到了,終於到了。”一旁的夏初螢順着車窗看向已進入視線的城門,口吻中少不了感慨,也算是鬆了口氣,因生怕漣漪受不了這顛簸的路程。
直到今日,蘇漣漪本人仍覺得恍恍惚惚在夢境中一般,怎麼就懷孕了?生老病死新兒出世,她見的多了,卻沒想過有一天發生在自己身上,這種感覺十分奇妙、美妙。
車廂內舒適溫暖,先不說放置的火盆令車內外成爲完全兩個世界,就說車廂墊着一尺厚的毛毯,軟得幾乎可媲美現代轎車的減震。只因免除顛簸,畢竟蘇漣漪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因這突來的大雪,本還有一日就到京城的車程硬生生拖到了兩日方到。
鵝毛大雪紛飛,整個世界一片銀白刺眼,官道上,浩浩蕩蕩的車隊慢慢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