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就因疲憊着急趕路的蘇漣漪,又碰到了糟心的事——車壞了。
正當漣漪和老馬頭查看車輪時,有兩輛豪華尊貴的馬車先後停了下來,第一輛是葉詞的,第二輛是李玉堂的。
葉歡先是蹦了下來而後是葉詞,“漣漪,出什麼事了?”葉詞問。
漣漪回頭看向他,有些無奈,“車壞了。”
第二輛馬車停靠,車伕下車搬了車凳,墨濃在一旁等候,一身白衣的李玉堂踩着車凳優雅而下,銀色月光在他雪白得衣上發出盈盈光彩。
今日備受打擊的葉詞,這一下子忘了打擊,“太好了……不對,是太不幸了,漣漪你上我的車吧,我送你回去。”大獻殷勤。
漣漪能上葉詞的車嗎?自然不會。既然知道葉詞對她有心,她便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是對葉詞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不用了,我怎麼忍心把馬大叔自己留這?我等着馬大叔修好。”
老馬頭一回頭,想對蘇漣漪說——不用,他自己修就行,漣漪小姐早點回去休息。但和話剛到嘴邊,就看見蘇漣漪的刻意對他使的眼色,便嚥了回去。
葉詞哪能看不出?嘆了口氣,“漣漪,我保證在車上不對你進行騷擾行嗎?你看你,累得眼睛都是腫的,想必因爲趕路,昨夜也未睡吧。”
漣漪搖了搖頭,還是不肯上他的車。其實,真的很累,而且她留在這非但不能幫上馬大叔,相反會給其壓力,讓其急躁,修得更是慢了。
李玉堂冷眼看兩人的對話,而後道,“蘇姑娘,上我的車吧,我送你一程,墨濃趕車,將李府車伕留下陪着一起修車,想必也快上一些。”
漣漪不得不說,李玉堂想得周到,這些都是她需要的,尷尬了下,“那就……麻煩李公子了。”好笑,一天前還恨得咬牙切齒,今日竟刻意握手言和,人與人的交往啊,很微妙。
“你……李玉堂,你這是要與我爲敵!”葉詞怒了,李玉堂這小白臉插什麼手?
李玉堂微微一笑,“葉公子,你與蘇姑娘都是李某的朋友,對朋友伸出援手有何不對?”
葉詞氣得咬牙切齒,“別和我裝糊塗,你這小白臉想什麼,難道我不知道?”
蘇漣漪輕輕嘆了口氣,“葉公子,原以爲您是大智若愚玩笑衆生的智者,請別讓我失望,更別無理取鬧。”說完,轉頭對李玉堂道,“再一次表示感謝。”
李玉堂微笑着點了點頭,命車伕取了工具留下和老馬頭一同修車,待蘇漣漪上了車後,才上了車,墨濃將車凳搬上去,坐在車廂外,駕了車。
隨着一陣噠噠噠,馬蹄響,李家馬車逐漸遠去。
老馬頭看了一眼葉詞,他都一把年紀了,小孩兒的心思哪能看不出,這位尊貴俊美的公子定然是喜歡漣漪小姐的,可惜啊,漣漪小姐有大虎了,他老頭子是很看好大虎的。
葉詞看着遠去的馬車背影,如果說白日裡心頭是貓抓了,現在就是被刀割的,疼!生疼!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麼揪心、無助過。
葉歡在一旁,暗暗嘆氣。少爺看似風流,其實是很有分寸的,但今日,怕是真栽了,就栽在這蘇漣漪小姐身上了。
李家馬車,墨濃趕着車。
寬敞舒適的車廂內,是李玉堂和蘇漣漪兩人。
漣漪暗暗打量了這車廂,心中感慨,不愧是有錢人的馬車,真夠豪華!若是放到現代,恐怕這也算是勞斯萊斯了。車廂比普通車廂明顯寬敞許多,桌位上是厚重柔軟的錦緞坐墊,車廂深處是小櫃子,那櫃子中相比當着茶果等,人車廂兩遍有一可拉出的摺疊小桌,腳下是名貴毛毯,車廂壁也垂着繡工精美的掛鏈。
李玉堂看似平靜地看着車窗外,其實心中也是緊張得很,只因爲身旁的女子。
漣漪想了一想,覺得還是有必要表示感謝,“李公子,今日還是多謝了,無論是在宴席上還是剛剛。”
李玉堂搖了搖頭,“哪裡。”
說完後,兩人又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兩人關係很有趣,說陌生?但曾經一度,兩人背地裡恨對方咬牙切齒;說熟悉,但兩天這纔是見第二面。
當然,這些是就蘇漣漪所言,李玉堂之前多見了幾次本尊。
過了好一會,李玉堂突然開口,“蘇姑娘,我聽父親說了在品茶聽發生之事,歐陽老先生請你來羣菁會的原因,不得不說,我很……欽佩。”由衷的欽佩。
漣漪想了一下,噗嗤笑了出來。
李玉堂略微驚訝,“爲何笑?”難道是嘲笑?難道是覺得他李玉堂可笑?
雖是這麼想着,但李玉堂卻無法生氣。面前的女子白裙曳地,嬌豔的花秀襯着她的白皙的面龐有了絲粉紅,烏絲濃密亮澤,隨意披散在肩頭,眉清目秀,而平日裡清冷的眸子此時笑意盈盈,帶着暖意。
李玉堂竟突然有了種感覺,賠錢又如何?被打敗了又如何?只要能博佳人一笑,這些都不算什麼!
從前覺得那烽火戲諸侯以博褒姒一笑的故事實在是可笑,但如今,他卻是真真體會到了幽王之感。
漣漪收斂了笑容,“李公子,有些話,我不敢說。”
玉堂驚訝,“有什麼不敢說的?”
漣漪噗嗤又笑了,“怕你生氣,把我扔下車去。”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如果李玉堂真生氣扔了她下去,那才真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李玉堂失笑,“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般狹隘之人?”不過轉念一想,他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當然不是,李公子其實是很寬宏大量的。”漣漪也不能說實話,自然是說了一些謊話。
漣漪的回答讓李玉堂無地自容,便不再糾結那件事,叉了話題,“那你能告訴我,剛剛你笑什麼嗎?”
漣漪換之淡笑,恢復了平日裡的端莊,腰身直挺地坐在椅上,雙手交握輕放於腿,“恩,其實是歐陽老先生高看我了,我哪有那麼高瞻遠矚,我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制定那樣的銷售路線是偶然,也是無奈之舉?”
“無奈之舉?此話怎講?”李玉堂繼續問。
漣漪微微偏了頭,雙眼無辜,“李公子難道您忘了?當初您的勝酒將我逼到走投無路,在嶽望縣別說一罈,就是一壺酒也都賣不出去的,無奈才賣到其他城市,問題是我也沒有足夠的銀兩,便只能做無本賣賣,於是便找了下線,僅此而已。”
李玉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確實,當初是自己勝之不武,而蘇漣漪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雖然不願承認,但這不就驗證了那句話——邪不勝正嗎?
很不願承認自己是“邪”,但事實如此。
車廂內氣氛很奇怪,漣漪一邊,是輕鬆活躍;玉堂一邊,是尷尬深沉。
想了很久,李玉堂再次開口,“蘇小姐,關於勝酒……你恨我嗎?”
漣漪搖了搖頭,“不恨,商場之上,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事屢見不鮮,即便不是你辦勝酒,也許便是別人辦。除了你的勝酒,蘇家酒後來面對的栽贓陷害也是頻頻。別說是商場,就算是其他的領域,都存在着競爭,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當紛爭結束,哪還有人記得誰是邪?誰是正?”
李玉堂苦笑,“看來我這失敗是必然。”
漣漪道,“是啊,你那麼急功近利,定然會失敗的。”這句話剛說出口,便後悔,她怎麼沒事瞎說實話?“抱歉,剛剛是我失言了,我說錯了。”
李玉堂不生氣,搖了搖頭,“你沒說錯,急功近利、心態浮躁、心胸狹隘,這些不是你自己說,說的人太多了。”其中有他自己的父親,更有新對頭葉詞。
漣漪尷尬下,自責自己剛剛不經思考瞎說話。
“蘇小姐,我們不打不相識,此時也算是朋友,您可否告訴我,我真的是那種人嗎?”
漣漪猶豫,說還是不說,當看到李玉堂誠懇的雙眼時,覺得自己若是說謊便實在不對,“好,那我說了,李公子不要生氣,你,便正如剛剛自己所說,急功近利、心態浮躁、心胸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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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蘇漣漪這麼說,李玉堂非但不生氣,相反心情輕鬆許多,輕笑出聲,“能否請蘇小姐繼續賜教。”
漣漪微微一聳肩,“賜教不敢當,只是說說愚見罷了。首先說勝酒,這酒真的不錯,但賣點卻很尷尬,若是價格低廉便無法回本,若是高價卻無法競爭過名酒,這些,你自己也知曉吧?那你想沒想過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產品?”
李玉堂一時噎語,因爲……
“因爲你太急功近利。”漣漪幫他回答了,話語犀利,絲毫不留情面。“你根本沒耐心腳踏實地地一點點成立酒業,穩紮穩打地打敗我,所以纔出現這麼尷尬的局面,其實如果你真的很着急打敗我,有種方法。”
李玉堂驚訝,“什麼方法?”
漣漪略帶取笑,“花錢僱人殺了我啊,只要我死了,你就贏了。”
李玉堂失笑,“這是什麼方法?我怎麼會去做這樣的事?我從來都是堂堂正正的。”說到這,俊臉一紅,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命令過翠兒殺了蘇漣漪。
窘迫。
漣漪卻突然覺得這李玉堂是個矛盾體,一方面,想堂堂正正,另一方面,卻急功近利,卻不知這矛盾,從何而來。
“李公子,有句話不知你是否聽過,性格決定命運。”漣漪沉下語氣,道,少了剛剛那般輕快。
“性格決定命運?”李玉堂一愣,有些不解。
漣漪點頭,“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了這個人會做什麼樣得事,或是壞事、或是好事,或是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或是偷偷摸摸雞鳴狗盜,試問,做壞事之人會是什麼下場?做好事之人會有什麼發展?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道理很簡單,她不用多說,李玉堂是個聰明人,想必能明白她的意思。
李玉堂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新奇、驚訝,他明白了蘇漣漪的意思,如今想想自己從前做的每一件事,真真就驗證了這一句話,是因爲他的性格,纔有瞭如後的發展。
蘇漣漪,本就知曉其是個奇特得女子,卻沒想過,如此奇特。
說了一大堆話,蘇漣漪也不想再說了,說這些已是極限,和李玉堂的關係還沒到她掏心窩子的程度,李玉堂是聰明人,剩下得自己去想吧。
蘇漣漪想睡一會,但又想到,在這深更半夜的馬車上,車廂裡就兩個人,守着個男人睡覺,會不會不妥?這在現代是沒什麼的,如今卻在古代,得考慮一下。
不過轉念一想,都上了人家的車,若是對方真想做什麼,睡與醒,又有什麼區別?再說,對方也不是見到女人走不動路的飢渴男子,當初本尊送上門對方都不要,現在想必對她這個有夫之婦也是不稀罕吧。
“李公子還有事?若是沒事,我便小憩一會了。”漣漪道,實在是困得急了,加上這路途遙遠,要是不睡覺,兩人不說話也是尷尬。
李玉堂點了點頭,一回身,打開小櫃子,在櫃子左下角取出了一張帶着淡香的薄毯,遞了過來,“夜深寒重,小心着涼。”聲音不大,清澈的少年男聲很動人。
漣漪愣了下,而後伸手接了,“多謝李公子的照顧了。”說完,便將毯子打開,蓋在自己身上,靠着車廂閉上了眼。
夜深了,李玉堂無絲毫睏意,看着車窗外黑兮兮的夜色,腦子裡卻一次次想着蘇漣漪剛剛說的話——性格決定命運。
直到車廂內隱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李玉堂這纔將頭轉了回來,看着眼前睡相恬淡的蘇漣漪,驚豔、驚訝、沉思,揉爲一體,就這麼直直地看着,不忍轉眼。
……
三個時辰後,已是夜半三更。
馬車下了官道,入了蘇家村。
蘇家村的路也修了,但與官道的平整畢竟不同,有些顛簸。
馬車簾被撩開,李玉堂探頭出來,壓低了聲音。“墨濃,穩一些,她睡了。”她,指的自然是蘇漣漪。
“是,少爺。”墨濃答。
李玉堂退回了車廂,馬車離蘇漣漪家越來越近,他卻越來越不捨,真希望這路途再遙遠一些,無限地遙遠一些。
但再不捨,墨濃將馬車趕得在穩,還是到了蘇漣漪家。
黑暗中,大虎靜靜坐在院中樹下的桌旁等待。
他的耳力甚好,老遠便聽見了馬車聲,立刻衝到院子門口,等待老馬頭趕着馬車,將漣漪送回來。但驚訝,面前這尊貴的馬車並非是漣漪借來撐場面的馬車,而趕車之人也不是老馬頭,是一名青衣少年。
大虎退了回去,眼中有了警惕,這小村子可招不來這麼華貴的馬車,這人是誰?
馬車在漣漪家院子門前停下,大虎站在院中,濃眉緊鎖,虎目微眯,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這一日,蘇漣漪身心疲憊,這馬車又豪華舒適,墨濃駕駛技術高超,漣漪根本感覺不到馬車是否行進,李玉堂不忍打擾她的好眠,就這麼愣了好一會,但再不忍,也得叫她醒來。
“蘇小姐,到了。”李玉堂輕輕道。
漣漪未聽見。
李玉堂想了一想,上前,冷不然,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忍不住多吸了兩下,“蘇小姐,請醒醒,你家到了。”聲音提高了幾許。
漣漪恬淡的面容微微動了一動,秀眉有絲不耐煩,李玉堂不忍見到她不耐,卻苦無辦法。漣漪醒了,剛睜眼時是懵懂的,毫無防備,迷迷糊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雙眸焦距定在了李玉堂身上後,嚇了一跳,怎麼和這人在一起?不過瞬間馬上又想起了一切。“知道了,謝謝李公子。”說着,將身上蓋着的毯子撩開,剛想放下,想了想,又順手疊好,放在椅子上,站起身來,出了馬車。
隔着一道院們,警惕地盯着馬車。
車外,墨濃已將車凳子放好,蘇漣漪睡得雲裡霧裡,就這麼迷迷糊糊地下了車,一腳踩空,緊隨其後的李玉堂一驚,趕忙想去上手攙扶,卻被一人搶了先。
是大虎。
大虎見蘇漣漪出了車廂便趕了出來,蘇漣漪踩空差點跌倒時候,其強壯的手臂早就將其環在懷中。
漣漪一下子徹底嚇醒了,緊接着便是面紅耳燥,這麼面對面被人擁抱是第一次,何況是個強壯有力的男人。在健碩的大虎面前,她就如同小鳥一般柔弱。
大虎的手臂很用力、很堅定,不肯放手。
漣漪輕輕推他,“謝謝,我可以了,放開我吧。”
不料,大虎卻不肯放手,身子也未動上一動,就是這麼一隻手環這她肩,一隻手摟着她腰,兩人身子貼在一起,十分曖昧。
漣漪臉更紅,壓低了聲音。“大虎,你幹什麼?快放手。”
但大虎卻沒回答她,相反看着面前這名一身白衣的男子,“拙荊受公子照顧,在下表示感謝。”
漣漪一愣,隨後便順便明白了大虎的意思。
李玉堂看着這強壯的男子摟着蘇漣漪,心中猛然涌現憤怒,但對方卻稱呼漣漪爲“拙荊”,這身份然又讓它無可奈何,袖子下,一雙手捏得甚緊,胸膛中憋悶。“不客氣。”說着,便轉身上了馬車。
“墨濃,回去吧。”
墨濃擺好了車凳,牽着馬車挑了個頭,便上了馬車,趕車離開。
直到馬車聲逐漸消失,大虎這才放開了懷中的蘇漣漪。
大虎胸口也是憋悶難當,蘇漣漪不是和李玉堂是仇敵嗎?蘇漣漪不是坐老馬頭的車去的羣菁會嗎?她怎麼會做李玉堂的馬車?看那李玉堂眼中不捨,兩人在羣菁會發生了什麼?剛剛馬車停了好一會漣漪纔下來,在馬車上又發生了什麼!?
李玉堂,大虎是知道的,還記得很久前在嶽望縣,本來平靜的街市一下子熱鬧非但,女子們激動地紛紛向一個店鋪跑,原因便是這李家二公子巡店。
女子們不顧矜持地追隨,可見其風度。那一次他只是遙遙看了李玉堂一面,如今離近了看了,心中也是震撼,其面容俊美、氣度不凡,難怪那些女子爲之瘋狂。
蘇漣漪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微微一縮脖,“大虎晚上好,不對,是晚安,大虎明天見。”說着,便向屋內跑。
但她人還沒跑開,胳膊就被人抓住,“漣漪,你和他,是怎麼回事?”
漣漪見跑不了,無奈,“我的車在半路壞掉了,還急着回來,就搭他的車回來了,李公子的車伕留下幫馬大叔修車了,恩,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我是問,你和他,不是……”大虎心中煩躁。
漣漪尷尬了下,“是這樣,我和他談開了,從前之事一筆勾銷,以後大家當朋友,畢竟,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
“你和他,難道……難道……”不善言辭的大虎,更是不知要如何說,心中焦急,卻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他怕,深深的怕!葉詞來,他是不怕的,雖葉詞比這李玉堂還要俊美,但他知曉,漣漪不會喜歡那嬉皮笑臉的葉詞。
但李玉堂卻不是,從前漣漪便一直喜歡李玉堂,如今有了機會,難保不動心。
漣漪知道大虎喜歡自己,之前說過一次,此時也明白了大虎擔心什麼。
微微一笑,“我和他沒什麼特別關係,只是普通朋友罷了。”將自己胳膊從大虎的鐵鉗中抽了出來,就當想轉身離開時,胳膊又被大虎拽了住。
大虎拿捏着分寸,既不讓她疼,又不讓她掙脫,就這麼拽着蘇漣漪入了房子,關了門,兩人在臥室前的廳室中。
別看大虎此時還淡定冰冷,其實心急如焚,他真怕今天蘇漣漪還樂呵呵地出去,明天回來時便帶着淡笑告訴他,她成了別人的妻子。
本來一個葉詞已將他逼到瘋狂,如今又來了李玉堂。
不行!今日他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不容她逃避,一定要說清楚。將漣漪拉倒椅子上讓其坐下,而後爲她沏上茶水,讓她清醒下腦子。壓抑着恨不得火山爆發的心情,大虎在她面前坐下。
“蘇漣漪,還記得之前我與你說的事嗎?我們二人已成婚,而我也喜歡你,只要你也……喜歡我,我們便……便……便……”便就這樣假戲成真,成真夫妻。大面那些話,大虎怎麼也是說不出來。
“恩,記得。”漣漪道。
大虎被她的冷靜嚇了一跳,忐忑的心情也平穩了許多,“那,你喜歡我嗎?”很認真地問。
這個問題算是真難倒了蘇漣漪,看着坐在面前的大虎,說一點不喜歡是假的,說喜歡卻也沒到那個程度,朦朦朧朧,有些好感,卻又離不開。“還好。”
只能給這樣一個回答。
大虎無奈,“還好是什麼意思,喜歡還是不喜歡?”
蘇漣漪畢竟是個成年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道理是懂的,說不憧憬愛情和婚姻是假的,她也不是石女!只不過比別的女人多了一點冷靜罷了。當然,也許不是多了一點,而是多了很多點冷靜。
“就是還好。”低下頭,有些慚愧的回答。
大虎一下子衝了過來,兩隻手撐在她椅子兩個扶手上,“別迴避我好嗎?”一雙濃眉緊鎖,很急切,很心痛。
漣漪擡頭,看着他那認真的面容和真摯得眼神,也是有一絲動容,“沒回避,就是……”說到這,垂下了眼,“互相猜忌的遊戲不好玩,我是知曉的,也不會故意迴避用着模棱兩可來折磨你,但有個問題,我不敢輕易問。”
“什麼問題,你問就是了,你問了我一定會回答。”話剛出口,大虎驚了一下,若是她問他的任務,他可如何回答?
蘇漣漪自然不會問他的任務。
漣漪垂着眼想了一下,上一次她沒問,不是因爲怕聽到否定的回答,是覺得她對他的感情還沒到談婚論嫁面對這驚世駭俗問題之時。但今天同樣得問題她已問過葉詞了,就順便也問大虎吧。
若是否定也罷,早一些談來了死心,若是再見面尷尬,她便搬到縣城去,畢竟如今不同往日,已有了個正當藉口。
但如果大虎同意了呢……
漣漪怦然心動,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沒考慮過,如果他同意了,那她……
想着,她擡起頭,不迴避,直視他的雙眼。“大虎,我要求的愛情、家庭很簡單,便是一夫一妻,兩個人眼中只能容下彼此,不能有平妻、妾室和通房,甚至不能去逛青樓,我的男人,無論身心都要對我保持絕對的專一,這個,你能做到嗎?”
這個問題,放到現代,是很正常的要求,甚至是情侶、夫妻間最基本的要求,但在古代,確實破天荒的、反倫常的,除了這貧苦的鄉下,整個鸞國或者說整個天下都沒有一夫一妻的。
一夫一妻,別說男子不去要求,就是女子也不敢去要求。一國公主地位尊貴嗎?漣漪聽人說,即便是鸞國公主也要忍受妾室。
所以,蘇漣漪認爲,大虎多半是拒絕的,會驚訝、會疑惑、會猶豫,但……
“我能做到。”他立刻回答,斬釘截鐵。
這回,驚訝、疑惑、猶豫之人換成了蘇漣漪。
本來壓抑封閉的心門如同破除了封印一般,紛紛打開。漣漪沒了平日裡的沉穩冷靜,睜大了眼,驚訝地盯着此時俯身、居高臨下注視她的大虎,一時間無法相信。
“你……你能做到?”漣漪的聲音滿是驚訝。
“能,下一個問題。”大虎問。
驚訝中得漣漪失笑,“沒問題了,就這個。”
大虎僵硬的嘴角扯了一下,“就這一個?”
“恩,最關鍵的問題,就這一個。”漣漪答,心中是無以倫比的……雀躍!
她早已做好了孤老的準備,卻沒想到,他就這麼答應了。
大虎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伸手撫了撫胸口,“我還以爲是這個問題呢,還好。”他還以爲問他任務呢,只要不是任務的問題,其他都不是問題。
漣漪看着面前如釋重負的大虎,哭笑不得,“我說,大虎,你難道不再好好考慮一下?這鸞國可都是一夫多妻,若是你只娶一人,會被周圍人嗤笑的,搞不好會懷疑你有隱疾。”大虎年紀還小,作爲“姐姐”,她有義務告知他後果。
大虎點了點頭,“我不在乎外人眼光。”若是在意,以他的尊容,早就自刎一萬次了。
“呃……”漣漪噎住,想了一下,“大虎,你還小,也許還不知溫柔鄉的美妙,以後要面對的美女衆多,你可要想好。”繼續人道主義勸解。
大虎卻搖了搖頭,“軍中軍妓衆多,除了軍妓,還有衆多野妓,花魁什麼自是不說,其姿色即便是在京中也是數一數二,我從未動過心,軍中老將軍也多,將門閨秀能文能武,若是我想……呃……也是可以,但我也未動心分毫。”說這些,不是彰顯自己多搶手,而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漣漪又是驚訝,這幾個月的相處,她相信大虎不是說謊的人。
這樣的男子別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也是難得。
“那你……”漣漪有些尷尬,“一次都沒找過?”好吧,這個純屬好奇。
大虎趕忙點頭,“對,一次都沒找過。”
“我不信。”漣漪道。
大虎這回真急了,“真的,我敢對天發誓!你可以隨便檢查。”蒙了天大得冤屈。
漣漪噗嗤一笑,“好,我相信你。”看大虎急的樣子,真是可愛。
“那……那……我們是不是就……”大虎欣喜若狂,見自己如何了蘇漣漪的要求,而她又輕快地笑了,是不是兩人就算是真夫妻了!?
只要是想到,蘇漣漪是他真正的妻子,而非掛名,他的心胸頓時便被滿足感所充斥。
漣漪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她在前世的年齡再減少十歲,想必接下來的畫面是兩人擁抱或者激吻吧,可以,她早過了那個衝動的年齡了。
“又怎麼了?”聽見了蘇漣漪的嘆氣,大虎的一顆心,又重新吊了氣,欲哭無淚。
漣漪看着大虎此時的模樣,臉上疙瘩已經平整許多,此時他不像個妖魔鬼怪,倒像是一個長滿了青春痘的熱血少年。他的臉是紅的,眉是皺的,雙眼滿是急切,急切的模樣,好像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人看一般。
“大虎,我知道你的心意,其實我也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可以依靠,但,你不懂,兩個人的婚姻並非兩個人的結合,而是兩個家庭的結合。”漣漪道。
這一點,大虎還真不懂,“漣漪,你這是什麼意思?”
漣漪嘆氣,“你願娶我自己,但你家人是否同意?你的爹呢?你的娘呢?若是他們不同意,你怎麼辦?你們古人……不是,你們男人最在乎的便是孝,若是你父母堅持你納妾或者乾脆不讓我爲正妻,你又如何辦?”
蘇漣漪的問題如同一記大錘狠狠砸向大虎,他想到自己家中的情況,也是猶豫。
漣漪看到了他的猶豫,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準備回房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說吧。”其實她也並非是要改日說,而是將這個話題到此爲止便算是截住,叉開了話題,也少了尷尬。
但大虎卻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不讓她離開。“漣漪,我不願騙你,但若是我只娶一妻,我父母定然不會同意。”
漣漪的心有些難受,有些惱怒,努力掙脫,“既然你明知父母不同意,爲何還強求?你以爲可以用一些所謂的道理說服我?我告訴你不可能!不要以爲人人都做的便是對的!他們都是錯的!”例如這男尊女卑、例如這一夫多妻、例如這該死的封建社會。
“漣漪,我……我沒想說服你。”大虎急了,本就不善言談,如今因爲着急激動,更是結結巴巴。
蘇漣漪真生氣了,白日裡是葉詞,晚上是大虎,難道她一個現代女性要跑到古代和一羣女人搶丈夫?做夢!她寧可單身孤老!
漣漪狠狠瞪了大虎一眼,“你最好別試圖說服,葉詞的口才好嗎?他今日也被我痛罵,所以大虎,你想好接下來要說的話,如果搬出什麼祖宗道德什麼外人白眼什麼傳統規矩,那我蘇漣漪今天不罵你個狗血淋頭,我就跟了你的姓!”
蘇漣漪不知自己爲什麼這麼生氣,白天葉詞說的比大虎要多,她都沒覺得生氣,爲什麼此時卻……難道,是因爲她對大虎的感情要深上很多?
葉詞無論怎麼說,她都無動於衷,因爲她心中根本沒葉詞,但大虎卻不同,日日夜夜相處,一次次幫助她於危難,她感激他、傾慕他,但如今連最後一點幻想也要破滅。
“漣漪,你放心,無論我父母多麼反對,我也只娶你一妻,心中只有你一人,眼裡也只有你一人。”大虎急急道,聲音也很大,恨不得喊了出來。
漣漪停了掙扎,“那你的孝道呢?”
大虎搖頭,“那是愚孝,不可取。”
漣漪的心,一下子撞進了什麼東西,雙眼是難以置信,“若是你父母堅持,你怎麼辦?”
大虎微微一笑,“那便帶着你回來,男耕女織,我會種田了,可以養活你。”
漣漪愣住了,愣了好久,就這麼直直地看着他,不知說什麼。
感動嗎?激動嗎?欣喜嗎?狂喜嗎?慶幸嗎?什麼都沒有,當各種激動的心情碰撞,最後竟恢復了一片平靜。
大虎見漣漪終於冷靜了下來,也長舒了一口氣,冰冷堅硬得面龐柔和許多,一雙深邃大眼微微彎了,好似一抹迷人得月牙,“用我發毒誓嗎?”
“呃……不用,我相信你。”漣漪幽幽道。
大虎驚喜,一伸手將她拉了過來,狠狠摟住,激動得難以呼吸,這是不是就說明,她同意了!?以後她就是他的妻了!?以後蘇漣漪只屬於他了!?
漣漪被他摟得有些疼,可見大虎此時激動的心情。
除了揹她下山,這是大虎第三次擁抱她。
第一次是王二癩和劉氏的陰謀,僱了流氓企圖侵犯她,當脫離險境後,她無助、懼怕,她讓大虎擁抱她,只爲了那安全感;而第二次就是剛剛,她掉下馬車,大虎將她接住、擁住。
但那兩次,全然沒有這一次擁抱這樣讓她羞澀激動,伏在他堅實的胸膛前,她面紅心跳。
大虎擁着她,繼續道,“其實我喜歡這裡,單純、乾淨,就這麼過一生也好,不喜歡爾虞我詐,不喜歡勾心鬥角,不喜歡權利紛爭。”
伏在他懷中,漣漪驚訝,沒想到他的想法與自己這般契合,這些,不正是她所厭惡的嗎?
“那你父母怎麼辦?”漣漪小心翼翼地問。
大虎呵呵笑,“沒關係,我父親妻妾成羣、兒孫滿堂,不差我一個,何況我從小就不喜出風頭,我能在軍營中安靜地生活,全靠我的大哥,我大哥是我最崇拜的英雄,是全家的驕傲,更是整個鸞國的驕傲。”
漣漪的幸福激動,被大虎這一句話沖淡,最近經商,蘇漣漪養成了習慣,總是在對方看似隨意的話中找關鍵點,就例如說大虎剛剛的話。
她輕輕推了推大虎,大虎放開了她,低頭看着眉清目秀的蘇漣漪,想到她是他的妻,忍不住笑,如同得了勝利的大男孩。
相對的,漣漪有些冷靜,“你哥哥是鸞國的驕傲?是位高權貴嗎?”她的心瘋狂的跳,從前知曉大虎在軍營中長大,卻以爲是名普通的軍官,家中即便是有一些勢力,也只是地方官員,她只想平平淡淡一生,不想被捲入什麼家族風波。
一個商賈的李家都那麼勾心鬥角,何況是宦官人家,她,不得不謹慎。
大虎完全沉浸在喜悅中,哪知道蘇漣漪此時想的事,狠狠一點頭,“是,我哥便是鸞國戰無不勝的金鵬大將軍雲飛揚。”
漣漪的眉皺了一皺,雲飛揚?她隱約聽過,因一直忙着商事,對着國家的政事卻沒過多瞭解。“那你爹是?”
大虎做夢都想不到,他的回答,卻成爲了蘇漣漪之後的深深忌諱,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父,便是當朝一品武將,人稱赤虯大元帥的雲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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