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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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妍在這個時空的第九個端午節就在項家二房雞飛狗跳中渡過了。

項二老爺睡錯人之後,被魏家的人痛打了一頓,又被項老太爺下令關進祠堂罰跪。聽說魏娥兒給他做了妾,他覺得以後再也沒臉見人,又氣憤、又懊惱、又羞愧,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就昏倒在祠堂了。項老太爺讓他跪死在祠堂,昏倒了,項老太爺也不放他出來,也沒人給他請大夫醫治。

項懷安怕項二老爺支持不住,駕鶴西去,就帶二房上下跪到晚風苑門口,哀求項老太爺饒項二老爺一次。除了項二太太和魏娥兒,連大腹便便的汪儀鳳,還有沈妍和白肉糰子都去了。跪了整整一天,項老太爺才點了頭,把項二老爺放出了祠堂。但項老太他責令項二老爺搬到外院去住,美其名曰修身養性。

項雲謙跪求痛哭,爲魏姨娘求情。項懷安念及情份,饒了魏姨娘的死罪,打了她三十大板,令她剪掉頭髮,把她關進了家廟。魏姨娘知道自己這輩子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了,就哀求汪儀鳳給項雲謙訂一門好親事,看着他娶妻生子。

項大太太以項家當家主母的身份讓魏娥兒留到項家給項二老爺做妾,她這麼做是不想把事情傳出去,影響項家的名聲。事到如今,沒有更好的選擇,祖孫共侍一夫傳出去不光彩,但總比毀了女孩的清白,再把女孩掃地出門好聽些。

汪儀鳳支持項大太太的決定,另外出了一千兩妝扮銀子,等於給魏娥兒過了明路。份例上比照良妾的標準,吃穿用度比她在項家做客還要好。

二人的所作所爲氣昏了項二太太,她醒過來,就臥病在牀了。可她仍死性不改,點名讓汪儀鳳到她牀前侍疾,結果把汪儀鳳也累病了。二房的庶子媳婦和魏娥兒不分日夜伺候她,還天天被她打罵,兩個人敢怒不敢言,都盼她快點死。

魏娥兒本是個兇橫潑辣的脾氣,可現在不一樣了,做了妾,底氣不足,哪敢忤逆主母?與姑祖母共侍一夫,情況和別人也不一樣,她只能強忍。

沒過幾天,項家大宅內就私下流傳出許多傳言,先是從奴才中傳,後來連主子們也開始說了。傳言說一個相士給魏娥兒算過命,說她是有福之人,受苦受累最多一兩年,很快就會苦心甘來。將來她還要封誥命夫人,福祿綿延,兒孫滿堂。

項二太太聽說這些話,就下令封鎖謠言,責令她的心腹下人徹查,追到是誰造的謠,定嚴懲不怠。她認爲是魏娥兒造了謠,想等她死了扶正呢,就把魏娥兒叫來狠罵了一頓,並罰魏娥兒頂着大太陽跪在青石階上,不準吃喝。

魏娥兒正做着誥命夫人的美夢,傳言說她很快就會苦盡甘來,她想忍耐。可又覺得這麼忍下去太辛苦,將來做了誥命夫人,也低人一頭。

所以,她跪了一會兒,就不跪了,還頂撞項二太太,打罵僕人。項二太太氣急了,讓下人打魏娥兒板子,魏娥兒不服,兩人由對罵,直到最後大打出手。

不管是主子還是半個主子,她們打在一起,奴才們誰也不敢幫,只能勸。這就助長了魏娥兒的氣勢,越來越不把項二太太放在眼裡,有時候還替項二太太當家主事。項二太太連裝病都顧不上了,天天跟魏娥兒對峙,打罵成了家常便飯。

項二太太的全部精力都被魏娥兒牽制,兩人成了黑眼釘,也顧不上難爲汪儀鳳了。汪儀鳳就順勢接管了二房的家務,撤換了大部分人手,很快就把項二太太架空了。項二太太知道汪儀鳳想代替她當家主事,可她分身乏術,氣得嗷嗷直叫。

奴才們把二房的情況看到眼裡,都知道再這樣下去,項二太太能活幾天都是未知數。除了和項二太太有利益牽扯、死忠的奴才,大多數人都投靠了汪儀鳳。

汪儀鳳現在以養胎爲主,大事由長房把控,小事就交給沈妍和項雲環姐妹處理。沈妍對處理瑣事不感興趣,這倒給了項雲環姐妹一個鍛鍊的機會。

找了一個機會,沈妍幫汪儀鳳把項二太太送給項懷安的兩個通房丫頭芍紅和丹紅髮賣了。又以同樣的手段警示了櫻紅和槿紅,兩人都害怕了,每天都小心翼翼伺候。自此,汪儀鳳的院子裡才安靜下來,沈妍也總算能鬆了一口氣。

五月十二是芒種節,正是蕭水葳邀請沈妍等人到城外聚會的日子。

項雲珠計劃頭一天出城,聚會後的第二天回來,可以玩三天。項家的長輩不放心,後來聽說興陽縣主和元家其他幾位小姐也去,正好有人做伴,才應允。又由項大奶奶親自給她們調派可靠的僕從,安排車馬行裝,準備得很妥當。

蕭水葳在請貼上寫請洗妍和項家姑娘,沒定人數,更沒寫清請項家哪位姑娘去。可項雲珠最重嫡庶尊卑,庶出姑娘一個都不帶,還是項雲環說情,她才同意帶上項雲玫。她又拿出長姐的風範,教了項雲玫很多規矩,這才放下心。

沈妍想比她們早兩天出發,她有許多生意上的事務需要處理。濟真堂已大肆宣傳,每個月逢“九”名醫金半兩要到濟真堂坐診,她必須出面。城北的宅子快修繕好了,接下來還有好多事要做,如何着手也需要一個章程。

她找不到出門的充分理由,就寫信向蕭水葳求助。蕭水葳辦事效率極高,當天送來一份貼子,請沈妍提前幾天出城,到聚會的山莊幫忙。沈妍跟汪儀鳳等人說明情況,準備五月初九一大早出發,汪儀鳳也提前爲她做好了安排。

“姑娘,大小姐來了。”

沈妍正在列這兩天的計劃,聽說項雲珠來了,眉頭緊緊皺起。其實,她還挺佩服項雲珠的,暗中一次又一次陷害別人,表面還能與那人笑臉相對,在那人面前裝成一朵純潔的小白花,能做到這一點,必須有極強的心理素質。

至少沈妍做不到,她恨誰不至於把表情寫在臉上,但她心裡總會有強烈的排斥感覺,做不到坦然。看來做爲一個活了兩輩子的穿越女,整體素質還有待提高。

“珠姐姐,你來了?有事嗎?”沈妍擠出一個笑臉,迎到院子裡,不想讓項雲珠進屋,就把她引到院子一角的花亭裡,讓丫頭奉茶。

“聽說你明天一早就走,我來看看你是否收拾妥當,需不需要我幫忙。”項雲珠笑容溫和恬淡,表情熱切優雅,眼底卻不時有寒意閃過。

沈妍笑了笑,說:“有勞珠姐姐惦記,都收拾好了。”

項雲珠點點頭,輕嘆一聲,說:“希望這次能玩得開心些,以後就沒機會了。”

“珠姐姐爲什麼這麼說?”

“你不知道?呵呵,你也太善於僞裝了。”項雲珠臉龐的溫和消失,眼底滲出寒氣,說:“我要和徐家長房公子訂親了,這是拜你所賜,以後我們是妯娌。”

項雲珠輕哼一聲,揮了揮手,在花亭周圍伺候的幾個丫頭立刻退到一丈之外。

沈妍微微搖頭,難道她比項雲珠還善於僞裝?她怎麼沒發現自己還有這個優點呢?看來今天項雲珠要撕掉溫和高雅的面紗,跟她徹底攤牌了。

“拜我所賜?珠姐姐爲什麼這麼說?”

“別裝了,若不是你在老太爺面前說我的壞話,老太爺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項雲珠緊咬貝齒,臉上籠起一層寒霜,又說:“明知道我不想嫁給徐家大公子,不想嫁一個白身,還是個病秧子,卻非要把我逼上絕路,你可真狠。”

難怪項雲珠不裝了,她裝不下去了,她認爲嫁給徐慕軼是她的絕路。即將走上絕路的人沒能力和勇氣反抗決定她命運的人,只能牽怒於沈妍這個“幫兇”。

如果徐慕軼知道他在項雲珠眼中如此不堪,該做何感想呢?沈妍覺得徐慕軼很不錯,卻要娶一個心裡裝了別的男人的女人,真爲他不值。

沈妍笑了笑,壓低聲音說:“珠姐姐,其實武烈侯府也不錯,至少武烈侯府的假山沒有承恩伯府的觀景臺高,就是被人推下去,也摔不死。還有,武烈侯府地方更大,可千萬不能把催情香放到別人的房裡,會惹禍上身的。”

項雲珠身體一顫,臉色霎那間蒼白,目光欲加冰冷,卻難掩眼底的慌亂。原來沈妍都知道,卻能跟她相處得那麼和氣,她還以爲這些事沈妍一無所知呢。

“你……”

“你們說什麼私密話呢?也不叫我。”項雲環走過來,打斷了項雲珠的話。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來了,沈妍可不想再跟項雲珠虛以委蛇,太累了。

“我明天一早要出去,珠姐姐來問我收拾妥當沒有。”沈妍迎上去,拉着項雲環坐到花亭裡,說:“我剛跟珠姐姐說呢,我提前去兩天,能給你們留一座舒適的院子,等你們過去,我還可以帶你們到處遊玩,聽水葳說城外可好玩了。”

“太好了。”項雲環很高興,說起出城遊玩就興奮不已。

項雲珠又恢復了溫和高雅,笑容恬淡,輕聲說:“妍兒妹妹,在外面可不能直呼花朝貴女的名字,尊卑有別,免得讓人聽到說你不懂規矩。”

沈妍微微一怔,忙說:“我記住了,多謝珠姐姐。”

兩人之間的撥弓張弩的氣氛消失怠盡,又恢復了親如姐妹的和氣。僞裝是一門學問,在不知不覺中,沈妍也學到了其中的精髓,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

跟她們天南地北閒聊了一會兒,時候不早,項雲珠告辭,沈妍和項雲環去給汪儀鳳請安。正好有婆子媳婦來回事,沈妍和項雲環就幫忙處理了。

汪儀鳳安排了兩個穩妥的婆子,打算跟沈妍一起出門,被沈妍婉拒了。汪儀鳳就安排她們去給沈妍看房子了,桃溪閣的人最近換了一批,比以前安全多了。

此次出行,沈妍要帶上雪梨、白芷、黃芪、黃精和白朮五人,留下艾葉和木香看院子。一大早,丫頭們收拾好行裝,伺候沈妍收拾完畢,就出發了。

她們主僕分坐了兩輛馬車,趕車跟車的有四個婆子,都是項家人。沈妍不敢大意,走出一段路,才讓雪梨引開婆子的注意力,她們換了馬車。雪梨、黃精和白朮乘馬車去了城北的宅子,沈妍和白芷、黃芪去了濟真堂。

濟真堂周圍大街小巷全都掛起了宣傳的畫板,介紹了名醫金半兩到每月逢“九”到濟真堂坐診的消息,並詳細介紹了金半兩的其人其事。

沈妍提前跟金財神等人講清了她坐診的規矩,她一天就看五十位病人。就象她前世到醫院看病要掛號一樣,提前排出號來等候,她按排號的順序診治。另外又讓歸真給她配了一個寫方子的助手,幾個負責叫號、維護秩序的夥計。

馬車停到濟真堂側門,沈妍下車,離開診的時間還有一刻鐘,她可以先休息一會兒。看到正門口排起長龍,都是慕名來找金半兩看病的人,她心底泛起強烈的成就感。人的名、樹的影,異世之旅,她能今天,確實要感謝CCTV。

夥計發出了五十個號牌,沒領到號牌的人只能等下次早點來了。沈妍又讓夥計給領到號牌的人分出大概侯診的時間段,哪個號段的人該在哪個時辰候診也都公佈清楚了。前十名病人被領進由會客廳改成的臨時候診室,喝茶等候。

白芷給她載上一項白紗幃帽,她可以透過輕紗看清別人,別人卻看不清她的臉。她穿了一件天藍色圓領長袍,頭髮用玉簪綰起,連男女也分不清了。

沈妍進到診室,她的助手早就磨墨鋪紙,在診室等她了。這位助手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子,人很斯文,聽歸真說此人有秀才的功名,只因父母生病,家裡太窮,就不讀書了。父母雙亡之後,他棄文習醫,一來餬口,二來自救。

“貴姓?”沈妍衝助手擡了擡下巴。

“小人姓吳如擁,字書廷。”

“吳擁(無用)?這名字很有特色,我記住了。”

“隨便怎麼叫吧!反正也是名字。”

沈妍笑了笑,給吳擁介紹了開方子規律,就通知夥計開診了。

夥計把第一個候診者領進來,就退出去了。沈妍看到這位“病人”,嚇了一跳。這人臉上帶着欠揍的笑容,沈妍想罵他,可想到自己現在是金半兩,就忍了。

“大夫,你別光看我,診脈吧!我知道我長得好看,可你也要……”

沈妍咬了咬,說:“不用診脈了,我知道你得的是神經病。”

“哦,原來我真有病,果真是名醫,連脈都不診,一眼就能看出來。”沐元澈衝沈妍豎起雙手的大拇指,滿臉欽佩之色,眼底卻飽含嘻笑,“名醫,你看我的病該用什麼藥?最好能一下子給我根治,免得我總來打擾你。”

“你的病不用開藥,針刺最有效,保證針到病除,永遠不犯。”沈妍打開藥箱,從箱子裡取出十幾只金針,夾在手上,衝沐元澈扎去。

沐元澈手疾眼快,身形輕輕一閃,就落到了沈妍後面,拍着吳擁的肩,搖頭說:“大街小巷都貼滿畫冊,到處宣傳,說名醫出診,讓大家來看病,只看前五十人。我怕沒人來,落了名醫的臉面,就讓我的兄弟們來排隊湊數,給名醫撐撐場面。我本是一片好心,卻遭針扎,什麼世道?太沒天理了。”

沈妍看他故作心酸的表情,氣得咬牙,又很想笑,“外面是不是全是你的人?”

“我發誓最多有**成,還真有幾個我不認識,嘿嘿……”

“你、你……”沈妍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今天我不把你紮成刺蝟,我就……”

“別別別,我真是一片好心。”

沐元澈躲在吳擁後面,扯着吳擁的雙臂擋沈妍,邊躲邊辯解。沈妍累得滿頭大汗,卻扎不到他,越想越氣,直接飛針,結果都落吳擁身上了。

吳擁呲牙咧嘴,說:“金、金大夫,醫者父母心,來者皆病患,你能不能……”

“這句話說得不錯,不管真病還是假病,反正都有病。”沈妍收起銀針,指了指沐元澈,又指了指門口,“你,給我滾,今天再讓我看到,我就把你扎得……”

她本想說多長時間不舉,話到嘴邊,又覺得很尷尬,沒說不出口。

沐元澈見沈妍的攻擊性消失,湊到她身邊,說:“名醫,給個方子吧!就是瞎編也要給我編一種病吧?要不,出去有人問我,我怎麼說呀?”

“你確實有病,神經病。”沈妍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吳擁說了幾種超苦的藥,見吳擁刷刷落筆,沈妍就想像把最苦的藥灌到沐元澈嘴裡的樣子,心中暢快。

沐元澈接過藥方,滿臉感激,“多謝大夫,多謝大夫,下次我還來。”

沈妍咬了咬牙,低聲斥呵:“你敢?下次再看到你,我就把你紮成偏癱。”

“金名醫真仁慈,一次就藥到病除,不歡迎再來。”沐元澈邊往門外走邊高聲恭維沈妍,到了外面,又說:“真不愧是名醫,連我有神經病都診得出來。”

“兄弟,神經病是什麼病?”有候診的人問。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種隱病,藏得很深,以前我沒聽別的大夫說過我有這種病。”沐元澈滿臉感激,一本正經,好象神經病再不被發現就快死了一樣。

沈妍摘下幃帽,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氣得真想揍人,又感覺很好笑。

吳擁咳了兩聲,說:“原來外面的病人有**成金大夫都認識。”

這是什麼意思?說她找托兒撐場面?沈妍心中騰起無名火,卻又不能發作。

“你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歸先生說今天我每代你寫一張方子就另加三文錢,他怕我太累,還另外找人替補我。我是不想讓替的,要都是熟人,開方子會快一些。”

沈妍哭笑不得,皺眉說:“讓夥計叫人進來,第二個。”

又接連看了十個人,這十個人脈搏強勁,跳動有力,給他們診脈就知道是練武者,估計都是金翔衛。再強健的身體,五臟六腑十四經也難免有些小症狀,這就是中醫診末病的優勢。沈妍也學聰明瞭,把這些症狀記下來,也能汲取經驗。

反正這些人看病買藥的錢都由沐元澈出,沈妍絕不便宜他們,大手一揮,專下好藥。金財神說凡她坐診所得的紅利全歸她一個人,濟真堂就賺人氣。今天沐元澈帶人來給她捧場,她也不客氣,先賺一些零花的小錢再說。

遇到真正有病求醫者,沈妍很認真地給他們診斷,根據實際病情,儘量用較爲廉價的藥物。又格外給他們開一些食補療養的方子,也都是一些常見的食材。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很快,沈妍又接連看了十幾個病人,再擡頭時,已日近中天。上午要看三十名病人,現在已到午時初刻,還有最後一個。

上午最後一個人進來,沈妍一看,眉頭一皺,開門有驚喜,最後還有驚喜。

徐慕軼一身青衫,站到沈妍面前,笑容溫和,舉止優雅,連吳擁都以驚歎的目光掃視他。他坐到沈妍面前,溫聲細語介紹自己的病情,就象一個真正的病人。

沈妍打量他,不由暗暗嘆氣,恍忽間,總會從他臉上看到項雲珠的影子。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難道他也是一個善於隱藏和僞裝的人?

“你的身體總體來說還行,絕不是一個快要死的病秧子,只是氣血還有點虛虧,臟器裡有胎裡帶來的弱症,還需調養彌補,其它沒什麼大問題。”沈妍想了想,就口述了虛補調養的普通藥方,讓吳擁記錄下來,又給他開了一些中成藥。

徐慕軼拿過藥方,仔細看了一遍,發表了見解,又提出了幾點疑問。沈妍爲他一一解答,心裡有些驚詫,難道徐慕軼也懂醫術?聽他提的問題還很內行。

“我能不能替你來寫方子?反正我也是個閒人,天天沒事做。”徐慕軼想了解沈妍行醫的過程,他認爲替她寫方子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吳擁趕緊看向沈妍,表情小心翼翼,只怕沈妍答應。寫五十張方子可以掙一百五十文錢,這對於出身貧苦的吳擁來說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忙碌了一上午,他剛進入狀態,就殺出一個競爭者,要搶他的飯碗,這也太殘忍了。

“你要是有興趣,可以來聽聽,也能幫我提供一些醫治意見做爲參考,不用代我寫方子。”沈妍對徐慕軼印象很好,即使知道他要娶項雲珠,或許有一天會被項雲珠傳染,最初留下的印象始終影響她對一個人的判斷。

“太好了,我下午就過來。”

吳擁送徐慕軼離開,也很高興,原來這人不是來搶飯碗、而是純粹來幫忙的。

金財神體諒沈妍辛苦,讓人給她在海悅樓訂了幾樣特色菜餚,吃得沈妍心情舒暢,滿嘴流油。吃完飯,她跟金財神簡要講述了接下來的計劃,就去午睡了。

坐診的時間到了,沈妍沒睡夠,頭昏腦脹很難受,洗了臉,稍有緩解,仍頭腦發昏。看到第一位病人,她頓時精神抖擻,頭不昏了,腦不脹了,瞌睡蟲也飛到九霄雲外了。還好隔着幃帽的輕紗,別人看不清她那張五官扭曲變形的臉。

“你爲什麼要戴幃帽?怕見人?”

沈妍使勁搖頭,乾笑幾聲,衝吳擁和徐慕軼揮了揮手,說:“這位女病人需要解衫治療,你們先回避,守在門口,千萬別讓人進來。”

吳擁和徐慕軼都以爲沈妍要給女病人卸衣解帶,用針刺治療,趕緊退出去了。

“您不是來看病的吧?”沈妍摘掉幃帽,眉頭微皺,擦拭臉上的汗水。

慧寧公主哼笑幾聲,“怎麼?本宮就不能有病?”

“當然能,我一眼就能看出您有病。”

“什麼病?”慧寧公主把手腕伸給沈妍。

沈妍拿出一塊新手帕,鋪到慧寧公主的手腕上,給她仔細診脈之後,煞有介事地說:“你有帶下病(婦科病),腸胃不調,心火旺、肺火旺,肝鬱積,腎……”

“本宮什麼時候會病死,你也早診出來了吧?”慧寧公主面帶冷笑,挑起眼角睃視沈妍,擺出一副對於你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的態度。

“不不不,都是些小毛病,很好醫治,您放心。”沈妍滿臉陪笑,又說:“人活世間,吃五穀雜糧,難免會肚痛拉稀,有病是正常的。所謂上醫治末病,下醫治已病,我幫您診出的這些病都不大病,有的剛露些苗頭,也就是……”

慧寧公主輕哼一聲,打斷沈妍的話,說:“本宮明白了,在人沒得病的時候就能診出一堆病,然後亂治一氣,這就是上醫,也就是你這一號大夫。”

沈妍單手託着下頜,一聲不吭,半閉着眼睛養神。她和慧寧公主有時空的差距,有代溝,又沒有完全消除心中的芥蒂,有些話不好說,乾脆不說。慧寧公主很強勢,別看她滿臉帶笑,不知道哪句話觸到她的軟肋上,就有可能丟掉小命。

“我說您有病,您又不相信,又何必來找我看?”

“我不是來看病的,想必你也知道是誰把你推下觀景臺的。”慧寧公主拿起沈妍抄錄底方看了看,又問:“項雲珠挑釁了本宮底限,你覺得該如何懲罰?”

沈妍憎恨項雲珠手段狠毒,又口蜜劍腹,裝得溫和優雅,也想報復。可她不想借慧寧公主之手,慧寧公主身份顯貴,又手段狠厲,到時候會牽連項氏一族。

總體來說,項家多數人對她都很好,她在項家住得也不錯,不想給項家惹麻煩。項雲珠對她下狠手,她也一直以防禦爲主,不想把事情鬧大,引起風波。

“一點小事,我都不計較,您又何必懲罰她?太有侮您的身份了。”沈妍笑意吟吟,語氣中透出恭維,希望慧寧公主高擡貴手,饒過項雲珠。

慧寧公主哼笑幾聲,說:“你從觀景臺跌落,對外宣稱是不小心失足,而多事之人卻把矛頭指向了本宮,說本宮容不下你,想除掉你。項雲珠推你下去是因爲一些小恩小怨,可牽扯到本宮的聲譽,你還認爲這是小事嗎?”

沈妍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意識到被人暗害,尋思可能害我的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別人認爲你是真兇,也不全是別人的錯,習慣使然而已。”

“哼!我認爲你很聰明,連你都這麼想,就更別說那些蠢人了。我要爲自己洗刷名聲,沒有人當真兇怎麼行?我就更不能放過項雲珠了。”

“路在自己腳下,又何必爲名聲較真呢?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本宮不是來跟你商量,是來告訴你,你知情,將來項家也冤有頭、債有主。”

沈妍微微搖頭,說:“項家人不糊塗,你就是把我拉進來,他們也不會把這筆帳記到我頭上,你大費周折拉上我墊背,對你有什麼好處?”

慧寧公主冷笑,“當然有好處,項家並不是人人都象項老太爺那麼聰明。”

“那就隨便吧!”沈妍戴上幃帽,衝慧寧公主做了一個請出的手勢。

“你還沒給本宮開藥呢。”

沈妍輕嘆一聲,拿起筆,沒思考,就寫了一張方子。藥方上面都是銀耳、雪梨、蓮籽、紅棗、百荷之類有滋陰順氣補血作用的食材,天天吃也吃不死人。

慧寧公主看了看藥方,嘴角挑起一抹譏笑,笑了笑,就出去了。沈妍靠坐在椅子上,心煩意亂,直到吳擁和徐慕軼進來和她說話,她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擔心慧寧公主會對項家下手,心情受了影響,情緒波動很大,擾亂了她的思緒。她下午給人診病的速度很慢,怕出問題,有的病人要反覆幾次,纔敢出方。

酉時正刻,她纔看完了下午的二十個病人,累得就不想動了。吃過晚飯,休息了一會兒,她計劃去城北有大宅,金財神也想過去看看,就帶人與她同行了。

雪梨和黃精、白朮上午就到了城北大宅,讓人把正院和緊鄰的兩套偏院灑掃乾淨。又採買的鋪蓋、簾幔、飾物和擺件,把房子裝飾得煥然一新。

沈妍等人到了大宅,天色已晚,管事要跟她彙報計劃進展情況,她卻沒有一點精氣神。她吩咐平海帶金財神等人去宅子,把進展告訴金財神,她就去休息了。

她不失眠,不擇牀,腦子裡塞滿了雜事,依舊能睡得着。第二天,她又睡了一個懶覺,起牀之後,到院子裡耍了一套拳腳,衝了個澡,就神采煥發了。

吃過早飯,她到生產間去巡視了一遍,對計劃進度和工程質量都很滿意,又提了幾點要求。幾個管事聚到一起,跟她彙報了情況,又確定了下一步計劃,事情才告一段落。她讓平海負責工具、原料的採買,又格處囑咐了他一番。

金財神帶來了兩個管事,都有打理生產間的經驗,還有幾個負責培訓夥計的工頭和師傅。沈妍跟她們說了自己的計劃,寫出章程,讓他們慢慢熟悉。

生產藥用精油和化妝品,男工女工都行,生產衛生巾,沈妍想用女工,畢竟這個時空的人還偏於保守,若貴婦小姐們知道衛生巾是男人做的,會影響銷售。

沈妍讓人把這座宅子裡的已婚婦女都叫來,再加上平海媳婦和楊大娘,大概有十幾個人。沈妍跟她們大概講了衛生巾的用途、作用及製作方法,又跟她們簡要講述了生產的過程,讓她們先熟悉一下,有一個認知的過程。

她又告訴她們,過幾天,她要挑出幾位女管事,負責衛生巾的生產和銷售。她承諾不菲的薪金,立刻引起滿堂譁然,衆人積極踊躍,都想一展身手。

公事差不多忙完了,她剛想歇口氣,就有丫頭跑來告訴她外面打起來了。她沒細問,就匆匆跑出去,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沒笑上來,嗆得連聲咳嗽。

一金一綠,一對俊男靚女,分別是金財神和蕭水葳,只是兩個的姿勢很不雅。

金財神彎着腰,一手擰住蕭水葳的胳膊,一手抓住她腰間玉帶,陰着臉不放鬆。而蕭水葳則挺直身體,一手揪住金財神的衣領,一手抓住他的頭,正用力撕扯。兩個人都橫眉立目,咬牙切齒,旁邊有人苦勸,兩人卻誰也不鬆手。

蕭水葳和沈妍約定下午過來,到她的宅子裡看看,休息一會兒,然後兩人一塊出城。沒想到她上午就過來了,正好碰上金財神這冤家,不暴發纔怪。

“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放手。”

“說,你這座宅子到底取什麼名字?”兩個又一同針對沈妍。

原來,金財神閒得無聊,給這座宅子取了幾個名字,分別是金滿園、金銀居和珠寶齋。他讓衆人選一個,要展示墨寶,給這座宅子做一塊牌匾。

正在這時候,蕭水葳來了,看到金財神取的俗氣的名字,差點笑掉了牙,好一頓吐槽,又給宅子取了雅韻居、滿花集、澡玉齋等幾個名字。

金財神本來跟她就有積怨,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又見她拆臺,金財神就發火了。兩人由互相挖苦諷刺到對罵對損,直到現在打到了一起。

蕭水葳會武功,雖說不上高,但打起兩個不會功夫的金財神還沒問題。可金財神也有損招,他被打趴下了,就抓住了蕭水葳的腰帶。蕭水葳怕他把她的腰帶解開,不敢再動,兩人就成了這種僵持的局面,分不出輸贏了。

兩人各有十幾個僕從,有些僕從還互相認識,見他們打起來,僕從只在一旁苦勸。象金珠金玉之流,品性得金財神真傳,還指指點點看主子的笑話。

沈妍也不理會他們,掩嘴笑了笑,問:“你們誰的字寫得好?”

衆人一致推舉金家一位張姓管事,他寫了幾張字,筆力很強勁,確實不錯。

“這座宅院的名字昨天我就想好了,叫引鳳居,張管事,你來寫。”沈妍衝二人呲了呲鼻子,又說:“二位辛苦了,宅子是我的,就不勞二位惦記了。時候不早,寫完牌匾,我請大家吃飯,二位要是還想一爭長短,我也不勉強。”

“你個吃貨,你敢叫引鳳居,我就把宅子燒了。”

蕭水葳趁金財神罵沈妍之際,護住了自己的腰帶,又一腳把金財神踹出去兩步遠,“妍兒,就叫引鳳居,很好聽,他要敢把這宅子燒了,我就把濟真堂燒了。”

“你們――”沈妍衝二人作了揖,滿臉佩服說:“你們都很厲害。”

金財神從地上爬起來,踹了躲在一旁看熱鬧的金珠金玉幾腳,又氣勢洶洶衝沈妍撲去,“你個吃貨,你也敢欺負我,沒天理了,我掐死你。”

蕭水葳擋在沈妍面前,衝金財神勾了勾小手指,“你動妍兒試試,真是欺軟怕硬的東西,你敢動她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打得找不到北了。”

“呸――好男不跟女鬥,今天先饒過你。”金財神不愧是識時務的俊傑。

沈妍看了看金財神,又看了看蕭水葳,忍不住放聲大笑。聽到她的笑聲,僕從下人也跟着笑起來。直到金財神和蕭水葳都對她橫眉以對,她才止住笑聲。

金財神很生氣,到了飯店,他狠宰了沈妍一頓,心裡才舒服了。吃過飯,沈妍把生產間的事務交給金財神和幾個管事,她就和蕭水葳帶着下人出城了。

出了北城門,沿着官道,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到了慧寧公主的山莊。看到山莊正門口掛着一塊紅木緙金的牌匾,上面寫“引鳳山莊”幾個大字,沈妍又驚又喜。她的宅子叫引鳳居,這裡叫引鳳山莊,這絕對不是抄襲。

“妍兒,你看,這裡改成引鳳山莊了,真巧。”

沈妍一怔,忙問:“這裡原來叫什麼?你以前來過?”

“我從沒來過,聽長輩們經常說起,這裡一百年前叫水木山莊。”

一股激昂的暖流從沈妍心底泛起,難道水木山莊就那位穿越前輩的傑作?她剛想細問蕭水葳,就聽有人傳報“端寧公主駕到”,衆人趕緊出去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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