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卻在想,金老爺幫她們,許是順手的事,正因染布記的事與孫家有了接觸,而金老爺也想壓壓價,所以把自己府裡最美貌的歌伎送給孫公子,順道成了李湘華的僱主、恩客。讓美人在孫公子身邊吹耳邊風,也好給他壓壓價,哪怕是少上二三萬兩銀子,這便是幫了大忙。
金老爺面露憂色,“若買下,我們父子對染布坊的生意原不大懂。若不買,可據我所知,這行的盈利可觀。”
陳湘如微微點頭,“染布坊裡頭的講究也多了,每一種顏色的配方,自來是各大染布坊的秘方,萬不會泄露出去,如天藍、藏青二色,整個江南會染這兩種顏色的染布坊只得可數的幾家,瞧着顏色相似,一旦比對起來卻可有不同。”
李湘華驚道:“你還懂染布坊生意?”
陳湘如微微含笑,“姐姐忘了麼,兩年前,你去江寧府參加花魁大賽,正月十六我們曾去江寧府的水月庵敬香,那庵裡的師太便是江寧陳家的小姐……”
前世她用盡一生守護的陳家,沒想在奉成帝八年就敗亡了,離她過世已經是十餘年之後的事,敗在侄孫兒這輩。
陳湘如醒來後,用躺在牀上休養的兩日細細地理了一遍記憶,偌大的家業,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便是江山亦經歷過無數次的更改,滄海也曾數次變幻桑田,而她被上蒼給予了一次重來的機會,又恰遇了羣雄四起的的戰火。前世有憾,現世但求無怨無悔、無愧於心,更不必怨天尤人,醉生夢死。
多少人被戰火瀰漫、朝代更迭的歷史給嗆傷,而她不必爲前世感傷,不必爲今生成了風塵女而自棄,她只爲自己而活,也更得爲自己謀得一個更好的生活。哪怕生於煙花地,她也要活出風華絕代,光彩耀人,絕不像那許多的女子一樣,只會哀嘆命苦卻什麼也不做,任由旁人擺佈自己的命運。物轉星移,時間會修復所有的傷痕。過些年,山河寂靜,盛世安寧。她堅信,一切努力都會有回報。
就如今日,她去求金老爺,如果不曾去求,就不會有現下李湘華的脫困,也不會與金老爺說上話、搭上關係。
她相信金老爺從千里之外的燕雲之地而來,能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與江南的名士才子走得親近,又在商界裡混得小有名氣,一定是有極特殊的背景。
陳湘如淺笑道:“當時心下好奇,因我與陳居士又是本家姓氏,聽她講了許多陳家染布坊的事兒,想來倒不是難的。”
李湘華低斥道:“妹妹可別亂說,這行的生意金老爺沒做過,萬一生意不順,可如何是好,金老爺可有一家子的人呢。”
陳湘如不再說話。
金老爺道:“倒聽說人說這染布坊的生意原是極好的,就如陳姑娘之前所言,不會只在江南一帶做生意,可把布送入蜀地。”
早前陳湘如說的,正是金老爺已經成這樣做的事,他在益州已經做了同樣的生意,當鋪、布莊,是把蜀錦運到江南來,再把江南的蘇錦送到益州去。
總之是自己手底下的大管事領着人,又有可靠的鏢行隨行,來來回回都不空走,帶上值錢的貨物,兩頭都能賺上一把。
當天夜裡,金老爺與陳湘如下棋說話,近二更三刻,陳湘如更衣到樓下大廳獻舞、彈曲兒,也不知怎了,這晚點她彈琴的人竟不少,且個個都是**、俊俏的公子,他們說着話,談的皆是天下大事,悲憫天下四分五裂,說崇德帝太過昏庸等等。
她聽到耳裡,記在心下。
因着她的生意好,柳姨那張滿是脂粉的臉笑得越發燦爛,她依昔看到柳姨臉上的敷粉在簌簌地掉落。
近了三更二刻,樓裡的公子們或陸續離去,只得幾個可數的點了自己相中的姑娘留宿。
陳湘如抱上古琴,剛上樓,便見樓梯口靜默站着柳明誠。
他滿是好奇地道:“早前,我還說你的琴裡失了韻味,真是奇了,不過半月多未見,你的琴竟長進不小。”
琴技還和以前一樣,不同的是那音律裡有了一份感傷、一種風情,還有兩分絕世的孤寂。這些個文人墨客,最是個挑剔的,若不是聽着悅耳、喜歡,也不會連連點陳湘如彈琴。
陳湘如笑得有些發窘,“這麼晚了,柳哥哥還不歇下?”
柳明誠望了眼柳姨的房間。
還不到四更呢,柳姨這麼早就睡了,莫不是她的老相好又來了。每次有人故識來尋柳姨,柳明誠便是這古怪的表情,兒子都大了,可柳姨還做這等生意。
柳明誠已經很久沒與柳姨說話了,在她幼時記憶裡很親近的母子,突地就生疏了。
柳明誠說着實話,“睡不着,還得再練會兒琴呢,你的舞着實跳得不好,與李姑娘比差了許多,怕是連香玉也比不過呢。”
陳湘如尷尬地笑了,“我可沒想和姐姐比呢。”
她就是她,爲甚要拿自己的弱點與旁人比。
“怎麼不能比,想當年,你娘也是歌舞一絕的,你多用些心,自然就有她們跳得好了。”再說,陳湘如年紀還小,如今還不到十三歲呢。
兩個人正站在樓梯口說話,冷不妨聽一人嬌呼一聲“喲,這是做什麼呢?要說話,回房儘管說去,站在這裡就說起情話兒來。”
卻是香玉不知怎的從自個兒屋裡出來,穿着一件近乎透明的雲綃,能清晰地瞧見裡面的大紅繡蝴蝶肚兜,又穿了條成膝的褻\褲,披着頭髮,走路時一搖一晃,直晃得陳湘如一陣噁心。
陳湘如的臉立馬就羞得通紅,垂眸看着自己的腳下。
也不知柳姨是甚眼光,李湘華是有二十多歲了,可那容貌還年輕着,就是那身材、氣度根本是香玉無法比擬的,偏提了香玉做頭牌,倒把李湘華在這樓裡的地位給降了。就說昨晚,居然逼着李湘華和香玉換房間。
柳明誠溫聲道:“你不必理她。”
他們打小一起長大的,不過是說幾句話,倒被香玉給取笑了。
陳湘如欠身道:“柳哥哥,我且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