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早前還想糾集各家再攻月亮山,現下不得不權衡起來。
皇宮的把衛在王家的數十倍乃至百倍之上,皇宮沒能阻住呂連城,王家就能與呂連城相抗?若惹惱了他,他也隻身來王家殺人,他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妻兒老小的命還要不要?
王家如此想,謝家也是如此,派了府中得力的下人證實消息真僞,經證爲實後,對呂連城亦多有忌憚。
錢財雖然重要,但一家人的平安也更重要。
慕容宸的到訪給各家一個臺階,爲求平安,各家雖忌恨呂連城張狂,可自來哪個山賊不狂,只得給足慕容宸顏面。畢竟潘仕及父子所爲,洛陽各世族也頗不恥,總不能真助了潘仕及被世人咒罵。
洛陽十二世家的當家人一碰面,當即就做出了決定,與月亮山飛將軍的恩怨就此擱下,得給足燕國公府這個臉面,個人恩怨他日有了機會再議。
洛陽世家的人可放下,但潘仕及兄弟卻視呂連城爲殺父仇人,當聽聞那個武功最高,殺人最狠的呂連城逃脫時,恨得牙癢,可一國不能無君,既然他們的父親已經登基爲帝,這新君嘛還得有人做。
潘家的僞朝廷爲擁誰爲君,更是吵得不可開交,以潘成都、潘成功二人爲首的,自然希望自己的父親爲帝,這樣他們就有資格爲皇子,偏其他成字輩的兄弟也都支持自己父親爲帝。
最後,潘仕及掃了一眼朝堂,朗聲道:“先帝在世時,便有意立爲我儲君,這帝位自是我的。我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蕩平月亮山,取呂連城首級爲先帝報仇!”
潘化及澀澀一笑,“大哥,我以爲,誰取呂連城首級,誰爲儲君,若是成字輩的孩子殺了此人。他們亦可爲帝。”
論武功。潘氏兄弟三人裡,唯潘化及與潘成功的武功最高,若殺呂連城。自是他們的把握最大。
潘從及陰陰笑道:“我贊同二哥所言,先報仇,再登基。”
羣臣中有在大半的臣子朗聲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有人低眸瞧着熱鬧,吵得越起勁纔好呢。再這樣爭下去,誰也別想做皇帝。
吵吵嚷嚷。潘家的僞朝廷上更是一片喧譁,三方人各不相讓。
明日,便是八月二十二。
是陳湘如與呂連城成親的喜日,過了明日他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而她是他當之無愧的妻子。
今兒一早,整個月亮山都忙碌開來,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山上已是煥然一新。窗明几淨,紅幔耀天。漆亮金彩,處處錦繡,連秋天的落葉亦染上喜氣似的翩翩飛舞。
侍女、小廝和小嘍羅們忙前忙後好不熱鬧。
是夜,呂連城第一次搬離月亮園,將整座庭院留給了陳湘如主僕居住,而西屋裡已經重新拾掇成呂連城的練功房。陳湘如也搬到了偏廂房裡歇下,只等明日天亮,就與呂連城拜堂成親。
這是一個難眠的夜。
呂連城卻並沒有歇下,坐在一處僻靜的小院的花廳裡。
雲中鷹與穿山鷹正垂手立在兩側,“師父,我們抓到了兩人,正是京城來的,這幾天正在四下踩風,潘氏兄弟想在明日師父成親要圍攻月亮山。”
呂連城微微勾脣,“洛陽那邊,已無虞。我們現下只要全力對付潘氏兄弟就好,這一仗,還照老規矩,只許勝不許敗。”他起身望着永夜,帝位這是一個多大的誘惑,便是手足兄弟也不例外,潘家三兄弟誰也不肯相讓,已經私下達成一致,誰爲潘老賊報仇殺得呂連城,誰就榮登九五至尊的帝位。
殺他,豈有這般容易的。
呂連城一擡手,想了片刻,喚了雲中鷹過來,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
雲中鷹驚呼一聲:“這……不是我們福星縣的地圖麼?”
哪個鄉、哪個鎮,哪家村莊都細細地繪了出來,雖不是特別精確,倒也標得細膩。
呂連城道:“穿兒,去把校尉、盧先生等人都喚來。”
穿山鷹抱拳退去。
呂連城先簡要地與雲中鷹說了自己的計劃,“上次我與你說,要化整爲零,分段攻之,既然他們是衝着我來的,必個個都想搶佔先機,而這就是他們的弱點。”
雲中鷹亦在思忖,過了良久方道:“這第一支抵達福星縣的,許傷亡最慘,要是一支又一支的人馬抵達,我們只得五六千人,想要打贏這場仗……”頓了片刻,又道:“師父,我以爲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等他們的人都抵達福星縣,我們再從中做做手腳……”
“若離月亮山太近,這可不大好辦了,再則那山下的百姓們怎麼辦?”
“下令他們拆離月亮山一帶安身,等戰事結束再回來。”
呂連城微眯着雙眼,從懷裡又掏出一張地圖,這一次卻是一張兵法佈局圖:“拖延三日,只要他們不打,我便有機會佈陣,佈下這個口袋,便是十萬人馬,我也能照吞不誤!”
雲中鷹張口結舌:“口袋陣?”
“沒錯,就是口袋陣,這是我最近數月琢磨出來的。”呂連城又簡要說了這陣法的妙用。
雲中鷹近來也學了些兵法,雖不用運用,倒還聽,頓時拍着手道:“好主意,我們設下埋伏,引他們入陣,到時再從袋口一緊,就可關門打狗。”
呂連城見他聽明白,微微點頭。
雲中鷹笑問:“師父,我可用些自己的法子不?”
“可以。”
師徒二人相視而笑。
外頭,穿山鷹已領了盧倫等人進來議事。
不等衆人坐下議事,只聽到一陣急促的口哨聲,空中掠過一道煙花,是葫蘆崗、老鷹崗兩處發來的緊急訊號。
呂連城快步出屋。大喝一聲“不好!”
雲中鷹握緊拳頭,罵了句“可惡!”原說是明兒的,可今兒已經開始了,“五師弟,我們回去。”
既然呂連城講了要義,雲中鷹也聽了明白,先處理老鷹山的事務要緊。
呂連城道:“各處着探子盯緊了。一有風吹草動。立馬來稟。”
衆人應聲,唯有盧倫面露焦色,“你入宮行刺太過魯莽。山上五六千人如何與潘氏十幾萬人馬相抗。”
呂連城冷聲道:“他們是傻子麼,要敢把十幾萬人馬派來攻到月亮山,就不怕京城防衛空虛,被孫術和程邦奪下。”
慕容景在蘇河以北一帶。若想奪京城,這中間還隔有程邦。而程邦雖奪下蘇河以南一帶,一翼有潘化及父子,又孫術的人馬。
盧倫聽他一說,頓時計從心來。“飛將軍,可拿定主意投燕國公了?”
呂連城道:“這是自然,但總得等打完這一仗。現下投靠,會被人以爲我們飢不擇食。想讓燕國公替我們了結這殘局。就憑本將軍,照樣可以應付得了潘氏兄弟,再則,雲兒師兄弟五個武功、智謀都不差。”
雲中鷹問他時,顯然是動了使旁門左道的法子。
他原就是山賊,就用大漠匪賊之法也有何不可。
他們要對付的不是良善之輩,而是潘化及兄弟,成功於他們很重要,只有打贏這仗,才能得到未來哪家的關照。
呂連城借陳湘如的嘴,把他的看法又通過盧倫轉敘給慕容宸知道,他何嘗不是試探,也是想知道慕容宸的反應。
相較於程邦的心計、私慾,呂連城倒更願意與燕國公府這樣的人結盟。
盧倫遲疑片刻,問道:“飛將軍,這婚事……”大敵當前,還照常進行麼?
呂連城吐出兩字“延後”,竟似一早就拿了主意,他不由得勾了勾脣,露出一抹少有的成竹在胸,雖是一剎,卻落在盧倫的眼裡。
兩人又說了一陣,盧倫告退出來,火速回盧苑,當即取出信鴿,寫了個紙條嚮慕容宸求助。
次日一早,魯喜妹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一臉迷糊地看着初升的太陽,今兒陳湘如與呂連城成親,不是該起大上梳妝打扮的麼?
連喜娘也沒來催,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婚事怕是延後了。
陳湘如是呂連城心坎上的人,不會不成親的,定是被耽誤了。
正疑惑,便聽外頭有人稟道:“陳小姐,盧夫人求見!”
安娘挺着大肚,手裡牽着兒子,笑盈盈地問:“陳小姐可醒了?”
魯喜妹指着廂房:“正在梳妝呢。”輕聲問道:“盧夫人可用完早飯了?可一處用些。”
“早就聽說魯姑娘可是山上數一數二的好廚藝,今兒且嚐嚐你的手藝。”
魯喜妹有些不好意思,回廚房取了只熱包子,笑着遞給孩子:“盧小公子且吃一個填填肚子。”
安娘帶了兒子近了偏廂房,道:“陳小姐。”
陳湘如笑道:“請進來。”
推門而入時,便見乖乖正站在屋子裡,已經穿戴好了,陳湘如一襲中衣,正在梳頭,鏡子裡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少女,一張素臉毫無粉黛之色,素光更顯容貌嬌妍,膚白若羽毛;如緞長髮只以一條粉色絲帶鬆鬆地束着,尤顯嫋嫋風,閒淡的笑、驚世的美、逼人的眼。
安娘一時失神。
陳湘如驀地回頭:“安安找我有事?”
安娘原姓安,這名諱也喚作安,小字安娘,陳湘如初曉時卻得很奇怪,私下裡便喚她安安,倒也叫得順暢。
安娘道:“怕你不曉得呢,飛將軍將你們的婚事延後了。”一說完,看陳湘如那沒有半分意外的樣子,“你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