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陳銀歡都看不到了,即便她死,也得不到她生前盼望的名分。
陳銀歡其實不需要什麼名分,她所求的,只是一個安穩的生活。
有時候越是堅持只會讓彼此更難堪,而這事上,她必須從大局出發,維護所謂的孟國皇家顏面。
陳湘如是深深一拜:“月亮叩謝父皇隆恩!”
明明心裡怪着,可嘴上還得謝他。
陳湘如抑下所有心頭的屈與怨,就如前世那般,無論她對陳相富有多不滿,最終還選擇了原諒與寬容地面對。
就算孟帝是負心人,她卻不能指責,只因她的身上流着孟帝的血液。
孟帝快意笑道:“皇兒快起!”扭頭看着一邊的棋盤,“你與元瑞在下棋?”
陳湘如應聲“是”。
孟帝看了一眼,道:“陪朕下棋。”
父女倆相對而坐,陳湘如道:“父皇,該你走了。”
孟帝拾起一枚棋子落定。
程元瑞從一邊出來,靜立一側,無聲觀棋。
王淑妃正領着宮娥張羅着膳食,不多會兒就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式,又親自過來道:“皇上,該用午膳了。”
孟帝看着棋盤,鎖着眉頭,“還有一會兒就分出勝負了。”這一局,孟帝下得很吃力,終以兩子險勝,這才滿意地道:“燦陽、月亮一同用膳。”
一落膳案,王淑妃歡喜地掃過一雙兒女,多少年了,她就盼着有一個貼心的女兒。
孟帝接過司膳太監的白玉龍碗,道:“月亮近來感染了咳疾。可好些了?”
王淑妃道:“正吃着藥,今兒已好了許多。”看着陳湘如道:“別吃腥辣的,先記幾日。”
陳湘如甜甜地應了聲“我聽母妃的。”
孟帝道:“五月慕容景要在范陽登基。燦陽,你爲道賀使臣,與禮部、戶部的人一起準備賀禮。”他甚是憤然地道:“用我幾座州城換來的京城竟是個空殼,這京城內外所有的好東西都被慕容景給弄走了……”
他上了大當。只因京城乃千年古都,不僅可以得一城池。更能得一批財寶。得一些人才,未曾想一些有名氣的人才早被慕容宸帶走。
程元瑞笑道:“還勞皇妹,早些把地圖給我。”
陳湘如垂眸。“我儘快繪好。”
孟帝用過午膳,與一雙兒女寒喧了一陣,這才起身回御書房。
王淑妃督促着陳湘如吃了藥,吩咐宮人服侍她先睡下。
某日夜裡。京城吉祥客棧裡的一個婆子和兩個小廝、一個丫頭暴斃。大理寺得到稟報前來查案,最後只定了個“暴斃而亡”。不了了之。
如若戚牙婆不是抱着希望要尋回陳湘如,就不會平白招來這場殺身大禍,她死不說還連累了三個買來的乾兒女,年紀輕輕也一併丟了性命。
陳湘如吃了太醫們開的藥後。咳疾已愈,閒下來的時候便襄助王淑妃打理六宮事務。
雖說她是公主,因着她病了。王淑妃便藉着“我就這一個女兒,打小失散。想留在身邊照顧幾日。”暫時沒給陳湘如挑宮另居。
最喜歡的便是聽服侍她的宮娥說些京城的趣聞軼事,自打上次見到程元瑞,便有些日子見不着人,倒是聽說他在籌備給燕國慕容景登基的賀禮,人與人之間有個禮尚往來,這國與國之間也是有的。
聽宮娥說過京城吉祥客棧命案的事,陳湘如心頭一沉,知道她被算計轉賣的就只幾個人,神思一凜,道:“是一婆子和兩個少年、又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宮娥連連道:“公主怎猜出來的?”能被撥來服侍陳湘如,宮娥們是歡喜的,一來陳湘如在民間長大,性子溫和,二來陳湘如是宮裡最得寵的公主。上至太上皇、孟帝,下到宮人,但凡見過的,誰不喜歡陳湘如呢。“聽說是暴斃而亡,大理寺卿怕是惡疾,令人埋到亂葬崗了。”
陳湘如心裡想着:她與程元瑞提過自己被賤賣的事,也提了戚牙婆,難不成是程元瑞做的?瞧戚牙婆與紅豆等人,身強力壯,也不像是會突發急症的,就算患病也沒道理一起暴斃。
程元瑞這麼做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陳湘如過往的事,對於一個堂堂公主來說,和尋常女子一般幾番輾轉、流離,於皇家到底有失體面。
那賤賣了陳湘如,又見過陳湘如的戚牙婆就必須死。
這日,陳湘如從司珍房回怡春宮,就聽到一個女子的厲喝聲。
“臭丫頭,你找死啊!這麼寬的路,你旁處不走,偏往我身上撞。”說話的是着大紅猩猩色繡牡丹花宮袍的程醉蝶,此刻正滿是厭惡地瞪着六公主,雙眸似要噴出火來一般。
六公主怯怯地垂首,低聲道:“三皇姐,我不是有意的,我沒想你從假山後面出來……”
“我瞧你就是故意的。”程醉蝶垂首拍打着自己宮袍上的塵土,鮮亮的鳳袍上印下一個小小的巴掌印,見拍不掉,不由得懊惱起來。
程醉蝶幾步走近六公主,抓着六公主狠狠地一推,六公主立馬就跌在了石子路徑畔的草地上,她先是怔了一下,不由得滿是委屈地看着程醉蝶。
“我這身袍子今兒纔剛穿上,就被你給弄髒了,弄髒了我的袍子還有理兒了?”罵了幾句,程醉蝶還不解狠,抓住六公主的雙肩拼命搖晃道:“你賠我鳳袍!”
六公主就是個幾歲大的孩子,見程醉蝶聲聲大呼,嚇得也忘了哭,怯怯地掃看着周圍,除了陪她玩耍的兩個半大宮女,也沒有旁人,就連她的這宮女一個個嚇得跪在地上,大氣兒都不敢出。
誰來幫幫她?
她不要被程醉蝶罵,她性子太壞了。上回還打了她父皇新入宮的才人。六公主四下一掃,她只帶了兩個半大的宮女,而程醉蝶卻是人多勢人。
陳湘如看着一側被嚇傻的六公主,不由心頭怒火亂竄,不就是一件鳳袍,可程醉蝶卻這樣欺負只得幾歲的六公主,“三皇姐。不就是一件鳳袍。讓人洗了就是。”
六公主正要尋人幫忙,一見陳湘如到了,喚了聲“五皇姐”就奔了過來。躲到陳湘如的身後,尋求着保護。
陳湘如微微一笑,暖聲道:“六妹,別怕。不會有事。”
程醉蝶鳳眉一挑,“又不是你的衣服。你當然可以說得輕鬆,知道這衣服有多珍貴麼?我今兒才穿上呢,這臭丫頭給留下濁印。”
陳湘如輕淺地說着,“難道姐妹手足之情還比不得這一件衣袍。”
“誰與她是姐妹了?要做姐妹的。也是你們這些庶女的事,哼!一個個飛上枝頭倒耀武揚威起來,哼。一個商戶女生的女兒,也敢與本公主相提並論。”
陳湘如一聽這話。立馬就不高興了,厲聲道:“我們皆爲孟國的公主,都是皇家的金枝玉葉,皆是父皇的女兒。六皇妹的親舅而今也在戶部任職,也是堂堂官宦人家,你怎能如此說六皇妹。”
六公主雖然只得七八歲,可已經知事了,此刻見陳湘如護着她,又聲嚴厲色地反駁程醉蝶,心生感激,要不是陳湘如出現,她還不知道會被程醉蝶欺負成什麼樣呢。
程醉蝶冷哼一聲,“誰稀罕做她姐姐?陳月亮,今兒我非讓她賠我鳳袍,你能耐我如何?”
“我不能拿你如何,但同爲姐妹,你這樣咄咄逼人地欺負六妹,我不怕把事兒鬧到長輩們那裡去。”
六公主怯怯地拉着陳湘如的手,“五皇姐,算了,回頭我告訴母妃,讓母妃賠她一件鳳袍就是。”
“六妹,你被人欺負,明明是她不對你卻服軟,下回她再欺你怎麼辦?”六公主還真沒想過這事兒,一時茫茫然,聽起來好像有幾分道理
六公主只是不希望兩個姐姐因爲她吵鬧起來,雖然她也不喜歡程醉蝶,甚至於整個宮裡的人都說,遇見程醉蝶都要躲遠些,可今兒她在那邊玩,當真沒看到從假山後面過來的程醉蝶,這才一頭撞了上去。
陳湘如咄咄逼人:“你要麼就此作罷,要麼我們不妨鬧到長輩那裡去?三皇姐且瞧着辦。”
程醉蝶想着賢妃素來疼她,朗聲道:“好!我們這便找賢妃娘娘評理去。”
“笑話,後宮最尊乃羅太妃,後又有我母妃打理六宮,既要尋長輩評理,自是要請了她們來說個明白。”
程醉蝶有些發怵,若是賢妃評理自會向着她,可羅太妃一直就不喜歡她,還有王淑妃自她親孃過世,便一直代爲打理着內宅事務。“沒的,好似我要訛她一個孩子,一件鳳袍我還捨得起。”她一轉身,領了宮人離去,走了一截,突地轉過身來,低罵一句“一對賤種”。
湖藍面露驚慌,“三公主,這種話可不敢說。”看了看陳湘如:她正俯身與六公主笑微微地說話,瞧那模樣,似在安慰六公主。
“六妹,沒事了,時辰不早了,早些回你母妃哪兒,許是一會兒要用午膳了呢。”
六公主仰頭看着陳湘如,早前還很害怕,這會子她一點也不怕了,“我可以去五姐那兒玩麼?”
“當然,你想什麼時候來找我都行。”
六公主歪頭笑着,她覺得陳湘如長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她今日感受到被姐姐保護的感覺。
陳湘如寵溺地道:“瞧你。”在她小臉上摸了一把,“是不是她把你嚇傻了,就只會笑。”
“五姐,閩國、燕國都呈來了文書,要求娶公主呢,我聽哥哥們說,也許會讓你和三姐和親呢。”
讓她和親?
她一顆心全都記掛着呂連城,哪裡還會容得下旁人,這事陳湘如一早就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