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揚和樸愛珍坐在葡萄架下,一邊賞月看焰火,一邊聊天品紅酒。
當無數只擺着尾巴的金色蝌蚪在半空中游弋,梅清一襲綠色長裙突然映入齊揚的眼簾,她像汪洋中的小船一路顛簸朝大門口奔去。
“對不起,我離開一下……”
一眨眼,樸愛珍發現齊揚已經一陣風似的消失。
“梅清……你要去哪?”齊揚追上梅清,拉住她的手,當她滿臉淚痕和他四目對視時,他不禁錯愕萬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雙手掩面,聲音裡滿是淚水:“齊傲愛上了小嘉,他不愛我了,”
明知道她說的可能是事實,他還是搖頭:“怎麼會?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她低聲哭泣,語不成句:“我剛纔……親眼看見他們在……在……他在她身上……”
“齊傲和諾嘉……”齊揚顯然萬分吃驚:“不可能……你一定看錯了,”
“我也希望自己眼睛花了,可是……”眼前再次出現齊傲瘋狂親吻諾嘉的一幕,她俯在他肩膀上哭得肝腸寸斷:“他們的確在牀上,”
他震怒,面容宛如花崗岩般的堅硬。無法忍受諾嘉把這個家搞得亂七八糟,更無法忍受齊傲傷害梅清的感情。
“小清……”他輕輕擁着她,極力控制內心的情緒,手掌從她溼熱的臉頰撫過,一時間找不到準確的安慰之詞。
“清……不要難過了,齊傲……也許只是……多喝了幾杯,他不可能愛上小嘉……他們是兄妹……”
“不是,不是,你們都不相信她是爹的女兒,不是嗎?”梅清眼神淒涼絕望:“齊揚,我要回家,我要離開這裡,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從諾嘉出現以後,齊傲對我就徹底喪失了興趣,他……不愛我,真的不愛我了……我自作自受,我活該……我……對不起……對不起,我那樣對你……你一定恨死我了……”
到最後,她完全是泣不成聲,像壞掉了的水龍頭,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不,不……我不恨你,”他滿目溫情,手指在她的鬢髮裡撫摸,語氣柔和得讓人陶醉:“清兒,只要你幸福快樂,我就會開心……以前的事,我真的不介意,”
他越是這樣說,梅清越發覺得內疚難受,淚水也越發洶涌蓬勃。
“咻……你們……叔嫂二人,”齊彥的聲音突然出現,梅清驚駭得像彈簧般的從齊揚懷裡蹦出來。
“摟摟抱抱,卿卿我我,”他吊兒郎當的抱着雙肘,陰陽怪氣的說:“大哥要是看見了,哈哈,就有好戲看了,”
齊揚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開口:“齊傲現在一心忙着和諾嘉摟摟抱抱,卿卿我我,根本就沒時間——”
他話沒有說完,齊彥的人影子已在幾丈之外。
視力真的越來越差了,雖然只是幾米之外,齊揚發現自己居然沒看見靜靜站立在他和梅清身後的樸愛珍。
是他的幻覺還是……
月光下,樸愛珍白淨的臉上是一覽無遺的悲哀和傷痛,她眼眸裡似乎有盈盈水波?
“不管怎樣,你現在哪裡都不能去,這麼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齊揚攬着梅清的肩膀往回走:“我陪你……去園子裡散散步,”
梅清感覺無望而悲哀:就這
樣半夜三更跑回家,爹孃一定會擔心死,老天,我要怎麼辦?
***
齊傲高漲的慾火被梅清一臉的悲痛欲絕澆滅的一半,另一半在衝了一身涼水後徹底熄滅。
剛從浴室出來,齊彥就劈頭蓋腦的問他:“小嘉怎麼了?”
頂着一頭溼發,齊傲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齊彥怒火中燒,拎着他的衣領叫囂:“我問你,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齊傲擡眼,神情疲憊:“什麼都……沒做,”
“那她爲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她傷心難過是因爲景凌,和我無關,”他語氣生硬:“她愛的人只有他,你和我一樣都是白費心機,”
一陣沉默。
齊彥一臉冰霜,語氣警告:“我喜歡她,你要敢動她一根寒毛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池塘旁邊。
沈俊賢等了許久,不見齊玉迴轉,不由得失落萬分。齊彥說去拿點吃的,卻蹤跡無覓,諾琦拿着剩下的半盒煙花,一個人發呆。
兩個被遺棄在池塘邊的人找到了彼此,把焰火一朵一朵送上了夜空,在衆人的歡笑中聊天談地,倒也十分愜意。
至少諾琦感到非常愜意。
姜豔萍和齊文繡說說笑笑,可慢慢的,樸庭暉取代了她的位置,最後,她發現和自己交談的只剩下謝春君,兩人對着一輪明月,冷場了半天,最後各自說起了自己的童年。
齊彥拿着一瓶白酒過來,說是蘇格蘭的威士忌,給幾個男人各倒了一杯。諾華申很久都沒有這麼高興,一杯酒下肚後,原本就暈醺醺的他徹底酩酊大醉,齊泰豐堅持他們一家三口留下來過夜。
夜色深沉,當最後一枚煙花沉寂在池塘裡,齊家大宅院變得十分安寧。
“難得這麼清閒,一定要盡興,今晚不醉不歸,”嘴裡這麼說,齊泰豐其實不願意喝醉,已經把手裡的酒杯換成茶壺。
沈正淳小抿了一口威士忌,默默打量自己的舊老闆——鬢髮灰白,眼角有深深的細紋——歲月在這個高大英俊男人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突然有幾分莫名的傷感,目光投向池塘後面的天藍閣,一瞬間,幾十年的光陰像畫面一樣從他眼前晃過。想起剛到齊名軒時,他不名一文,卻有揮霍不完的青春,如今年華已逝,還有多少年可以消耗,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所有的錢財去換取三十年的時間。
他把椅子挪動了幾寸,在齊泰豐耳邊悄聲而言:“我記得你有一副洛峰的畫,有沒有興趣出手?他的畫現在價值連城,很多人都垂涎欲滴,你不如乘機賺一筆,”
齊泰豐擦亮火柴,給自己點了一支菸,不明之火從他深灰色的眼眸裡一閃而過。
“可惜啊,要是早十年就好了,我那畫早就賣了,”他淡淡開口,目光若有若無從蘇曼高聳的肚皮上掃過:“不過當時我也算是小賺了一筆,”
“唉,太可惜了,”沈正淳連連嘆氣,不露聲色的看着齊泰豐的眼睛:“這個樸庭暉有的是錢,他說願意出這個價——”他停頓下來,伸出十個手指。
“十萬?簡直白日做夢,可笑至極,”齊泰豐搖頭嗤笑:“洛峰任何一幅畫都值十五六萬,即使我真有他的畫,也決不會賣給一個外國人,”
沈正淳聳了聳肩,給自己點了一支菸,然後慢吞吞的開口:“最近我聽到了一些謠言,據說洛峰有一幅畫被人偷竊,現在原主人四處想要找回這幅畫,如果我手裡有任何來路不明的畫,我會盡快脫手,”
齊泰豐愣了一下:“齊名軒裡掛售的每一件作品都是正當途徑得來的,包括那幅洛峰的畫…是……多年前朋友作爲禮物送給我的,”
“那你朋友是怎麼得到那幅畫的?”
“你打聽這麼清楚幹什麼?你這是懷疑我?”齊泰豐氣鼓鼓的說。
沈正淳絲毫不動氣,只是乾笑了幾聲,然後語氣隨意的問了一句:“你賣出去的那幅畫可是叫水妖?”
齊泰豐緩緩搖頭:“有所耳聞,但沒見過,”
“水妖是洛峰生前最後一幅作品,大概五寸見方,畫的是一個赤身裸體,讓人神魂顛倒的美麗女妖,清水池塘,荷葉田田,女妖探出潔白光裸的身子……畫的右上角從上而下寫了一排字——水中有妖,或心中有妖,左下角是洛峰本人龍飛鳳舞的簽名和作畫的時間,”
“可惜我賣出去的那幅不是,”齊泰豐站起來,喃喃低語:“我去趟廁所,”
如果他不是如此心慌意亂,也許會納悶沈正淳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細節。
蘇曼正在交待王媽再去泡幾壺熱茶過來,一扭頭就看見齊泰豐腳步不穩的離開,連忙對坐在一邊和樸愛珍聊天的齊彥說:“快去扶一扶你爹,他喝多了,”
齊泰豐手腕微微顫動,拉着兒子的臂膀,語無倫次:“我很好……我想去天藍閣看看……你大哥呢?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他的人影子?齊揚……小嘉……玉兒呢?”
把複製的《水妖》送給諾嘉惹齊泰豐生氣,齊彥原本就有幾分內疚,此刻見他神態異常,他越發難過了:爹真的老了。
“齊揚……溜狗去了,大哥……大嫂身子不舒服,他在屋裡陪她,小嘉……和景凌在一起,”他攙扶着父親的手臂,一連編織了幾個謊言:“玉兒她……估計睡了,”
直到此刻,齊彥才意識到齊玉似乎也消失了好一會兒。
齊泰豐暗暗思忖,梅清身子不舒服,莫非是有了身孕?他很詫異自己居然還有心思考慮到這一點,儘管蘇曼肚子裡有可能是一個男孩,實際上,他更期待齊家的長孫。
齊傲和梅清成親已經四個多月了,也該有動靜了。
“彥兒,我想去你孃的房間裡坐坐,你陪我一起去,”
齊彥點頭。
幾分鐘後,兩人就出現在尚瓏的臥室裡。
見兒子盯着牆上的畫沉默不語,齊泰豐臉上閃過一絲安慰:“是不是想你娘了?”
齊彥目光深沉,滿臉歉意:“說實話,我根本不記得孃的樣子了,很多記憶也都模糊了,我經常懷疑那些關於孃的畫面是不是我臆想出來的……這些年我做了很多荒唐事,總是惹您生氣,爹,對不起,”
齊泰豐眼眶發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聲音柔緩:“很多時候,我們做事情都有正當的理由,只要不傷天害理,損人缺德,爹可以理解,”
只是當他打開牆角的立櫃,齊泰豐怎麼也理解不了《水妖》怎麼會不見了?
這個家裡,不經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私自移動這幅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