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子非……”
聲聲叫喚,總算將手持卷宗,一臉沉思的少年喚醒。
“陛下,你叫我?”慕容襄擡起頭來,溫文問道。
“別太辛苦了,這些奏摺,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處理完畢的,來,先歇息下!”一身龍袍的軒轅霽雲湊了過來,坐到她的身邊,雙手伸了過來。
慕容襄面上一紅,她哪裡是在憂心國事,只是在擔心府中那人的傷勢,想得出了神而已:“多謝陛下關心,臣不用歇息。這時辰已經不早了,臣還須將這幾本摺子大致看完才行!”
藉着伸手去端案上茶杯之機,不動聲色抽回被他握住的小手。
“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叫我皇上,叫霽雲!”見得被她疏遠,軒轅霽雲甚是不悅,不滿叫道。
“皇上,君臣有別,子非不敢!”慕容襄正視着眼前的男子,不過短短三個多月而已,他已經收起過去的風輕雲淡,專心朝事,勤政愛民,雖然還稍顯青澀,但是假以時日,他會是一個好皇帝!先皇與太子殿下在泉下有知,也會爲他感到欣慰!
但是,這樣的他,漸漸變得陌生起來,他是君,她是臣,此間的距離,卻如天塹鴻溝,不可逾越。
“什麼君臣有別?”他瞪着她,想起今日在朝堂之上的情形,忽有所悟:“子非,你是不是在怪我,對於你和侯爺的提議,沒有完全採納……”
“皇上聖裁!”慕容襄輕哼一聲,便是不再作聲。
自己與傅泰的提議,不爲別的,正是因爲風御庭帶回來的消息,那蒙傲進犯一事,雖然現在兩國邊境暫無戰報傳來,但是未雨綢繆,總是不錯,現時派駐朝中大將赴邊回防,卻已是迫在眉睫!
不想,軒轅霽雲竟然不予採納,只派了兵部兩名普通將領,前往協防,實在是匪夷所思,朝中上下,一片不解之聲。
“子非,想必你也聽說了,二哥在東樾封王之後,一心爲政,如魚得水,深得當地百姓愛戴之事吧?”看出她的不以爲然,軒轅霽雲忽然說道。
“皇上在懷疑什麼?”慕容襄心中一驚,這東樾緊鄰蒙傲邊境,怪不得他不肯派駐傅泰或是冷君毅前往,這兩人,一個曾經在朝堂之上公開支持軒轅坤曄,一個卻是一直與軒轅坤曄交好的亦師亦友!一旦與之聯手,再加上朝中被生生按下的舊勢力,內憂外患,邊境便是愈加艱難!現時正是新皇即位,朝局並不安穩,他有此顧慮,也是正常!
“你覺得呢?”軒轅霽雲見得那絕色小臉之上陰晴不定,甚是好笑,這個子非,不知在胡思亂想什麼,不過,一說起朝中之事,他便是一下子來了神采,那樣光彩奪目的神情,令得自己心潮起伏,實在慶幸自己沒有拒絕這個位置,能夠以這樣的身份來時常留他在身邊!只是,這樣的相處方式,越來越不滿足,越來越覺得不夠,想要更多……
慕容襄沒有注意到男子眼中的深意,對於這樣的安排,頗不贊成:“攘外必先安內,原本無可厚非,但是皇上這樣的部署,卻顯得缺失擔當!”
軒轅霽雲聞言,長長嘆氣道:“天底下,也只有你,敢這樣說我!可是子非,我的性情,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原本無意皇位,是因爲……因爲一些無法言明的理由,纔沒有拒絕先皇的遺詔。對於二哥,我一直都是心懷歉疚的,他若是能夠解開心防,勤於政事,我便是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對他設防!”
的確,這溫潤如水的三殿下,也不可能一下子變成一個暴虐多疑的君王!但是,這樣做的目的,卻是爲了什麼?
慕容襄蹙眉不語,只聽得他繼續說道:“二哥的性格,一向是爭強好勝,好愛面子,特別聽不得身旁之人多言,這回前去東樾,帶去衆多幕僚同仁,這些人,一心擁他爲帝,若是存心慫恿,我卻是不敢想象……目前蒙傲進犯之事,局勢尚未明朗,我遲緩派駐大將過去,一來不給二哥任何紊亂心思的機會,二來也好因爲邊境戰事危急而激發他的鬥志,我希望,如果真有戰事,我們兄弟倆,應該是並肩而立,共御外敵!這也是父皇一直以來的心願!”
這一番話,說到最末,卻是鏗鏘有力,氣勢猶生,直把慕容襄聽得心潮澎湃,想也不想,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我就知道,你不會變的,你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軒轅霽雲身子一震,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含笑看着她:“子非,答應我,做我的丞相,與我指點江山,共創盛世!”
“這個嘛,我最近身體不好,以後再說,以後再說!”慕容襄嘻嘻笑着,連連擺手,舊事重提,已經不知是多少回了,幸好自己有殺手鐗——這羸弱的身子,確實不堪重負!
雖然每次都搬出這個理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偏偏在他那裡,一說就奏效,每回總是賞賜一大堆滋補物事,然後急急勒令她回府休息……
唉,這個皇帝,心腸真是太好,卻不是件好事!
又看了會奏摺,兩人商議一陣,眼見天色已晚,這才起身告退。
軒轅霽雲依依不捨送到宮門處,忽又一把將她拉住,低聲說道:“子非,要不就不回府了,今晚就在我的寢宮歇息吧……”
“皇上,君臣有別!再說,臣睡覺一貫認牀,一換地方就會失眠!”慕容襄又驚又急,不住擺手,連連後退。
“子非……”軒轅霽雲還要再勸。
“皇上,太后請皇上移駕坤寧宮!”一名小太監正好過來稟道。
慕容襄趁此機會,抽手行禮道:“臣先行告退!”
一待他微微頜首,便是一步不停,急急離去。
回府之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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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門口,尚未下車,就聽到簾外傳來聲音:“子非!”
冷君毅一身朝服,躍上車來,掀開車簾,一把將她拉出車廂,攙扶下車:“我等你好久了,怎麼纔回來?”
“還不是皇上,差點不准我走……”一想起那堆積如山的奏摺,便是頭痛,轉頭看他一眼,問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有事嗎?”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皇上他……”他欲言又止。
慕容襄搖了搖頭,道:“我又提了,沒用,反倒是被他說服了,在事態尚未明朗之前,就先這樣吧,你繼續勤勉練兵,做好一切準備!”當然,出於私心,卻是不願他帶兵離京的!
“不用你說,這個是自然!”
望了望門口,不知什麼時候,若塵已經將馬車駛了進去,她一拉他的大手:“走吧,耽誤這許久,我都餓了,不知府中的晚膳準備好了沒有?”
冷君毅沒有動,對她歉意笑笑:“今天是我爹的忌日,我答應了小妹,早些回府,一同拜祭……我這就回去,你自己進去吧!免得我到時又捨不得走了!”伸手撫下她的頭髮,喃喃說道:“希望明年的今日,你能夠跟我一同在府中拜祭先人……”
慕容襄聽出他話中的含意,心中一動,卻見他朝着自己深深看上一眼,放開大手,終是轉身上鞍,策馬離去。
明年今日?
她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一年之內,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與他雙宿雙飛!
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立在原處,苦笑一陣,這才轉身進府。
“咦,冷將軍怎麼走了?我這酒都倒好了的,就等少爺跟將軍上桌了!”小綠站在桌前,捧着酒壺,疑惑道。
“我說你這有身子的人,還在瞎忙活什麼?紀宣,你就不來管管?”慕容襄口中嚷着,隨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道:“冷將軍沒這口福,我來幫他嚐嚐這酒,咦,怎麼沒啥酒味呢!”不僅沒酒味,反倒是有股子難得的清香,酸酸甜甜的,很有些爽口!
“公子!”莫若塵站了起來,蹙眉看着她的動作,無奈身在對面,待得飛身過來,慕容襄已經又飲了一大口,尚在回味之中。
蒲管家端了熱氣騰騰的菜品進來,眼見她端個酒杯,嘻嘻笑着,身邊是一臉擔憂的莫若塵,不禁叫道:“壞了,忘了給公子說,這個酒是欽善齋新近釀成的果酒,喝着無恙,幾個時辰之後,後勁大着呢!今日專門給冷將軍準備的,沒想到公子反而先嚐了……”
莫若塵聞得此言,伸手奪過少年手中的酒杯:“公子坐下吃些菜,我這就去廚房準備些解酒湯來!”
“不用,不用!這麼緊張幹嘛,我現在清醒着呢!”慕容襄笑着坐下,取了筷子,遞給他:“還愣着做什麼,坐下吃飯,難不成還要我餵你?”
莫若塵怔了一下,見她一臉堅持,也不再拒絕,挨着她坐下,端起碗大口吃起飯菜來。
“對了,風公子……”忽然想起那受傷之人,轉頭望向紀宣。
“已經將飯菜送過去,風公子胃口不太好,只隨意吃了幾口,就命人撤下來了。”紀宣如實稟報。
胃口不好?都平安回來了,還在憂心什麼!
在她府中,卻還耍什麼少爺脾氣!
揮了下手,道:“沒事,我等下過去看看他便是!”
晚膳過後,回房洗了把臉,換下朝服,隨意套件外衫,這才慢慢踱了出來。
走到房門前,但見昏黃的燈光從窗口透出來,淡淡一笑,這傢伙,還沒睡呢!
伸手過去,剛要推門,一陣冷風吹過,臉上一涼,頓時生出幾分清醒,自己在發什麼酒瘋?這夜深人靜的,還去看他作甚!難道還嫌這局面不夠混亂嗎?
轉過身來,正欲離開,忽然聽得房中咣噹一聲,似是撞倒了什麼物事,然後便是一聲低低的呻吟。
“你,怎麼了……”情急之下,一把推門進去,幾步奔到牀前,眼見男子伏在牀邊,大半身子都掛在外面,卻是伸手去夠地上的物事,趕緊將他拉起來:“你做什麼!”
呀,他好重,整個身軀都倚在自己身上,簡直有些吃不消!
風御庭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大力喘息一陣,方纔說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總算來看我了!”
她沒良心?虧得她在朝堂之上都是走神惦念他的傷勢,幾下用過晚膳把碗筷一扔就過來看他!卻被他這樣埋怨……
這話,說得真是有失公道!
“我怎麼沒良心了?我……”瞪他一眼,瞧見那清亮的雙眸,將申辯的理由又咽了回去——這個男人,詭計多端,說不定在詐自己的話呢,懶得跟他多說!
“怎麼不說了?平日裡不是那般能能言善辯,伶牙俐齒的,一下子轉性了?是被他調教的嗎?”這一開口,起初還是帶着戲謔的成份,但是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是劍眉緊皺,咬緊了牙關!
“喂,你幹嘛抓這麼緊,放開!”大手抓在她的皓腕之上,力氣大得嚇人!
“你說,那日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們是不是已經,已經……”見得那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終於控制不住,低吼出聲,心中悲憤欲絕。
“風御庭,你個瘋子,好痛!你放開我!”慕容襄只覺得自己的手快被他抓斷了,使勁掙扎着,卻是無濟於事,根本掙不開他的鉗制。
“你的痛,比不上我心中之痛的萬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的襄兒,卻與別的男人歡好,怎麼可以這樣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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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之中憂鬱得快要滴出水來,企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你們,你們是不是已經……”
已經什麼?已經與冷君毅有了肌膚之親?
呵呵,再是神仙之姿的男人,內心深處都有着處女情結!
但是,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關他的事!
慕容襄來不及多思考,手腕之上的劇痛,讓她氣急敗壞叫道:“對,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與他,已經上了牀!他對我真是溫柔得不得了,又憐愛又呵護,哪像你這樣,只會用暴力,簡直是野蠻人……”
話未說完,手腕上的力道驟然一鬆,但見他垂下手臂,軟軟靠在牀柱上,臉色慘白,瞪視着她,從喉嚨中擠出字字句句:“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將身心交給他?就在我遠赴蒙傲,出生入死的時候?哈哈哈……襄兒,你真是對得起我!哈哈哈……”那一聲聲冷笑,在屋中迴盪着,卻是寒徹心扉。
“我……”忽然有些後悔,看樣子,自己是深深傷害了他,不知爲何,心中並不輕鬆,反倒有絲絲的痛,朝着全身各處蔓延着。
正是手足無措之際,忽然聽他啞聲喚道:“襄兒,我再問一句,你說實話,你現在,還愛不愛我,哪怕只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