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總兵府院內,護衛隊長唐平帶着幾十個護衛們全身??) T着,各自的位置都早已習慣,並沒有對院中地上躺着的那個老者有任何的提防之心。在這遼陽城中,遼東總兵官蘇翎的府中,怕是最安全的所在,這種護衛,實際上相當於某種儀仗的意思。至少在地上躺着的那位老者,那眼光便是不停地來回打量着護衛們。
地上積雪儘管已經清掃過,但卻仍然帶着幾分溼氣,一塊門板就那麼隨隨便便的擱在地上,不過,上面卻鋪着一塊虎皮褥子,那鬚髮皆白的老者就躺在虎皮上,下半身倒是蓋着一牀已經髒了的緞被。那老者顯然病得不輕,身子倒是一動不動,只有那雙眼睛還透着幾分強悍之氣,不過,這是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了。
這老者自然便是所謂的“英明汗”、後金國國主、首創八旗的愛新覺羅努爾哈赤。這位出生於大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的“奴酋”,此時已是六十三歲高齡,儘管躺在地上,卻也能看出其擁有一副高大的身軀。當年率軍東征西討、一統女真諸部,倒與這副身板不無關係,不說什麼“十三付鎧甲”起兵,單是流傳的數次以少勝多,甚至以一敵百的故事,便可知這位努爾哈赤本人的強悍武功。只是此時躺在地上的,僅僅是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而已。
“擡進來。”趙毅成在廳內叫道。
“是。”幾名護衛答應着,走上前去,一人擡起一角,便將努爾哈赤擡到廳內中間放下。
那努爾哈赤咋一進到廳內,便緊閉雙眼,似乎不習慣這麼溫暖的屋子。
蘇翎、郝老六、李永芳、鍾維澤等人以及一衆武官俱都好奇地打量着努爾哈赤,這對手的名字倒是知道很久了,卻都是第一次見到。當然,李永芳不在此例,不過,那李永芳似乎感觸更多一些。
畢竟當年李永芳可是跪着拜見努爾哈赤的,這會兒,可是完全兩樣了。
見努爾哈赤一動不動,郝老六好奇地問道:“死的?活的?”
趙毅成笑道:“當然是活的。”
老六笑道:“這不是個糟老頭子嘛,還傳的神乎其神的。”
趙毅成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嘛。如今當然不一樣了。”
蘇翎瞧了會兒。問道:“能說話麼?”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我試過了。他不說話。那幾個僕從我也問了。說是平時很少說話。這一趟走得這麼急。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我看他身子骨倒還真算結實地。”
蘇翎笑了笑。說道:“給他找個醫生看看。能活着最好。不知這會兒袁大人是不是在琢磨着構思奏章了。”
老六笑道:“大哥。你說這一回。朝廷還給升官麼?再升可就頂破天了。”
蘇翎說道:“升不升倒不要緊。只要日後少找麻煩就不錯了。”
趙毅成笑着問道:“大哥,你說這人是關在牢裡,還是另尋個地方?”
蘇翎看着依然緊閉着雙眼的努爾哈赤,想了想,說道:“這人還有沒有別的用處?”
老六說道:“怎麼?大哥是想在戰事上用用他?”
蘇翎沒有答話,但顯然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趙毅成說道:“大哥,按適才範文採他們這回鬧事來看,那八旗旗主可已經沒把他當回事了。我看用處不大。這如今除了給朝廷獻俘外,怕是沒什麼用處了。”
老六立即說道:“若是如此,我看活的也不要了,直接宰了省事。”
一聽這話,那緊閉雙眼的努爾哈赤“忽地”睜開眼睛,死死盯着蘇翎。
老六一見,笑着說道:“瞧,這一說宰了他,可就活過來了。”
衆人便都向努爾哈赤望去。那努爾哈赤嘴脣略張了幾張,顯然是想要說什麼,但卻力不從心。
蘇翎、趙毅成等人等了片刻,那努爾哈赤卻始終是發不出聲音來,倒是白費了半天力氣。
“算了,”蘇翎搖搖頭,說道:“他這副樣子,也看着費勁兒,先擡下去吧。就在後院給他找間屋子住下。”
“是。”護衛隊長唐平答道,隨即帶着護衛們將努爾哈赤擡了出去。
蘇翎說道:“下面,咱們來商議一下這今後怎麼個打法。這回也不得不走快一些了。”
這接下來的商議,不過是將以往部署的時間,要向前一些而已。這還得等薩爾滸一帶的消息傳來,以及餘彥澤
戰報送到遼陽之後,纔算最後定下準確日子。
緊接着,趙毅成所屬哨探開始大規模出動,在瀋陽、虎皮驛一帶大肆活動,此時也不需太過小心謹慎,只要是與八旗相關的動靜,全都在哨探的視線之中。
至於那一千多八旗降兵,在當日稍晚些的時候,便領到了賞賜銀子。當然,趙毅成、鍾維澤、李永芳等人不會放過這等可以探知八旗兵內部消息的機會,爲此,遼陽城內的哨探人手被調集了數百人,分別與那些八旗兵們一起喝酒、聊天,這除了探知消息之外,還給那些降兵們多少帶來了些“熱情”的味道。
這若是放在千山堡的時候,蘇翎大概會從中募集一些人手,納入自己麾下,不過,此時情形依然不同,蘇翎並未主動要求這些八旗兵參軍。那一千多八旗兵被告知,再等上一些日子,他們便可以被分給土地、房屋,到南四衛去定居。只是有一部分八旗武官卻主動要求加入到蘇翎麾下的隊伍中去,對他們而言,當一名“地主”,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同時,至少有一部分女真武官心裡清楚,這回雖然算是立下大功,但只有緊跟着蘇翎,纔會將這種軍功轉化爲資本,或者說,轉爲財富、資歷等等,以謀求日後更多的利益。
不過,蘇翎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倒並未接納這些人到營中,只令趙毅成等人視其情形而定,將一部分呢女真武官納入哨探的隊伍。這也算是兩全其美吧,畢竟在戰後,這些武官的用處並不大,再說,蘇翎的隊伍,也不想再加入這些不穩定的因素。
那努爾哈赤總算被安置在總兵府後院的一座屋子裡,門口只有兩名護衛看守,當然,這也不過是做作樣子,那努爾哈赤的病泱泱的樣子,路都走不了,還擔心什麼?蘇翎等人也不會懷疑其假扮無力,要知道八旗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努爾哈赤病重是最大的一個原因,否則以努爾哈赤的野心,焉能讓此時這種狀態出現?
遼陽城內的醫生很快便被尋了來,還不止一個,在反覆的望聞問切之舟,幾個醫生一商議,給蘇翎的回話,只說努爾哈赤以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眼下不過仗着往日身子強壯,勉力支撐而已。不過,蘇翎倒沒聽這類廢話,只叫一聲開方子抓藥,能治一點,算一點,就算死了,也不會怪罪到那些醫生身上。這一來,倒讓那幾名醫生紛紛開出不少方子,什麼藥材都用上了。自然,這裡的醫生可要比薩爾滸的強多了,幾副藥吃下去,那努爾哈赤的病情大有好轉之勢。不過,等到努爾哈赤能夠順利說話時,已是一月之後的事了。
天啓二年二月十三,趙毅成的哨探回報,八旗兵馬以及上萬女真百姓,於二月十二日大規模向瀋陽行進,且隨行的隊伍中,牛馬、大車都託着不少物品,有些甚至看着便象是完全將家裡所有的家當都搬空了。與此同時,餘彥澤、術虎、曹正雄以及田大熊的披髮軍,總計三萬五千餘人馬,全數開抵薩爾滸城。
此時薩爾滸城內還有餘火未滅,但餘彥澤等三萬人馬一齊開進,倒是沒用多少功夫便將餘火破滅,並隨即進行了一番清理。薩爾滸城的城防倒是絲毫未損,那燒燬的,不過是城內的房屋而已,這對大軍駐紮在薩爾 城內倒是沒多少麻煩。餘彥澤、術虎等人只花了半日的功夫,便算在薩爾滸城裡佈置好了防禦措施。與此同時,那些剩餘的術虎所部的部族戰士們,在接到命令之後,也全數在山中現身,開始接管全部女真村寨。
此刻女真人早已沒了抵抗之心,這渾河、蘇子河河谷一帶的牛錄建制,算是完全消失了。每一個村、寨,都由一些長者負責,與前來接管的部族戰士配合,所作也無非是清點人口,進行名冊登記,隨即便將所有的女真全數發往海西、或是千山堡一帶。
這些人口仍然有數萬人之多,留在這裡,必然是消耗糧食巨大的一個麻煩。
到了二月十三日晚間,餘彥澤所部派出的信使終於給遼陽城的蘇翎等人帶來了完整的戰報,並將餘彥澤等人所設想的下一步行動,稟報給了蘇翎等人。情勢完全明朗,蘇翎預計用一個月的時間完成的襲擾之戰,實際上不到半月便提前達成了目的。這接下來,便只剩下如何圍殲瀋陽之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