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帶着一衆騎兵武官在寬甸堡外與陳芷雲不期而遇。
陳家大小姐陳芷雲身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馱隊。此次來寬甸堡,陳芷雲不僅帶來爲數不少的山貨,還將千山學堂的五十多名學員也帶上同行。
山貨除了千山堡本身採集的,大部分都是古裡甲自海西、東海一帶販回的。這條商路如今已非常通暢,順帶着將沿途所經的村落也帶起幾分興旺。百多人的馱隊已經不象最初那般辛苦,至少補給不必攜帶太多,幾處經常歇腳的村子,甚至爲古裡甲搭建起簡易的棚屋,來換取古裡甲略微顯得有些大方的饋贈。據說那些零星居住在山裡的小部族,似乎已經摸透了古裡甲的行路日程,往往古裡甲的馱隊剛到,這些人便三三兩兩地將各自的毛皮、藥材等山貨都堆積在古裡甲面前,爲此古裡甲在歇腳的村子裡還修建起幾所倉庫,委託村子裡的人照管。古裡甲的名字,在渾江渡口北岸一帶,將蘇翎與術虎連接起來。
那五十多名千山學堂的學員,都是經陳芷雲精挑細選出來的,來寬甸堡一是爲籌辦寬甸堡學院的,二是爲蘇翎的騎兵籌建正式的軍器局。這些年紀相對較大而又聰敏的學員,將在寬甸堡組成最基本的架構。而寬甸堡以及其它幾座堡寨中原有的上百名工匠,將重複千山學堂初建時的過程。
陳家大小姐勒馬站在堡門前停住,望着蘇翎卻不說話。蘇翎見此,回頭吩咐了幾聲,祝浩便帶着百多騎兵向堡內奔去。而那些馱隊,早管事出來引導往市場內卸貨,學員們則不需招呼,自顧跟着前面的騎兵,尾隨入堡。
蘇翎看着陳芷雲,兩人目光一碰,那陳家大小姐便低下頭,臉色隱隱起了紅雲。蘇翎微一拉馬繮,上前幾步,經過陳芷雲身邊時,才輕聲說到:“今日累了吧,先回去歇歇,明日我帶你四處走走。”說完,便催馬向前,陳芷雲稍稍一頓,想着蘇翎說的話,隨即也放鬆繮繩,隨後跟去。
蘇翎帶着陳芷雲一直來到蘇府門前,下馬稍稍等了會兒,見陳芷雲利落地跳下馬,這才向門內走去。蘇府如今幾乎算是人滿爲患,往來的騎兵、管事都是匆匆來去,見到蘇翎與陳芷雲,都微微彎腰示意,卻並不停留。蘇翎早已將這一點命令全軍,非結集訓話,以辦事爲主。
兩人走到前廳,蘇翎才忽然想起,對陳芷雲說:“有個事,一直沒機會對你說。這會兒先告訴你吧。”
陳芷雲站下細聽,蘇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先坐下,然後從一把銅壺中倒出一碗茶,遞給陳芷雲。這蘇府上忙得沒有功夫沏茶,祝浩便專門尋來這把大銅壺,免得議事時還得時不時地尋水。
“這次有二十多個小姑娘,得交給你管帶。這些人麻煩的很。”蘇翎眉頭一皺,看了看正小口喝茶的陳芷雲,人家大小姐的做派,喝茶自然不能跟蘇翎等人相比,姿勢雖然好看,但卻是學不來的。
“這其中有十幾個年歲還小,只有你想辦法帶着。另外十幾個不好辦,”蘇翎便將那十幾個丫鬟事簡要說了一番,“你要想法子讓她們明白,實在不行,我便不費這麼多功夫了。”
“大哥放心,我來想辦法。”陳芷雲輕言輕語的說道。她很明白蘇翎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經歷了這麼多血腥,陳芷雲絲毫沒有覺得蘇翎有什麼不對。儘管蘇翎這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規矩與陳家大小姐的身份說起來也是對立的,但也就僅僅是她們姐妹了個特殊,千山堡其餘的人絕不會對此產生牴觸。畢竟很多人的自由都是蘇翎帶來的,就包括那些降兵,在做過一番比較後,也深知蘇翎的舉措對自己的好處。自由是與禁錮對立的,只有那些品嚐過束縛的人,才知道蘇翎這番舉止會帶來什麼。
“你先歇一下,我去後面看看,那院子倒是早就留下了.”後院專門留下一所小院,儘管蘇翎沒有交待,但趙毅成、祝浩等人始終留下這個院子空着。
“不用了,大哥,讓他們帶我去就行。”陳芷雲說道。
“好吧,”蘇翎略一猶豫,便答應了。“你去歇息,明日我來找你。”
陳芷雲擡頭再次看了蘇翎一眼,便轉身向後行去。
事情實在太多,蘇翎目送陳芷雲隱入後院,便轉身向僅僅算做雛形的千山學堂武官學院走去。那裡的一百多位武官正等着蘇翎做此次行動的最終講解。
這武官學院的人員挑選,整訓內容等等,都還僅僅是邊想便做。蘇翎與趙毅成都會在學員面前教授從當年做夜不收時起,直到最近的戰鬥所形成的種種經驗、體會,並將優劣利弊一一詳述。此外,那些在與後金八旗對陣過的武官也將分批前來授課、並同時參加整訓。這將在以後逐步擴展,最終讓每一個基層武官都在學院裡經受長達數月的整訓。這將使蘇翎騎兵中大多數降兵以及投奔而來的逃軍逐漸消除其本身帶來的弊處,而將千山堡原有的規矩、方法更加嚴謹、有效地帶給騎兵中的每一個人。
當然最令這些武官頭痛的,倒不是更加嚴格的訓練,而是,識字。這些武官中有半數是不識字的,還一些武官是認識但寫不準確的。這是很大的一個問題,至少在傳遞軍令時,會多多少少地帶來影響。爲了加快武官們識字的進度,這先從軍令開始,凡是涉及到的軍事問題,不論難易,一律排在首位。眼下的情勢可不允許千山堡慢慢悠悠地行進,因此,趙毅成開始將哨探中慣用的一些術語、符號編製成冊,一併教授給這些未來的中堅。這倒是非常受那些武官們的喜愛,畢竟哨探在緊急情況下,是不允許做長篇敘事的,那些簡略的幾筆以及圖案,遠比識字要容易的多,再加上這本身就與軍事有關,這記憶的速度令趙毅成都有些吃驚。習慣了這種特使表達方式的武官們甚至在玩笑中增添出更多的內容,這直接促使了蘇翎騎兵內通行的一套暗語與符號的產生,並在以後的戰事中形成無法衡量的作用。
三日後,蘇翎正在教授武官們瞭解明軍的一些軍事術語與煙火信號,以及利用軍旗指揮各部協調一致的方法,中途卻被匆匆而來的趙毅成打斷。
“大哥,有一百多明軍已過了靉河,向這裡行進。”
蘇翎立即中斷課程,與趙毅成一起來到前廳,幾個哨探騎兵正在那裡等候。
“消息可確切?”蘇翎問。
“親眼所見。約一百二十人,人人一馬。過河時有幾人落在後面,太遠未數清楚。但後面沒看到大隊人馬。”
哨探們連續的長途奔行,汗水已然溼透,蘇翎揮手讓哨探們下去歇息,與趙毅成商議應對之策。
“只有一百多人馬,來做什麼?”趙毅成不得其解。
蘇翎也沉默不語,這是寬甸五堡易主之後第一次見到明軍的反應。雖然這一百多人遠遠不是蘇翎五千騎兵的對手,但慣性使然,這背後究竟會有什麼?卻是最需要考慮的。
“鎮江堡有明軍調動的消息麼?”儘管知道如果有,趙毅成是不會不說,但蘇翎還是問道。
趙毅成搖搖頭,說:“據前幾日回報的消息,鎮江堡剩餘的一千多兵馬仍然是那些衛所旗軍,振武營只剩下幾十人看守營地,其餘再無消息。”
“靉河上游呢?”
“沒有動靜。”趙毅成依舊搖頭。
“既然這樣,”蘇翎下了決定,“傳令下去,按老規矩,放他們進來,圍住再說。”
蘇翎帶着堡內四百騎兵與傳令的騎兵幾乎同時出發,散落在四處的騎兵小隊迅速趕往指定地點集結,隱蔽在長甸、永甸山中的騎兵大隊兩千人也接到命令,一部趕去與蘇翎彙集,一部則沿着浦石河隱蔽前進,他們,將負責截斷後路,只等戰鬥打響,浦石河便成爲一道鐵索,將回去的路死死封住。
一百多明軍排成一條長隊,沿着山勢來到浦石河畔,又沿着河上行了幾十裡,這才緩緩渡河而過。在對岸稍稍整隊,便又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寬甸一路行去。這讓暗伏的哨探們有些心急,前面已經設好陷阱,這夥明軍註定將被全部殲滅。可這般走法,怎能不叫人心急?
寬甸堡四周的山巒,讓千山堡的騎兵們仍然能夠將過去熟悉的戰術發揮出來。按老規矩,于山谷中設伏,兩面夾擊,一頭一尾堵截。只不過這寬甸的山勢趨緩,四面的騎兵若是合圍,需要隱藏在稍遠的位置,但這更能讓騎兵們體驗縱馬奔馳的感覺。可惜對方來的太慢,騎兵們的鎧甲內都已被汗水浸透。
再慢的騎隊,也有抵達的時候。明軍一路上開始四下張望,但兵器甲杖都依原樣,沒有劍拔弩張的態勢。這番情景讓蘇翎有些疑惑,看樣子像是警戒着行進,卻沒有按慣常的隊形佈置。蘇翎沒有再猶豫,準備等明軍全部進入伏擊的山谷內,便就發出煙火信號,一場殲滅戰即將打響。
就在騎兵們都在準備動手時,那對騎兵中間忽然打起旗號,並對着四周不斷揮舞,似乎知道周圍已經有人馬埋伏。這突來的變故讓騎兵們立時緊張起來,但沒有任何一人妄動,都僅僅握住弓箭、腰刀,短弩,只等信號一起,無論有什麼怪異之處,都將全部格殺。
蘇翎正猶豫間,趙毅成湊近說道:“大哥,是鎮江水師的旗號。”
蘇翎仔細查看,明軍旗號翻滾着,真還不容易辨別,等一瞬間看清那上面的標誌,蘇翎更加疑惑。
“難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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