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誠回頭對我說道:“胡大哥,你們就到這裡吧!你帶着這孩子回劉家。過兩天你們離開劉家,北上回濠州的時候,在此地再向前約五十里,有個谷甫村,我就在那裡等你們。”
邊說,譚誠邊給我和劉璉鬆了綁,又把劉璉抱到我的馬背上,他則騎上馬一路向北而去。
我帶着劉璉掉轉馬頭,原路返回。
等到那小破廟的時候,天都黑定了。
好在譚誠還是給我算準了時間的,不然,再向前跑個二三十里才放我們回頭,我們回來就得摸黑。
我這人生地不熟的,搞不好,就得迷路了。
到了小破廟,劉家的兩個家人早迎了上來,一看孩子毫毛無損,也都放心了。
我索性也下了馬,把劉璉抱給一個家人,讓他揹着,我們三個大人就步行着回到了劉家。
剛到院門口,劉伯溫早迎了上來。
此時,劉璉都躺在那個家人的背上睡着了。
劉伯溫以及他的妻子一見孩子還好,都放下了心。
劉伯溫立即引我進了屋,大廳裡擺着四張桌子,每張桌上都是一滿桌子菜,一罈子酒。
劉伯溫的妻子抱着孩子回了屋,劉伯溫則招呼着大家喝酒吃飯。
劉璉安然無恙,劉伯溫也是高興,一個勁兒地向我和羅仁他們幾個敬酒。
席間大家也是天南海北地聊着,氣氛十分融洽。這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
吃完飯,劉伯溫讓大家都早點歇息。
我正準備跟羅仁他們回去歇着,劉伯溫拉着我的手說:“胡老弟,咱哥倆兒去書房聊聊。”
說着,就拽着我去了他的書房。
雖然我當時有點疲乏,但也不好拒絕,只好跟他進了書房。
劉伯溫讓人沏了茶,然後關上門跟我拉了幾句家常。
就這樣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之後,他藉着酒勁兒,突然話鋒一轉,問道:“胡老弟,依你之見,當今天下,誰人有這個能力,能取元代之?”
我心中暗笑,嘿,這哥們兒還當真了。
雖然我知道這滅元朝的就是明朝的朱元璋,但我現在也不能告訴他呀。
但我如果不說點什麼,也不能堅定他脫離元朝的決心。
我思考了片刻,決定把以前忽悠朱升老爺子的那一套拿來再忽悠他一遍。
於是,我開口反問他:“你認爲,當今天下這些起事之人,誰有改朝換代這個能力?”
劉伯溫也是思索了良久,才說道:
“徐壽輝自湖北起事,一路勢如破竹,把杭州都給佔了。
雖然去年遭到元軍主力的打壓,但目前來看,他的實力還是較雄厚。
不知胡老弟你怎麼看?”
我笑了笑道:
“徐壽輝起初一路勢如破竹不假,但其實得利於元兵的精銳主力並不在長江流域,而是在大都、河南這一帶。
一旦北方精銳兵力南下,徐壽輝的兵力過於分散,很快就受到重創。
現在雖然有重振之勢,但很難說他還能象以前那樣保持那麼大的勢力。”
劉伯溫點點頭,道:“胡老弟,那依你之見,誰纔有這個能力?”
我頓了頓,故作高深地說道:“大哉乾元,傳世百年;誰可代之,明珠當先。”
劉伯溫聽了我這話,愣了很久,說道:“明珠?你的意思是滅元者,明珠?”
我只朝他咧着嘴角笑了笑,道:“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天機不可泄漏啊!”
劉伯溫又反覆揣摩了許久,問道:
“明珠,也算是一種寶器。
上等的明珠也可能成爲國之珍寶,胡老弟的意思莫非是,這方國珍將來大有作爲。
國珍,國之珍寶嘛!”
他此話一出,我是嚇了一大跳,本來是點化他將來跟着朱元璋的大明王朝混,“朱明”嘛,與“明珠”相近。
沒想到他的想象力倒是豐富,聯想到方國珍的身上了。
這不是把他帶溝裡了嗎?
我趕緊搖頭對劉伯溫說道:
“劉大哥的解釋太過淺顯了,這句偈語如果這麼解釋顯得不夠妥當。
劉大哥你在浙江多年,方國珍這人你也應該瞭解。
他起事這麼多年,也沒成什麼氣候。
論實力、論氣魄,他比徐壽輝、劉福通之流都要差一大截。
而且他一邊起事,一邊又跟蒙古人眉來眼去,玩曖昧,找平衡。
恕我直言,方國珍不是成大事的料。”
劉伯溫聽了我這通話,也是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道:“我也覺得方國珍不象是成大事之人。”
見他有了清醒的認識,我趕緊提醒他道:
“劉大哥,雖然你現在名義上是元朝的江浙省元帥府都事,但我估計你這元帥也當不了多長時間了。
你的名聲在外,將來一旦天下大亂,羣雄並起,肯定還有各方勢力派人拉攏你。
你可得擦亮眼睛,萬不可輕易上了賊船啊。那可是上船容易,下船難啊!”
記得當初,類似的話我也跟朱升老爺子說過。
劉伯溫聽了我這話,不住地點頭。
許久,他又問道:“你覺得我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事呢?”
嘿,他接下來要幹什麼我怎麼知道?
但他這麼問了,我總得答呀!
我總不能說,我不知道,你自己看着辦吧!
那樣一是顯得太不夠朋友,另外也不能維護我在他心目中剛剛建立起來的那種高深莫測的光輝形象。
但真要給他指點,我又該說些什麼呢?
我也沒帶着《明史》,把《劉基傳》這一章翻出來,看看他從現在開始,直到跟着朱元璋混之前,都在幹些啥。然後再告訴他該當如何如何。
我正思索着該怎麼搪塞他,他卻緊緊地注視着我,從他的眼神中,我體會到了那種渴求的感覺。
幸虧我腦子轉得快,這種不好回答的問題,可以跟他打個太極,又給他引回去嘛!
於是,我反問他道:“那你認爲,你現在應該幹些什麼呢?”
聽我如此一問,劉伯溫也是愣住了,他肯定沒料到我會反問他。
劉伯溫思索了良久,才緩緩說道:
“胡老弟,我是這麼想的啊!
經過今天與你的談話,我也認識到這元朝的氣數是快要盡了,不能再在這棵樹上吊死了。
但就目前來看,我也沒有實力與元朝叫板。
我認爲,我這個江浙省元帥府都事的官兒還是得繼續當着。
但我不能再象以前那樣,爲元朝真正賣力去剿滅那些盜匪。
最好是打着剿滅這些盜匪的旗號,不斷將他們收編,收歸己用,逐步壯大自己的實力。
一旦將來天下有明主興起,我也好有點本錢前去投奔。”
我心中暗暗一驚,不愧是劉伯溫,神機妙算的劉伯溫。
打着元朝的旗號,幹着反元的勾當,先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高人啊!
我趕緊連連點頭,對他說道:“劉大哥不愧有經天緯地之才,小弟佩服啊!”
劉伯溫道:“胡老弟太過謙了,如果不是你,我到現在還沒轉過彎來呢。”
當晚,我與劉伯溫直談到深夜纔去歇息。
由於連日趕路,我也想休整一天,加上劉伯溫盛情挽留,我決定第二日就在劉家休息,第三天一早出發。
由於譚誠騎了一匹馬走了,所以第二天我提出要去買匹馬。
劉伯溫很爽快地送了我們一匹,我們給錢他也堅持不受,只好作罷,就領了他這個情。
第三天,七月二十五日一大早,我們吃飽喝足,正式開撥出發。
劉伯溫帶着幾個人直送出我們約二三十里地才返回。
臨別時,咱們互道尊重,如若方便,將來還可以互通書信。
我也告知他,只要把信送到和州的陳元貴那裡,一定會有人將信轉交給我。
因爲惦記着譚誠說在谷甫村等我,便打算今晚就在谷甫村歇息。
按照譚誠所說,谷甫村就在前天我與他分別之地才向北約五十里,整個路程也不算遠。
因此我們就不緊不慢地趕着路。
也就午時剛過,未時初的時分,我們就到了谷甫村。
經過打聽,我們很快找到了譚家。
這是一間十分破敗的土牆房子,譚誠在家,另外屋裡還有三個年青的小夥子。
譚誠見我來了,非常高興,一一給我們作了介紹。
原來那三個小夥子,有一個是他的堂弟,叫譚錦。
另外兩個都是以前他父親入夥土匪造僞鈔的時候認識的。
其中一個姓候,叫候富貴,今年十七歲,他家也是祖傳的手藝——造紙。
當然,在這次造僞鈔的過程中,他和他父親也起了大作用,所有造僞鈔的紙張,都是他們父子偷偷私制的。
另外還有一個叫陳爲俊,剛滿二十歲,也與此次造僞鈔有關,負責印刷。
不過他不是父子同時參與,而就是他自己參與。因爲他父親前幾年就去世了,他父親以前是幫人印書的,因此他也跟着父親學了這門手藝。
那天劉伯溫來剿匪的時候,他們這四個年青人正好不在,而是結伴到集鎮上游蕩去了,因此逃過了這一劫。
等他們晚上回家的時候,親人都已是或死或被俘。當然那些被俘的也沒逃脫被殺頭的命運,比如譚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