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運九這麼說,我便試探着問道,如果真有人準備營救一個發配之人,那其實還是相當容易的。
張運九點了點頭,笑着告訴我們,如果真想營救,那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說難是因爲要從陽城堡萬戶府眼皮子底下將人救出,也並不容易。陽城堡的四千多兵士也不是擺設,真要去追蹤一個逃跑之人,也不難追蹤到。
畢竟這裡是荒山野嶺的,沒有強大的後勤保障,他們又能逃多遠?
說容易是因爲這些發配、流放之人死亡是非常正常的。如果能買通萬戶府的人員,說是這個人死了。即使沒看見屍首,也可以說成是被野獸吃了,這誰又能知道呢?
只要在流放、發配人員花名冊中把名字去掉了,就是大搖大擺地走出陽城堡,也沒人來管你。
聽張運九這話,似乎有些暗示我的意思,如果我想救偰老爺子,只要肯在他們身上花錢,那就辦得成。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便挑明瞭說道:“如果我們想帶走偰老爺子,不知張大人能不能幫我們安排妥當呢?”
我這話問得是十分直白。張運九聽了,是“嘻嘻”一陣奸笑。
張運九沒說這事兒他能辦,也沒說這事兒他不能辦。只說這事兒比較難辦,他就一個八品的小知事,好多事情他作不得主。
聽聞此言,我就知道有戲了。
我朝坐在張運九身邊的陳元貴使了個眼色,陳元貴立即掏出早準備好的一刀至正鈔放在了張運九的大腿之上。
這一刀至正鈔是一百張,每張是十貫,也就是說是一千貫。
這要在前些年,就相當於是一千兩銀子。現在雖然貶值的厲害,但兌換個二、三百兩銀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張運九見了這一刀至正鈔,是眼睛都直了,愣在了當場,一時是不知所措。
我則端起酒杯來到張運九面前,對他說道:
“張大人,這都是一些小意思。
如果真想搭救我岳父大人,還少不得張大人從中幫忙。
我打算明天先去看望一下我岳父大人。如果岳父大人一切還好,我們再回來找張大人商談具體的營救計劃,還請張大人這兩天幫我們多想想主意。
事成之後,另有重謝,我們絕對不會虧待張大人。
今天這點錢就算是我給張大人的一點兒見面禮。就算這事兒最終沒成,我也只當是交了張大人這個朋友。”
我這話一說完,張運九是哈哈大笑。
我這話相當於是給他吃了個定心丸,不管最後這事兒能不能辦,今天這錢他可以放心地收。
有了我這筆錢,他張運九的那個小家立刻能大換模樣,張運九在他老婆面前肯定能揚眉吐氣。
他豈有不高興之理。
一番客套話之後,張運九告訴我們,讓我們明天先去看看那偰老爺子的情況。
如果沒什麼問題,他先去找那兩個負責給這些看護點運送給養物資的人員。先給他們點好處,給他們透透風。
等我們把偰老爺子接出那知代村的看護點後,他就讓那兩個送物資的人假裝去知代村的看護點送物資。
當然,這兩人會回萬戶府報告,說是那偰老爺子失蹤了,沒看見屍首。但看護點附近有野獸出沒的腳跡,估計那偰老爺子是被野獸吃了。
然後再找那負責向上面報告人員信息的小吏,讓他把偰老爺子的名字劃去。到時再向上面一報,事情就算妥了。
聽了張運九這個計劃,我也覺得十分滿意。
張運九告訴我們,如果是單純去看望那偰老爺子,他本應是陪我們前去。但現在牽扯到要營救偰老爺子,他就不方便陪我們去了,免得引起別人懷疑。
我們只說,他這樣安排十分合適,讓他告訴我們具體地點就好了。
張運九告訴了我們知代村的具體方位,另外還告訴我們偰老爺子的看護點離知代村的一戶馬姓人家不算遠,才三、四里地。
說起這戶馬姓人家,也是個大戶人家。其實他們家並不姓馬,因爲他們不是漢人,而是西域人。
這馬家是塔吉克人,其先祖賽典赤·贍思丁本居住在不花刺。
這不花刺的具體位置就是現在的烏茲別克斯坦文化名城布拉哈,那裡基本算是穆斯林的世界。
這馬家的先祖自然也不例外,是個地地道道的穆斯林。
當年成吉思汗西征時,賽典赤·贍思丁率數千騎迎降。
後來,成吉思汗讓賽典赤·贍思丁出任雲南行省平章政事,爲雲南設立行省的第一任行政長官。
從此,賽典赤·贍思丁的後代便在雲南繁衍開來。
現居住在知代村的這戶馬姓人家的主人本名叫察兒米的納,是賽典赤·贍思丁的四世孫,也是個地地道道的穆斯林。
因爲他不是賽典赤·贍思丁的嫡孫,因此便搬到寶山鄉來居住。也許是因爲這個地方緊臨滇池,他十分喜歡這裡的風景吧。
察兒米的納雖不是賽典赤·贍思丁的嫡孫,但出生不久就世襲了一個滇陽侯的爵位。加上祖上也傳下不少基業,在寶山鄉他家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大戶。
因這寶山鄉居住了很多漢人,察兒米的納覺得自己的名字別人叫起來太複雜,便入鄉隨俗,將自己的名字簡化了。察兒米的納稱自己叫米的納,他還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米里金。
因爲雲南地處西南偏遠之地,有些字發音不準,他這個“米”姓,被別人叫成了“馬”音。
米的納也不計較這些,想到自己先祖也曾經是馬背上的英雄,便索性接受了這個馬姓。
從此,察兒米的納便宣佈自己的名字就叫馬的納。
不過在寶山鄉,很少有人喊他名字馬的納,大家都管他叫馬哈只。
這“哈只”是個地地道道的外來音譯詞,在阿拉伯語中,“哈只”的意思爲“巡禮人”、“朝聖者”。
因爲馬的納是個穆斯林,年青的時候,曾跋涉千里,朝覲麥加,所以大家都尊稱他爲“哈只”。
後來,他又改姓馬,大家便尊稱他馬哈只。
三年前,馬哈只讓自己剛滿二十歲的兒子馬裡金也去麥加朝覲。那馬裡金也是不負父親的期望,在今年年初順利回到寶山鄉。
這下,這寶山鄉的人也不再直呼那馬裡金的名字了,而是尊稱他爲小馬哈只。
這馬家在寶山鄉的名聲很好,遇見一些困難的民衆,也是毫不吝嗇地施以援手。
其實,當初將偰玉立老爺子安排在這知代村附近的看護點,也是因爲押解他來的那三名兵士給了這邊交接之人不少好處,特意交待要照顧偰老爺子。
因此到了萬戶府報到之後,便讓他去了知代村。因爲那裡離馬家很近,有什麼困難,他可以去找馬家幫忙。
聽張運九說到這裡,我心中對那三名兵士的好感油然而生。
看來,這好人、壞人並不是能夠絕對劃分的。這三人是元軍兵士,站在漢人的角度,他們是壞人。
但就他們三個對待偰老爺子這事兒,又不得不讓人認爲他們三個其實還算是好人。
當時,我就暗下決心,將來有一日,如果能到泉州找到這三名兵士,我一定得好好感謝他們一番。
張運九告訴我們,偰老爺子住的那個看護點在叢林之中,並不好找。但是,知代村的馬家很好找,只要找到了馬家,就可以向他們打聽偰老爺子住的地方。
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要說收穫,那還真是挺大的。
首先,我們已大體知道了偰老爺子的下落;其次,這張運九也可以算是基本答應幫我們救出偰老爺子。
散席之後,我們幾個是親自送張運九回了他那個破家。然後,我們纔回到客棧。
回了客棧,我立即將今晚打探到的情況跟大家詳細地說了一遍。大家聽了這些消息,也是顯得十分興奮。
在廣泛徵求了大家的意見之後,我們初步擬定了第二天的行動計劃。
我帶上我的七個人,阮其防帶上他的八個人,再加上範巨論,一共十六人。明天一早出發,直奔寶山鄉知代村馬家,去找尋偰玉立老爺子的下落。
如果找到了他老人家,我們便將此次的行動計劃都告訴他老人家。做好一些現場的僞裝措施之後,直接將他帶回到客棧來。
阮正倫的二十人,在黎正阿的帶領下,利用這兩天時間,先將從大陳國那邊帶來的貨給處理掉,順便在這邊採購點藥材什麼的。
這既然是扮作商隊,那就得扮得象一點兒,該做的功夫都得做足。
把黎正阿留在陽城堡,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他熟悉商隊這一塊的運作,這出貨入貨,他都在行。
另外,與那張運九搭線的人是他。他留在這裡,隨時可以瞭解張運九那邊的情況。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按計劃分頭行動。
從陽城堡到寶山鄉,路程並不算遠,加上我們又騎着馬,所以一路很順利。約中午時分,我們便到了寶山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