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確實是別有一番熱鬧景象,因爲金嘆等一衆衙役的到來,鄉里需得好好招待一番,酒肉飯菜自是不必說的,還有那些個跑腿費辛苦費等等。
班頭金嘆人如其名,向來貪得無厭,卻很會做表面功夫,他讓其他衙役去四處敲鑼打鼓,自己則來到蓮臺的祠堂中,族長何添壽忙畢恭畢敬地把人迎了進去。
“金班頭近來可好?”何添壽引座敬茶後客套寒暄起來。
“託何族長的福,過得還算湊合。”金嘆徑直坐了下來,粗聲粗氣地說到。
“想必金班頭今日奔波,是爲徵糧收稅一事來的。”何添壽不等金嘆自己提起,便先挑明瞭說。
“最是喜歡何族長你這樣說話做事爽利的,不錯,我今日就是爲此事而來。”金嘆拍了拍何添壽的肩膀口水四濺到,同時也使了使眼色,有些話不必他說得太過直白想必何添壽自會明白。
何添壽輕輕地皺了皺眉,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嫌惡之心,笑到:“這次的數額可還是按去年舊例?”
“這東西一時一個價,何況一年這麼長的時間,何族長你說不是?”金嘆復又靠回到椅背上,笑問到。
“哈哈,金班頭這話在理,誰說不是呢。”何添壽尷尬地陪笑到,“金班頭這一路想必也餓了,現在已日近中午,剛剛已讓人略備薄席,還請賞個臉。”
金嘆先是假意推脫了一番,然後便一同入了席。
兩個人在飯桌旁有一着沒一着地聊着,期間何添壽已經藉着空當讓人備下情禮等下給酒足飯飽的金班頭帶走。
過了一會兒,其他衙役也都聚集於此,同樣吃過飯後,一衆人便在議事堂喝茶。茶過三巡後,金嘆站起來搓搓手說到:“不知不覺打擾何族長這麼長的時間,也該走了。”
何添壽自然明瞭金嘆搓手的意思,於是遞上剛纔已經準備好的情禮,笑到:“這是鄉里小小的一點心意,還請金班頭笑納。”
“咱們都這麼熟了,何族長何必這麼客氣。”金嘆再一次假意推脫到,卻是盯着東西不放。
就這樣推來推去幾次,金嘆終於勉爲其難地把情禮收下,幾個人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金嘆走後,何添壽問起剛從外邊回議事堂的人,今年每戶徵糧多少,才知道今年比去年多了好幾石,胃口還真是不小。那人回話時便是一副苦瓜面孔,何添壽聽了也頗爲感嘆地搖搖頭,說到:“看誰家今年收成少的,大家能幫的就幫一點吧。”
一語未了,只見一個人從外邊走進議事堂來,那便是餘光——縣城裡茗香閣掌櫃。雖然兩個人的歲數差了一輪,卻已是老相識,或者說,兩個人是忘年交。
“餘掌櫃好大的陣仗,來的這一路上敲鑼打鼓的。”何添壽引座後同餘光開起了玩笑。
餘光一開始還不解何添壽話裡的意思,還是旁邊的人提醒了才知道其中緣故,笑到:“難怪隱隱然聽到有鑼鼓聲,還以爲是迎神賽會,又想着花朝節尚未到,莫不是提前了餘某卻還不知道。”
短暫的玩笑後兩個人便都坐下來,何添壽說到:“金班頭不過才走不久,他的位子還是暖和的,餘掌櫃若來早些,便能見到他了。”
“要見他還不難,縣衙離茗香閣並不遠,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餘光也開起了玩笑。
“果真?怕是得擊鼓鳴冤方纔有見面的需要。”何添壽笑到,笑容又漸漸地消失,黯然到:“想來還是餘掌櫃做生意的好,不用每年都交皇糧。”
“這生意要操的心也不少,何況名聲也一般,再者果真都去經營生意沒人耕地種田,豈不是都要餓死,不過各人操各人的心。”餘光笑到,何添壽對此倒也認同。
“何族長何故發此感嘆,可是今年徵糧數額又多出許多?”說來這還是餘光第一次聽何添壽發此感嘆。
“可不是,還以爲走了一個糊塗官能來一個有能力的,沒想到依舊是換湯不換藥。”何添壽一臉無奈到。
“聽說上一任糊塗官的縣衙賬面上留下了不少的虧空,這一任還不得補上,聽說他知縣一職還是用錢捐的。”餘光因在縣城經營,常年住在縣城,不過逢年過節會回老家聚香茶陵,因而對外面的消息特別是縣衙的事很是瞭解。
“他既有錢捐官,怎麼沒有錢補這個虧空,說不定朝廷還會因此表彰給他升官。”何添壽諷刺到。
“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既花了錢捐了官,這些錢還不是得咱們這裡掙回來,這些人到底也沒多大的仕途野心,不過偏安一隅罷了,反正天高皇帝遠,他們也樂得自在。”餘光道破玄機。
“咳,不說這個了。”
何添壽哪裡不知道這裡邊的水之深,越說也只會越糟心,難得餘光來一趟,沒得說這個不討喜的話題,便一笑置之,又問起今年茗香閣的經營狀況。
“還說得過去,咱也不求大富大貴,能夠安穩度日便是了。”餘光倒不是說的謙虛話,雖然他的茗香閣在當地小有名氣,只是他本人卻是清心寡慾,過得越來越閒雲野鶴。
“剛還說操心,我看餘掌櫃清閒得很。”何添壽笑到。
“餘某還想着仍舊回茶陵去,把茗香閣盤給會經營的人,畢竟是自己大半輩子的心血,終究放心不下,不過再沒擴大,也就少操點心。”餘光說到。
“哎,你那位侄子如今怎樣了?上次聽你說起和你大哥鬧不和已經許久沒回來?”
何添壽所說餘光的這位侄子,便是餘光大哥餘亮的兒子餘良玉,前年上京趕考卻沒有參加科舉反而留在京城茶樓當起了茶博士,餘亮聽說後暴跳如雷,說沒有餘良玉這個兒子。從那以後父子兩個人的關係就一直僵着,餘光那段時間沒少做他大哥和侄子的和事佬。
“要不說孩子大不由娘,我大哥終於還是放下了成見,也終於接受了侄子的這個轉變,只是他也是個極愛面子的,前陣子餘某寫了信給侄子,他也回了信,信中說了要回來,算一算日子應該也快到了,僵持了兩年的父子倆總算是要團圓。”餘光欣慰地笑到,又問到:“何族長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剛剛你不是提到要把茗香閣盤出,我便想着,既然你那侄兒對經營這麼有興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何不就交給你那侄兒打理,也可藉此改善他與你大哥的關係,所以才問起他來。”何添壽說到。
“難爲何族長一直惦記這事,不過何族長所說的倒是挺有道理,餘某怎麼就沒想到。”餘光聽了何族長的話突然動了心,思忖着何添壽的建議未必不能一試,雖則大哥與侄兒如今已經重歸於好。
“既覺得此事有想頭,餘掌櫃何不等你侄兒回來便找他好好聊聊。”何添壽最喜成就別人的好事,無得無失,卻是功德一件,今見餘光對自己所說的頗感興趣,倒是意外的收穫。
“嗯,何族長的建議餘某會好好考慮的,等餘某那侄兒回來便同他說起,果真他願意,一定備下禮來好好答謝何族長。”餘光笑到。
“我不過隨口這麼一說,什麼道謝不道謝的,見外了。”何添壽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