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與金盃
周梅在一家臺灣人開的紡織廠裡覓得一份差使。早出晚歸充實繁忙的日子讓她暫時的忘記了她的理想。只有偶爾在更換梭頭的間隙,或是在食堂那油的發亮的實木條凳上休憩進餐的時候,她才依稀想起她原本是一名大學生——一個名牌大學的準大學生。想到這些的時候,她會覺得悵然若失,會嫌棄這樣穿着一身湛藍的工作服穿梭於車間裡那嗡鳴的織機間的生活。
不過這種淡然哀傷的情感很快就被那薄薄的一疊老人頭票子所沖淡,每到發薪的日子,她在那裹着塑料皮的工資簿上匆忙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後,迫不及待的從旁邊一臉嚴肅的中年婦女手中接過她辛苦工作換來的勞動果實,她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與歡愉,把那攤成扇面一眼就能數出個數的紙片緊緊的掐在指間,極是認真的查點一遍又一遍,然後小心的用手帕裹好,貼身放置。在回家的路上她會費盡心思將這些錢分配好:“這二百塊是用來給爸爸買藥和營養品的,這一百塊用來給媽媽做件衣服,還有這些用於家裡的日常開支,恩,小中的鞋子又破了,該給他買一雙新鞋了……如果還有剩餘的話,我想買一點護手霜,我現在的手越來越粗糙了,聽車間裡的人說,用點護手霜挺管用的……”
那些日子裡,他最大的籍慰就是把錢交到媽媽手中,然後看着媽媽展顏微笑的樣子。她已不再對她的未來抱有什麼希望,家裡唯一能指盼就是小中,這一點是他們全家人默契的共識。
在她已經能夠安於現狀,並對這種生活甘之如飴的時候,她遇見了“他”。
如今在她看來,那基本是屬於前世的孽緣,但是不管在何時,她還是坦然的承認“他”曾經對她的幫助。當她把這一段經歷向陳杰娓娓道來時,陳杰能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她曾經對“他”的那種依賴和感激的情感,無可否認的,他也曾經打動過她的心,她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以爲那就是愛情。
“我遇見他時是在一個春節的前夕,在工廠組織的全體員工的聯歡會上,我是我們車間推出的節目代表,我記得我當時在臺上唱的是那時流行的一首叫《愛的奉獻》的歌,當我唱到一半的時候,我發現他一直在注視着我,雖然臺下的人也都在看我,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與衆不同。”周梅講到這裡時,臉上帶着一絲驕傲與羞怯,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那種火辣辣的目光讓她這個純情的花季少女怦然心動。也許是受到周梅的感染,陳杰能夠鮮活生動的想象出當時的景況,這樣的場面他也經歷過,只不過主角是那個已經和他分了手的女孩,“不知道海怡現在過的怎麼樣?她一定會過的比我好的。”想到海怡,陳杰的心中一陣悽苦,他不敢任由自己的思緒發展下去,振作精神,繼續傾聽周梅的講述。
“他是臺灣人,是我們的老闆之一,也是這間廠的最大股東,他那年應該有四十歲,不過後來他一直告訴我他當時只有38歲。聯歡會結束後是大家跳集體舞狂歡的時間,這也是臺灣人想出的點子。他突然走過來請我一起跳舞,我當時腦子都懵了,他可是工廠的大老闆啊,平時我們見他一面都難,他居然請我跳舞。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說我不會跳舞,他笑着說沒關係,他可以教我。他當時笑的很和藹,就像一位親切的長輩,我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下來,他一隻手握着我的手,一支手摟着我的腰,教我跳舞,他碰到我肢體的時候,我又是一陣緊張,以致於我的身體都變的僵硬。他看出了我緊張,就隨意的和我聊着一些家常,他問我多大了,還問了一些在這工廠裡工作感覺開心嘛,喜不喜歡自己的崗位之類的問題,我回答了他。漸漸的,我鬆弛了下來,他說話很風趣,經常逗得我發笑,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就這樣,我們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