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楊龍和黃芳度
“聽說爾等欺負新來的童子?”鄭克臧的聲音和平淡,就連一邊的何乾也看不清他的意圖,更不要說那些心智還沒有長全的少年了。“都說說吧,究竟爲了什麼?”
“委實是那些新來的太過蠢笨。”楊龍看了身邊,一羣垂頭喪氣的少年中除了他一開始就是班長外,其餘的不是衝鋒官升上來的就是剛剛升爲衝鋒官,不得已,他只好硬着頭皮期期艾艾的回答着。“累得大傢伙每日都要吃教習的軍棍,實在是受不了才私下裡教訓一二,原想着,不要讓他們連累了大家。”
“哦?是這樣嗎?”見到鄭克臧態度溫和,一衆衝鋒官們紛紛附和。“是這樣啊!爲的只是吃了幾次軍棍,心中憤憤便拿新來的出氣。”鄭克臧冷笑了幾聲。“好,好漢子,真給餘長臉呢!”鄭克臧語氣變得激烈起來。“當初爾等花了近一年的光景才學會如何排隊、轉向、齊步行軍,這幹新來的童子又學了多久,爾等就這般不耐嗎?”說到這,鄭克臧用手一指。“高巖,爾憑什麼得的忠勤嘉章?”
高巖用極低的聲音報告着:“回營官的話,是因爲全組同心,操訓得力。”
“全組同心,當初可以全組同心,現在爲什麼不可以,是不是覺得自己在童子營中早待了一年,比起那些新來的算得上是營中前輩了。”一衆少年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詩經秦風唱到: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爾等就是這樣對待自己未來的同袍嗎?”
鄭克臧建童子營的目的並不是單單籌建一支屬於自己的嫡系武力,其實也有將其建成一所軍校的目的,可是他好不容易從陳永華那裡磨來了經費和新成員,沒曾想居然就出現了老人欺負新人的局面,這讓他很是感慨,這難道就是人的本性嗎?
“好了,這等腌臢事,餘不想再提了,爾等的班長、衝鋒官也不必再做了。”在一衆少年慌亂的反應中,鄭克臧吩咐着何乾。“從沒有犯事的甲寅生中重新遴選一批班長、衝鋒官,至於他們發下去重新做起。”
“諾!”何乾應了一聲,帶着渾渾噩噩的少年們離開了鄭克臧的營帳
就當鄭克臧以爲這件事到此結束了,可沒有想到,等他第二天再來,居然得到了楊龍跑了的報告:“派人找了嗎?找過了,沒找到,這兩面是海,大路一條,一個晚上他一個人能跑哪去?通知楊府和承天府的人了嗎?”
“已經派人騎馬去承天府和楊府報信了。”孫有勞也臉色發白,楊龍要是不出事還好,出了事,鄭克臧自然不用負責,頂缸的肯定是他,一時間他甚是後悔自己怎麼鬼迷心竅童子營的了。“昨夜的巡營已經被押起來了,是不是予以當衆責處。”
“先押着吧。”鄭克臧有氣無力的說着,要是楊龍出事了,估摸着童子營也無以爲繼了,這讓投入了極大精力的他情何以堪。“等找到了人再說,估計此刻營裡也人心不安,再要火上澆油,不炸營纔怪呢”
鄭克臧慢慢觀察着,童子營的操訓還在進行,但楊龍逃跑的消息已經傳開,不少甲寅生的臉上都露着不安,爲此鄭克臧當即決定停止正常的隊列訓練,轉而組織蹴鞠比賽。當一衆少年的注意力被球賽所轉移了,鄭克臧這才稍稍安心。
此時,得到通報的承天府、萬年縣已經前後派出衙役在鯤鯓半島與萬年縣相連的裡甲找尋了,楊府更是派出了不少家人僕役參與搜索,可彷彿石沉大海一般,楊龍的下落至今至今一點消息,這就進一步加劇了鄭克臧的不安。
快到申時了,往常這個時候鄭克臧已經要起身返回安平城堡了,然而今天他不得不繼續留下來等消息,好在終於有了結果。不過,這個結果不是承天府方面傳來的,而是來自守衛安平城堡的鑾儀衛。
“營官,餘不想是逃跑,餘隻是想去安平找營官認錯。”
蓬頭垢面的楊龍看起來吃了不少苦,這也是可想而知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路上黑燈瞎火,從三鯤鯓的童子營營地摸到一鯤鯓的安平城堡,不吃苦頭是不可能的,再加上鬼鬼祟祟擅闖了禁地,即使報出童子軍的身份也要先關上半天覈實再說。
“沒事就好。”鄭克臧暗自舒了口氣。“來人,去通告楊府和承天府就說人找到了。”說着,鄭克臧讓人打來了水。“認錯不能等到餘來嘛,你知道有多少人擔心你嘛?”話雖如此,但看着犟着身子站在那的少年,鄭克臧又嘆了氣。“好了,好了,營官接受你的認錯,快洗洗臉,餘帶你歸隊,說好了,下回可不許再這樣了”
一天雲彩終於散了,但此事的後果是童子營的圍牆被加高了一尺,而所有的狗洞、暗渠統統被堵上了,心有餘悸的鄭克臧和孫有勞絕不想同樣的事情再來上第二遭?
“殺!”喊殺聲再度響了起來,朱錦鐵了心思要拔出黃芳度這個紮在心口上的毒刺,因此劉炎、徐鴻弼、劉成龍、沈瑞等部也只好硬着頭皮投入了漳州城這個血肉模範,這不,又一次進攻開始了,在鄭軍紅夷大炮的掩護下,千餘新附軍直撲城頭。
“壘石!”伴隨着一聲驚恐的叫聲,數塊巨大的磚石帶着風呼嘯墜地,不但壓壞了鄭軍一部雲梯,順便將數名來不及逃走的兵士壓成了肉糜。
“咻!”趁着城下一片兵荒馬亂,不少黃軍的弓箭手趁機在女牆後伸出頭去,等看清楚了腳下鄭軍的醜態,這才彎弓搭箭,好整以暇的將箭矢準確的射入對手的身體。
當然,所有的事務都是有一定的相對性,這邊提供掩護的鄭軍射手也利用對方的大膽反擊着,這不,一個剛剛得手的黃軍試圖故伎重演,結果在探出頭去的一霎那,萎頓在牆頭,身邊的同儕七手八腳的將他搶回來,卻發現已然被對手射入額頭。
更對守軍有殺傷力的是半刻鐘才能打上一響的紅夷大炮。隆隆的炮聲中,被火藥推動的鉛丸在極短的時間內,越過數百米的距離,狠狠的砸在城牆上,不但擊碎了當面的牆垛,其濺起的碎磚更是成了守城者們最大的殺手。
“轟!”鄭軍的炮隊又開一炮,這一炮打得更準,一舉命中了城頭敵樓的底層。敵樓裡的黃軍官兵瞬間被飛舞的木屑殺死,在高速旋轉中積蓄了極大熱量的鉛丸還引燃了整個敵樓。但這還不算完,從敵樓後窗穿過的鉛丸還沒有消耗完所有的動能和勢能,在蹦蹦跳跳中,一路上又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城頭、城裡一陣慌亂,趁着守軍壓制力量的削弱,鄭軍已經逼了上來。城下,衝到城門洞口的鄭軍用攻城椎使勁的撞擊着被堵的嚴嚴實實的城門。城頭上,順着雲梯爬上來的鄭軍也開始與反擊過來的黃軍廝殺起來。
彷彿知道城破後自己的命運,黃軍指揮官們身先士卒的掩殺了過來。一方面破釜沉舟,另一方面卻是被迫出擊,兩方面的心態本來就不同,因此,當登城的喜悅在殘酷的廝殺中消磨殆盡之後,形勢開始向黃軍方面逆轉了。
“死吧!”又是一次兵刃相交,好不容易擋住對方勢大力沉的劈砍,擡起頭來卻發現己方已經徹底陷入了死境,心知不好的這名鄭軍,三步並作兩步逃亡城頭,還不等他抓住一部雲梯逃下城區,三杆紅纓槍已經如毒蛇般咬住了他被敵人直接從城頭摔下去的鄭軍只是吐了口血沫就倒地不起了,然而比起那些被滾油或金汁澆爛了身子,未來幾天將在無窮苦痛中煎熬等死的同伴,他還是幸運的。
隨着這名鄭軍的死去,這一次功敗垂成進攻再一次畫上了休止符。
“王上,剛剛臣下派人去看了看,今天能囫圇回來的不過八百人,還有一部分有傷的,”三個月來幾番攻城,鄭軍已經成功的瘦身近三分之一了,不過再這麼打下去,不要說新附軍要膽寒,恐怕鄭軍本藩人馬也會士氣大損。“臣下以爲上兵伐謀,該是時候換一個章程了。”
“哦?”陷在漳州城下進退不得的朱錦雖說不是如困獸一般,但時年不過三十三歲的他也還沒有到了不動如山的境地,因此一聽或有可以解決這個麻煩的辦法,便饒有興趣的看了過來。“卿且說說,怎麼個換個章程法?”
“此番漳州戰事,本藩固然損失嚴重,但黃家也未必好到哪去,如今只是一口氣撐着而已。”馮錫範詭笑了一聲,低聲說到。“黃家已然日暮西山,想來必有人不甘與之同殉,臣以爲,可以從中想些辦法。”
“話是如此,但現而今漳州內外隔絕,卿又怎麼知道誰人有了反正的心思?”
“臣以爲先多做幾篇勸降的檄文射入城中,只要言明只誅首惡,想來自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屆時不要本藩去聯絡他,他自然會來聯絡本藩。當然,若事不諧也並無大礙,只要黃氏因而疑神疑鬼也可以作爲一大收穫。”
“卿說的有些道理,且試試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