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朝與清
不管是不是吹捧,但愛新覺羅玄燁能在後世被奉爲一代聖君,至少說明他是一個基本合格的統治者,既然他是一個基本合格的統治者,他自然明白自己在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因此,在舉目濤濤、噩耗不斷的現下,他生忍住報復的慾望,只是派使嚴詞斥責了朝鮮有關使節參與胤礽叛亂的愚行,要求朝鮮遣使賠罪並按之前要求按時貢輸稻米西來。
或許康熙的隱忍只是暫時的,或許這位帝王正等着西線危機解除後在掉頭懲罰朝鮮的背叛,不過事實卻跟康熙設想的完全相反,似乎看出了清廷的虛弱,向來對中原朝廷恭謹有加的朝鮮,這一次卻沒有俯首帖耳,反而異乎常態的動員全國兵力,開赴朝清邊界武力示威。
朝鮮的算盤或許意在爲前明覆國助戰,或許是爲了侵佔朝思暮想的間島地區進而侵蝕霸佔整個東北大陸,但是清廷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清軍在遼東和吉林的駐防八旗兵集結起來之後,外強中乾朝鮮卻陷入了恐慌之中,畢竟“丁卯胡亂”距今才過了六十年,“丙子胡亂”距今連六十年都沒到,還有活得夠長的老一輩口口相傳當時的慘況。
爲了避免再一次遭到入侵,朝鮮一方面遣使至北京認錯,另一方面也派人直抵濟州拜謁駐軍都督,希圖由此轉交國書,讓明室或者說有姻親關係的鄭克臧幫他們一把,或是直接駐軍參戰或是由海道威脅清軍腹地,使其不敢輕易南下。
其實,也不是所有朝鮮人都希望鄭藩提供幫助的。
不少朝鮮儒生一方面指責鄭藩侵佔濟州全島系背信棄義,另一方面也攻訐鄭克臧試圖篡奪明室乃不忠不孝,既然不忠不孝無信不義,又如何能指望得上,恐怕朝鮮將來引狼入室。
不過清廷還不知道會不會原諒朝鮮的冒犯,再跟鄭藩鬧僵豈不是兩面樹敵,因此不管朝野間如何議論紛紛,朝鮮的使者還是踏上了漫長的海上旅程,並最終在武定三年十一月初,由水師北洋艦隊的巡航船護衛抵達南京。
朝鮮特使抵達南京的時候,鄭軍又兵進寶慶、常德,攆得桑額和四格不得不進一步退往辰州、沅州兩府和澧州直隸州境內。由於辰、沅兩府和澧州多爲貧瘠的土司治地,兵員糧秣都無以補充,因此桑格部實際上已經處於敗亡的邊緣,而四格部也只是仰仗湖廣清軍的支援勉力保持洞庭湖西、澧水之畔的橋頭堡。
當然對於康熙來說也並非沒有好消息,得知噶爾丹敗亡的消息之後,一度撕毀《尼布楚條約》的鄂羅斯方面攝於清廷的兵威又縮了回去,這就使得清軍解除了來自東北邊境的威脅,得以讓清廷集結關外三將軍麾下的馬隊對外壓制朝鮮、對內清剿鄭軍派遣的遊擊分隊。
十一月初八,康熙又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面對清軍在陝甘的嚴防死守和費揚古大軍逼近科布多的消息後,不願意所部長期脫離掌握進而造成族內分裂的西準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終於決定勒索一筆後撤出甘肅。
這位精明的大汗在亦力巴里(伊犁)的汗帳裡肆無忌憚的提出用噶爾丹的人頭以及甘肅之地換取清廷一次性給予三百萬兩的補償以及日後每年五十萬兩的歲幣。面對漫天要價,清廷的使節輸人不輸陣的予以就地還錢。
經過一番脣槍舌劍的討價還價,無心再戰的雙方終於以一百萬兩的價格談妥了贖回玉門關東土地的鉅額交易。同時雙方約定,今後每年年末大清皇帝還要給予準格爾帝國二十五萬兩的歲賜,當然這份歲賜可以用茶、絲綢等貨品抵價。此了上述兩條,雙方還約定在邊境互市,準格爾人屆時將用馬匹、皮毛等草原特產換取中土的各種消耗品、奢侈品。
雖然用支付財貨的方式換取的和平是不牢靠的,雖然對外敵行款有傷君主的聖明,雖然和議中支付的錢糧歲贈數目不菲,但已經被鄭克臧的攻勢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的康熙還是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斷然予以接受。
當年十二月中,清廷以掏空戶部爲代價湊齊了價值五十餘萬兩的茶、酒、珠玉、金銀送到侵入甘肅的大策零部軍前,接收了這筆鉅額財富之後,準軍先是交出了在安西自殺的噶爾丹的屍體,然後分批開始撤出甘肅。
既然準軍開始撤退了,康熙當即命令四川清軍向雲貴調度。當然,防着準格爾軍捲土重來的康熙並沒有命令山陝綠營也撤回原防進而調往豫鄂前線,反而命令兩省綠旗兵次第接收甘肅各府縣,並指示川陝總督吳赫在甘肅重修長城、增建堡壘,以爲防備。
重修長城、增建堡壘,支付準格爾方面歲幣,應對當面浩大的軍費支出,供給宮廷花銷和百官俸祿,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錢。而清廷主要的財富之地江南、兩廣已失,湖廣殘破、雲貴的百姓起義也尚未平息,僅靠一個天府之國根本無力支撐如此的費用,至於捐納、厘金等、雜變等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康熙也不願意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把百姓都趕到明鄭一方。因此思來想去,想要最快的解決問題,還是一個“搶”字。
環顧四方,能搶*劫的對象也就只有承平已久的朝鮮而已,於是就在與準格爾的和議達成後不久,康熙便秘密作出了進攻朝鮮的決議。不過朝鮮雖然是魚腩,但沒有三、五萬兵是拿不出手的。可是現而今清軍各處兵力吃緊,除非在直隸地區重新唱一出空城計,否則是根本調不出這數萬機動力量,所以必須等到漠西的費揚古大軍迴轉才能脫出手來。而且大軍徵朝,糧秣也不是個小數,雖然可以因糧與敵,但也不能一點都不作準備。再加上冬季本不適宜用兵,因此康熙最終決定,開春之後對朝鮮的不恭進行懲罰。
打朝鮮財貨、糧食主意的除了康熙還有鄭克臧,不過他現在對朝鮮鞭長莫及,所以只能在保住西歸浦都督府和濟州島牧場的大前提下對朝鮮施以軟刀子,因此對朝鮮使者的來臨,他內心其實還是有一絲竊喜的。
於是,在冷淡了對方一段時日之後,在朝鮮使者使出呈遞鄭克臧側室李氏家信的終極殺手鐗之後,他終於召見了對方。果不其然,在遞交了義原君李爀的手書之後,朝鮮使者趁機向鄭克臧哭訴清廷的威脅,並再三懇請鄭藩援助。
對此,鄭克臧只能向其介紹當前的局勢,並明白無誤的拒絕了對方的出兵的請求。
朝鮮使臣自然不能拿着這樣的答案回國,便長跪不起試圖以此打動鄭克臧。跟着簾帳與使者對話的李氏也擔心父母之邦再受摧殘,跟着向鄭克臧哭求。見火候已到,鄭克臧這才表示出兵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售予朝鮮兵甲火器。
所謂火器自然是繳獲的鳥銃、虎蹲炮以及一部分明清兩代各地鑄造的紅夷大炮,這樣的火器比之鄭軍裝備的步銃以及野戰炮自是不如,不過也算得上利器。
見到鄭軍確實不可能出動的朝鮮使者,只好失之東籬收之桑榆,勉強接受了這個回覆。
不過鄭軍的火炮也好、兵甲也罷,並不便宜,但面對着磨刀霍霍的清廷,使者最終還是同意了。可是沒有想到,乘坐鄭軍巡航船回到漢城的朝鮮使者在報告交涉經過後,卻被秉政的議政府大佬們斷然拒絕了這筆交易。
根據從北京傳回的虛假內容,朝鮮方面認爲只要確保白米貢輸,清軍便不會兵臨半島,這個時候整備軍伍,實在有給清廷口實的嫌疑,因此各位議政不但拒絕了從鄭方採購兵甲炮銃火藥等物資,還下令解散了位於北方的大軍。
朝王的怯懦和大臣們的軟弱,刺激了使者,使得這位名叫崔英之的(正五品)禮曹正郎產生了別樣的心思。於是崔英之一方面聯絡有志反清的同伴,另一方面潛回濟物浦外鄭軍戰船提出來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
“什麼?”與崔英之接洽的巡航船船長董由大驚失色的看着對方。“崔大人,你說什麼,以義原君爲朝鮮大王?這,這,”董由看着目光堅定的對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不是玩笑?好,這即便不是玩笑,也不是你我所能定奪的。”
“這是自然。”由於朝鮮有和明代一樣重文輕武的習俗,因此身爲東班(文官)的崔英之其實對等同於本國西班武將身份的董由多有輕視,不過對方一來是上國之臣,二來自己主張的落實還要其幫忙傳話,因此崔英之在矜持的同時也微微有些熱情。“上國大人儘管去向夏王殿下稟報,至於義原君這邊,就有下官來勾連。”崔英之頗有信心的說道。“想來事有不諧,看着夏王的份上,本國也不敢對義原君如何。”
“這倒也是。”董由點點頭,在鄭藩的武力威懾下,即便事泄義原君一家也不會因此丟了腦袋,自己這個始作俑者也就不會得到鄭克臧內廷的憤怒。“好吧。”一念及此,董由鬆了口氣。“歸返後,下官自會將崔大人的主意報上去的。”
“那就拜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