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希夷對季寥倒是很有信心,可季寥自己卻殊無半分把握可以戰勝這位在天師教權勢滔天的護教長老。
可以說道門五派,除卻已經仙逝的清雨,恐怕無人敢說能在修爲境界上穩穩壓過白海禪。
從來實力都需要相匹配的地位來彰顯,才能名實相副。
故而白海禪有了這份修爲境界,自然而然就不甘人下。何況天師教的方教主論修爲比起他確實差了好大一截,白海禪野心隨之滋生,便不足爲奇。
不過那位方教主竟在這等實力懸殊的差距下,還能跟白海禪一直周旋,着實了不起。
呲的一聲,季寥身子斜斜飛出,避開法印,落進流淌不息的無憂河水裡。
他人也似變成了河裡的一片水花,即使白海禪運足法眼,恐怕亦找不到季寥的蹤跡。
白海禪根本沒有找季寥在哪,只是正大光明的一拳打出去,恐怖的拳勁如一張大網灑在河水中,季寥就是河裡的魚,魚怎麼能逃得過漁夫的大網捕撈。
河水炸開,拳勁大網被劍氣雷音破開一條大口子,季寥沖天而起,長袍搖擺,似一道清風,欲在空中化爲無形。
突然之間,天地間出現上百個白海禪。這上百個白海禪從地上蔓延到天上,像是有上百個臺階供他們站着一般。
季寥便是運起太虛天眼,也看不出誰真誰假。
眨眼功夫不到,一百個白海禪合成一個,直接出現在季寥面前。
彷彿隨着一百重浪疊加起來一樣,比之前更見恐怖的拳勁,在季寥胸前爆發出來。饒是他肉身強悍至極,亦被這一拳搗中,咔嚓聲響,不知道肋骨斷了幾根。
自從丹成以來,季寥首次遇到如此可怕的對手,在修爲上完全碾壓了他。
這不怪他太弱,而是白海禪太強,而他修行的時間還太短,積蓄不夠。
劇烈的疼痛感,提醒着季寥這是一場多麼危險的交鋒。
白海禪不留情的拳頭,預兆着他的殺機有多麼強烈。
因爲白海禪亦清楚,木真子的潛力有多麼驚人,一旦決定對付他,便不能給這個木真子絲毫逃出生天的機會。
拳勢如嘈嘈切切的急雨,根本不給季寥喘息的機會。
季寥每每想施展元佛三限,抵禦這個平生僅見的強敵,都被打斷。
他只好憑藉本能反應來抗衡這個對手,五感已經對這場戰鬥起不到太大的幫助。唯一讓季寥稍有優勢的便是他強悍至極的肉身,使他能在白海禪的連續打擊下,沒有崩潰掉。
兩人越飛越高,很快就進了天上的雲層裡。
白雲淼淼,掩映着季寥的身形,卻絲毫不曾阻礙白海禪的拳頭。
這位龍虎山天師教的護教長老已經拋卻任何神通道法,用最質樸無華的殺拳,將季寥陷入絕境當中。
神通道法的施展需要反應時間,但白海禪的拳頭便如雲彩變化,都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出現。
似有意還無意,有意無意是真意!
季寥道心浮現出劍氣雷音、分光捉影、天籟化形、元佛三限等種種奇功秘技,但在此時皆起不到作用。
面臨生死危機下,一道莫名的氣機從他身上爆發,正是那無妄劍意。
這次無妄劍意的出現比上次落日村破日照八陣圖時還要深刻得多。
“我身體裡還有別的東西。”季寥念頭如電光閃過。
無妄即不測、意外,既可以讓自己發生意外,也可以讓對手出現意外。季寥手指在無妄劍意驅動下,劃出玄妙的軌跡,一道劍氣憑空滋生,明明沒有朝着白海禪打去,卻在間不容髮之際,劍氣恰然擊中白海禪的拳頭。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劍氣軌跡究竟有多麼美妙,就如雨後的彩虹,屹立在天際一般。
劍氣便是一道虹。
白海禪終於露出驚色。
季寥得此喘息的機會,繼續以無妄劍意催發劍氣,一共四十八道劍氣,四十八道虹,如飄揚的綵帶,都往白海禪匯聚過去。
到此,季寥終於能反守爲攻。
白海禪手臂雙腳脖子腰身全被虹形劍氣纏住。
這位天師教中言出法隨的大人物,終於發出一聲怒喝,十成的功力完全展現出來。滔天的氣機,將周圍數十里的白雲都炸散。觸碰在他身上的劍氣,都被一層無形的罡氣絞碎。
白海禪瞬息間的爆發力,無比驚人。
爲此引來了那爛陀寺的一聲高喧佛號,無邊佛法,生出金光,在下空平息白海禪氣機爆發的餘波。
佛號是那爛陀寺的法主發出,妙色正立在法主身旁,對法主道:“要不要去阻止一下,木真子終歸是我們請來的客人。”
法主眯着眼道:“他是北落師門眷顧的人,怎麼會輕易死去。”
妙色聽到“北落師門”,神情微微變化,他道:“如此,我們更不能讓他出現意外。”
他手裡攥着佛珠,隨時都準備擲向天空。
除卻法主之外,任誰都不知道,這位菩提院的首座,昔年曾受過北落師門的恩惠。
法主睜開眼,望向天空,嘆息一聲道:“世間大變,難事愈發多了,世尊,我佛法低微,何以才能救渡世人。”
妙色道:“法主何必多做憂慮,咱們能護住那爛陀寺上萬比丘,亦是功德了。”
於他而言,天下人管天下事,他只管眼前的那爛陀寺。
妙色妙色終究着於眼前色相。
他深悉自己本性如此,故而從來不以爲意。
法主搖了搖頭,暫時不管天上的打鬥,而是道:“你見過了趙宗主,覺得她太上丹經有幾層火候了,這件事關係着我們對付那位少年魔王的勝算。”
妙色道:“摸不準,但她的修爲肯定比清雨仙子遜色。”
法主無聲嘆息。
季寥不知道那爛陀寺裡法主和妙色的言論,他現在只能關心眼前事。
生死的危機並未得以解除,白海禪彷彿返老還童一般,頭髮變得烏黑濃密,面容年輕了數十歲,如同血氣方剛的少年人。
他的生機似乎也由此而變得活潑靈動,一雙重瞳,每一道眼神都似可以化爲無形有質的殺氣。